叔侄兩個人一愣,急忙轉過身來。
不知何時,身後的路上已經停了四五臺烏黑鋥亮的轎車,而正走向他們的赫然正是縣委書記鄧國光,他身旁陪伴着十來位官員,林莫言、薛富貴和郝建平的老爸郝立春赫然也在陪同的人員之中,跟鄧國光比肩而行,位置只稍稍落後一點的是一位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叫好聲正是從他的口中發出來的。
看到郝建平和郝立國回頭,叫好的那個年輕人稍稍愣了一下,剛纔只是看的背影,他顯然沒有想到說出這一番話的竟然只是一個毛頭孩子。
看到冷場,林莫言已經呵呵的笑着衝着郝建平擺了擺手:“小子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郝建平急忙跳過挖開的地基蹦了過去,規規矩矩的衝着林莫言鞠了一個躬,喊了一聲師父,又衝着鄧國光喊了一聲鄧伯伯,把認識的兩三個人挨個稱呼了一遍,獨獨落下了薛富貴和自己的老爸。
“陳縣長,這個小子就是在這次大水中救人的那個孩子,他就是咱們大窪鄉郝副鄉長家的兒子,現在已經是縣一中的學生了。”林莫言笑着拉過郝建平向那個年輕人介紹道。
那個年輕人顯然已經留意到郝建平和林莫言相互之間的稱呼,他只是稍稍一愣,就笑着衝着郝建平伸出了手:“建平同學你好,呵呵,你現在可是一個大名人了,哪天有時間給我籤個名好不好?”
人們鬨笑了起來,連一向威嚴的鄧國光也忍俊不禁。
郝建平微微一愣,原來面前這位年輕人就是本縣的縣太爺陳寬呀,他躊躇了一下,笑着把自己的小手塞到了陳寬的大手裡面,兩隻手以一種平輩的姿態握在了一起。
“陳縣長你好,我只是胡言亂語,到讓您見笑了。”郝建平笑着說道,握着陳寬的手輕輕的搖了搖。
陳寬心中產生了一種錯覺,如果不是面前這個孩子稚嫩的面孔,他一定會認爲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同輩中人。
“好、、、好。”陳寬連着說了兩個好字,接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面對他的是一個孩子。
這時站在一旁的鄧國光呵呵的笑了起來,他轉向郝立春笑着說道:“立春同志,真不知道你們家這個小鬼頭是怎麼調教出來的,真是讓人羨慕呀。”
郝立春呵呵的陪着笑,用眼睛瞪了一眼郝建平,他也沒想到郝建平會出現在這裡,他這是用眼神在警告郝建平不要胡亂說話。
郝建平的臉成了苦瓜,九成九的是做作。
“鄧伯伯,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吧,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您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人們哈哈的鬨笑了起來。
鄧國光今天是拉着陳寬一起過來到大窪鄉視察工作的,薛富貴報上去的那個開發區的計劃引起了他的興趣,可是經濟建設不是鄧國光當管的事情,所以他就把陳寬一起拉過來了。一個鄉成立一個開發區,如果真的能運作起來,這可是一個大新聞,可以把溺水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沖淡一些。
郝建平打磕說了幾句話,知道大領導們到這裡來絕不是爲了哄自己這個小孩子的,於是識趣的退到了一旁。
站在工地上,鄧國光等人聽了林莫言彙報了學校建商鋪的構想,鄧國光把目光投向了薛富貴。
建幾個商鋪,可跟你說的那個開發區的構想有天壤之別。
這個所謂的開發區跟學校沒有一點關聯,林莫言自然不會越俎代庖多說什麼,他彙報的只是自己分內的工作。
薛富貴知道該自己說話了,他挺了挺胸,一張臉激動得微微有些泛紅,他挺着胸把鄉黨委會上研究的結果又複述了一遍,伸手指點着學校周邊的空地展開了自己的藍圖:“我們準備把這一片全都建成工業區,預計將會有二十幾家企業,年利稅將達到三百萬元······”
郝建平注意到,鄧國光臉上露出了微笑,還輕輕的點了點頭,而陳寬卻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似乎在考慮什麼,不過出於禮貌,並沒有打斷薛富貴的話。
終於,薛富貴亢長的彙報告一段落,鄧國光輕輕的點了點頭,望着陳寬問道:“陳縣長,你對薛書記的這個構想怎麼看?”
在這裡,鄧國光當然不會首先發表自己的意見,他如果說話了,其他人就不好發表意見了。當然,尊重跟自己搭班子的陳寬也是一個方面。
陳寬笑着衝着鄧國光點了點頭,眼睛望向了薛富貴開口說道:“首先,薛書記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這個思路我是認同的,也大力支持。”
聽到陳寬的開場白,人們的心沉了一下,連郝建平這個小屁孩都聽出來陳寬只是認同薛富貴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事情,根本就不提那個所謂的開發區,那麼後面的大力支持這幾個字可就值得玩味了。發展鄉鎮企業我是支持的,至於成立開發區支持不支持可就不好說了。郝建平知道,陳縣長的‘不過’、‘但是’馬上就要出口了。
“不過,我想問一下薛書記,你打算成立這個開發區是基於什麼考慮的?亮點是什麼?主營產業又是什麼?有什麼特色?產品的市場佔有率如何?銷售市場是面向全鄉、全縣、還是全地區、全省?這些東西我從你的立項報告裡都沒有看到,請你在這裡爲我們做一個補充。”陳寬眼神炯炯的盯着薛富貴問道。
郝建平注意到,陳寬的措辭很謹慎,一直是在用你而不是用你們或者是你們鄉政府,那麼陳寬現在鎖定的人就是隻有薛富貴一個人了。
瑪德,薛富貴已經在心裡暗暗的罵了起來。陳寬對自己如此咄咄逼人,無外乎這份報告自己是先呈給鄧國光,在得到了鄧國光的認可之後才報送的縣政府,現在陳寬就已經就勢在這個問題上發威了。
薛富貴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結巴了半天,一眼看到了郝立春,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開口說道:“鄉里的工商業一直是郝副鄉長主管的,而且當初的構思也是郝副鄉長提出來的,這些細節上的問題還是讓郝副鄉長向您彙報吧。”
郝建平在心裡狠狠的鄙視了薛富貴一把,有桃子你摘,有刺別人拔,當初提出來建這個開發區也是你的主意,現在面對陳縣長的質詢了,你反而躲到了後面,什麼東西。
郝立春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話,一旁的郝建平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郝立春雖是一個粗線條的人,但是也不是一個魯莽的人,他知道薛富貴是鄧國光線上的人,現在陳寬對着薛富貴開弓,自己沒有必要去趟這趟渾水,他裝作沒有留意薛富貴的話,把頭扭到一旁跟鄉長小聲地嘀咕起來。
郝建平的小動作瞞過了所有人,卻沒有瞞過一直笑呵呵的留意着他的林莫言,這個小動作又讓林莫言吃了一驚。
老於官場的人有的時候也會在不經意間犯下失誤,像剛纔,郝立春無論怎麼回答都會得罪一方,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裝聾作啞。如果是郝立春自己看出來做出來的,林莫言倒不會感到意外,可是偏偏,卻又是這個小子在關鍵時刻提醒的郝立春,這可就值得讓人玩味了。
可是,卻偏偏有人不識趣,薛富貴衝着郝立春的後腦勺喊道:“郝副鄉長、郝副鄉長,你向陳縣長彙報一下咱們建這個開發區的構想。”
這一下,郝立春避無可避了。
什麼狗屁構想,根本在鄉黨委會上就是你一個人說話,大家還沒研究出一個大概來,你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縣裡去邀功請賞了,現在讓我彙報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郝立春的頭上。
林莫言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準備開口爲郝立春開脫一下,畢竟郝立春是自己這個弟子的老爸,有些話由他開口說出來,就算是思慮不周全,也不會有人對他發難的:“事情是這樣的,當初我們學校準備要增建這些商鋪,我去找郝副鄉長詢問一下意見······”
這時,郝建平忽閃着大眼睛一臉天真的望着林莫言說道:“師父,我爸那天晚上不是說可以把鄉里準備重建的五金廠也建到這一片來嗎?後來是薛書記來了以後才說要建設開發區的,還說要把各村賺錢的廠子都搬到這兒來呢,這樣咱們學校這裡不就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嗎?”
童言無忌,誰也不會懷疑一個孩子說的話。
郝建平簡短的一句話就把事情的起因始末都說明白了,再傻的人也聽出來這件事兒是薛富貴的首尾了,人家郝副鄉長的初衷只是把準備重建的五金廠搬遷過來,這可跟建開發區是雲泥之別。
“胡鬧,這不是瞎折騰麼?”鄧國光勃然變色,兇巴巴的瞪了一眼薛富貴。
把賺錢的廠子都搬過來,勞民傷財,根本就對財政於事無補,只是花團錦簇的做了一篇大好文章。
陳寬微微一笑閉上了嘴巴,從看到那個立項報告起,他就知道這只是一個政績工程。
郝建平說完了該說的,惶恐的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正在發飆的鄧國光,一臉的無辜。咳咳,當然是裝的。
小手被林莫言抓到了手裡,使勁的捏了一把。
小鬼頭,你真的成了人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