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距離出事的大清溝只有數十米的距離,發生在大清溝水閘邊的事故第一波驚動的就是大清溝岸邊居住的村民,郝萬山也是第一波聞訊趕過來的人之一。
“爺···爺···快點···建平···”衣服還沒有穿利落的郝建軍指着岸邊順流而下的人流,對着郝萬山大聲的喊了起來。
郝萬山心中一驚,急忙邁開大步向下游追去。
郝建平每次回老家必定會和郝建軍一起到河裡摸魚抓蝦,這已經成了慣例,郝家的人根本就已經不會在意了。玩水是危險,可是畢竟郝建軍已經是一個小夥子了,郝建平的年齡也不算太小,這兩個人下河,家裡人還是比較放心的,再說回來,大河就在家的後面,有點啥動靜趕過去救援也來得及。可是現在郝建軍好好的在岸上,郝建平卻沒了蹤影,這怎麼能讓郝萬山不着急?
跟着水流追上來的大人挺多,可是會水的卻沒有幾個,有兩個不會水的大人跳下水去救人,反而給真正救人的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郝建平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救上來第幾個人了,四個還是五個?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此時的他正對着一個孩子沉下去的位置奮力的遊着。
時間,在此刻真的與生命畫上了等號。
那個孩子已經沉下去了,耽擱一秒,也許就預示着一條生命的消亡。
郝建平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向水裡潛了下去。
就是這裡,剛纔那個孩子就是在這裡沉下去的。
此時,郝建平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了,現在的他完全是憑着心中的一股信念在支撐着身體的運動。堅持,再堅持一下,也許就能挽救一條生命。
水流依舊湍急,不過這裡已經離開水閘涵洞口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了,水勢已經比涵洞口緩和了不少。
郝建平順着水勢摸着河底的爛泥向下遊摸去。
一定是這個方向、一定是這個方向,那個孩子沒有道理不順着水勢向下遊飄。
水閘放水,造成河底沉積的泥沙翻了起來,原本清澈的河水也變得渾濁不堪,水底的能見度非常之底,昏暗之中根本連一兩米的距離都看不出去。
憋着的一口氣已經用盡,可是卻還沒有摸到那個孩子。
溺水者一般四至六分鐘就會死亡,搶救溺水者絕對是爭分奪秒,一秒鐘,也許就是一條人命。
郝建平實在憋不住氣了,他雙腿一蹬河牀的淤泥,猛地向水面上竄了上來,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前方兩米左右的河牀水草之中露出了一隻赤足。
郝建平冒出水面的地方已經距離他潛下水的地方十幾米遠了,他的頭剛一露出水面,急促的呼喊聲馬上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這裡有一個···”
“是建平···”
“建平快上來···”
······
郝建平似乎聽到了爺爺的呼喊聲,不過他此時已經無瑕細辯了,他仰着頭急促的在水面呼吸了兩口空氣,一個猛子又紮了下去。
“噗通”“噗通”,幾個大人不約而同的跳了下來,剛纔郝建平一直在救人他們是已經看到的了,可是他們現在寧願相信郝建平是體力不支沉下去的,畢竟郝建平本身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保障。
郝建平瞪大了眼睛向剛纔似乎看到的那隻腳的方向游去。河水太渾濁了,潛得越深,能見度就越低,他根本就看不清水下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只能探着自己的手胡亂摸索着。
是的,是一隻腳,自己沒有看錯。
郝建平在水草叢中摸到了一隻冰涼的小腳,心中一陣欣喜,他毫不猶豫的抓牢了那隻腳,雙腿奮力的在河牀上一蹬,藉着反衝的慣性拖着那個孩子向河面上衝去。
“譁”,一聲水響,終於露出了水面。
閉氣的時間不長,郝建平根本就顧不及喘息,他手忙腳亂的踩着水順着那隻腳摸了過去,努力的把那個孩子的頭托出了水面。
“在這裡了,在這裡了···”
岸上一陣雞飛狗跳,大人們拿着長樹枝竹竿鐵杴向郝建平出現的方向追去,已經在河裡的三個大人也奮力的遊向了郝建平浮出的位置。
這裡已經又偏離了他潛下去的位置六七米的距離。
一根長長的竹竿直接伸到了郝建平的身旁,郝建平毫不猶豫的一伸手抓住了竹竿,右手臂從那個孩子的腋下穿了過去,緊緊地環在他的胸前,努力的把他的頭探出水面。
郝建平和那個孩子很快就被岸上的大人們齊心協力的拉上了岸,郝建平一上岸就四仰八叉的躺倒在了河岸的雜草上,現在,就算河裡還有沒有救上來的孩子,他也沒有餘力再一次跳進河裡去了。
救人,也要量力而行,如果勉力爲之,那不是救人,是自殺。
郝建平還在呼呼的喘着大氣,自然是沒有什麼事情,可是被他拖上來的那個孩子情況就已經非常不妙了,臉色都已經變得青紫。
沒有幾個人有急救的常識,不多經過這麼多年的普及教育,大多數人還是知道做人工呼吸可以救人一命的。
已經有人趴在那個孩子的身上口對口的做起了人工呼吸。
郝建平還沒有喘勻氣,他在人們的幫助下艱難的坐了起來,劇烈的咳嗽着,似乎肺裡的空氣都已經被完全擠幹了,有一種燒灼的痛。
郝建平只看了一眼救人的場景,馬上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滾開。”
郝建平一伸手就把那個正在給孩子做人工呼吸的人推到了一旁。
給溺水的人做人工呼吸還有不捏着鼻子的?
“你···”被推開的人身子一倒,險些沒有滾到了河裡,他指着光屁溜的郝建平險些沒有罵出來。小屁孩,我可是你的叔叔輩,你讓我滾開?
郝建平根本就沒有擡起頭來看任何人,他一伸手把那個已經臉色青紫的孩子抱了起來,翻過身放在自己屈起的膝蓋上,疊起雙掌使勁的擠壓那個孩子的後背。
郝建平就算是重生回來的,可是他這副身體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又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超強運動,體力明顯的已經跟不上了,擠壓的力度顯然不能滿足救人的需求。
“你,快點按照我剛纔的動作來做,要用力。”他一伸手拉住了身旁的一個大人。
那個大人愣了一下,眼睛向四處一掃。
“看毛呀,快救人。”郝建平已經吼了起來,把那個大人吼了一個大紅臉。
“柱子,按他說的做。”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聽到這個聲音,那個叫柱子的大人急忙“哎”了一聲,雙腿跪在郝建平的對面,擡起粗糙的一雙大手按在了那個孩子光溜溜的後背上。
是爺爺的聲音。郝建平聽出了發話的那個人的聲音,不過此時卻沒有工夫擡起頭來看爺爺一眼。
“一···二···一···二···”,郝建平用口令指揮着柱子的行動節奏。
那個孩子還趴伏在郝建平的一隻大腿上,郝建平探到他胸口的手已經感覺不到了他的心跳。
污泥、水草和河水順着那個孩子的口鼻溢了出來,在郝建平的腳邊積了一灘,可是那個孩子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稀里嘩啦一陣自行車倒地的聲音,村裡診所的醫生也被人們緊急召喚了過來。
在北方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村裡的醫生,穿上白大褂就可以給人打針輸液,脫了白大褂扛起鋤頭就可以下地耕田,基本上都是以一種半農半醫的形式存在的。
“二哥,你快給看看,國良是不是沒救了。”圍觀的大人們急忙給村醫讓開了一條路。
這個村醫郝建平也是認識的,也是郝家窩土生土長的鄉親,在郝建平重生之前,這位村醫還是村裡的村醫,郝建平知道他叫郝立權,按輩分應該叫他叔,只不過是前生沒有太多的交集。
前生郝建平在外打工,郝立權在家行醫,兩個人的生活軌道也沒有什麼交集的地方。
郝立權半跪在耷拉在郝建平腿上的那個孩子跟前,伸手抓起了那個孩子軟塌塌的胳膊,微微閉着眼睛搭起了脈搏。
郝建平嘴裡喊着的口令不斷,柱子還在賣力的按着那個孩子的後背,污水不斷地從那個孩子的口鼻裡溢了出來。
郝立權已經完全跪在了地上,他伸手按上了那個孩子頸部的大動脈,良久之後皺着眉頭翻起了那個孩子的眼皮看了看,許久之後他才輕輕地搖了搖頭,擡頭望着正在賣力的柱子說道:
“別費勁了,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