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贊家裝了固定電話,再也不用和北京的老虞寫信聯繫了,有什麼事直接打個電話去說就好了。老虞於前年就創辦了一個貿易公司,專門倒騰農副產品,南邊的貨運到北邊,北邊的貨運往南邊,東邊的貨運到西邊,西邊的貨運到東邊,生意好不紅火。
老虞自己也不東奔西跑了,坐鎮北京,僱了一批人跑銷售,還有了自己的車隊,貨物多的時候就走火車車皮。
有一次陳贊在電話裡跟老虞聊天,聊到貨物零售問題。老虞說,他們這羣中間商,將東西批發出去,賣給各大市場、商場等,利潤要薄不少。
陳贊隨口說:“虞叔叔您何不自己也弄個自選商場呢,主打全國各地的特色食品。現在人都追求生活質量了,您可以打出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食品稱號,以零售帶動批發,也擴大你們貿易公司的影響力,您覺得可行不?”
老虞一聽,一拍大腿:“可不是,現在京城的人有錢的人多了,他們買東西只挑貴的,不買對的,我要是把我的東西都往精緻了包裝,東西又好,還怕沒生意嗎?小贊,你可真有主意,比我們這多吃了幾十年米的還強。”
陳贊呵呵笑,突然萌生一個念頭:“虞叔叔,您剛剛說今年要等我們放寒假纔來我家買茶油啊?”
“對啊,我這邊暫時抽不出人手,你們家茶油都密封好了,能放,等晚點再去拉。你家那邊沒什麼問題吧。”老虞問。
“沒問題。寒假的時候我想去北京玩玩,虞叔叔歡迎不?”陳贊說。
老虞說:“行啊,跟我們的車回來吧。食宿我都給你安排了。”
陳贊想了想:“跟車就算了,我和我朋友一起去,我們兩個買火車票自己去。到時候麻煩虞叔叔來接一下我們就好了。”跟車太辛苦了,買個臥鋪慢慢坐。
“好,走之前給我打個電話。”老虞爽快地答應了。
“你說什麼?我們去北京玩,就我們兩個?”談天一聽就興奮了,北京啊,他還從沒出去旅遊過呢,最遠就是桂林,雖然是個風景區,但也沒時間好好逛。而且還是和陳贊單獨出去,約會哦。
陳贊點點頭:“嗯,等放寒假了就去。不過先得做好準備工作,那邊冬天冷死了。”陳贊是想帶談天去北京逛逛,開開眼界,讓他見識一下京城的大學,刺激刺激一下他,讓他早點定個目標,並堅定地走下去。
自從知道要去北京,談天按捺着雀躍的心情,開始細心地準備着去北京旅行的事,一些小東西覺得可能用得到的,就都準備起來,像螞蟻搬家似的把圍巾、毛手套、厚襪子、面霜甚至口罩都備上了,因爲他從一些書中看到過,北方的風大,而且極其乾燥,南方人過去不適應,鼻子都會幹出血來。
陳贊不知道他準備了那些,只是做着自己的準備。暑假裡洪水結束之後,陳贊拉着談天去辦了身份證,他自己的要明年才能辦,身份證這東西,說沒用也沒用,但是真要辦事的時候還非它不可。
陳贊將這幾年他們攢下的錢全都拿了出來,也不多,只有一萬多塊。因爲之前那些年他們小打小鬧賺的錢,在辦收魚鋪子的時候都拿出來了,現在這些,主要還是收魚之後,談天堅持要給他的那四分之一,一個月平均一千多塊的樣子,再加上自己積攢的稿費,總共是一萬五千塊。
寒假一到,他們就訂了北上的火車票。父母對他們出去玩倒沒太多反對意見,只是劉雙雙有些擔心,兒子再怎麼懂事,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十幾歲的孩子,路上不會被人騙了吧,會不會照顧自己啊,那邊兒那麼冷,會不會凍着餓着。陳昌隆倒是很放心,兒子身高都一米七多了,不看年齡,都是個大人了,而且這幾年做事也有條有理,男孩子就該出去見見世面,不僅同意去,還給了陳贊兩千塊錢,食宿老虞包了,那他就負責往返路費吧。
陳贊也不拒絕,爸爸願意給錢就拿着,他正需要錢辦事呢。兩人告別家人,提了行囊開始北上。給老虞帶的禮物都放他們接貨的汽車上了,他倆就帶了些換洗衣服和一些路上的吃食,都在談天肩上揹着。先坐省內慢車到省城,再從省城轉長途列車到北京。
第一次北上,談天的心情是激動的,趴在窗戶上津津有味地看陌生的風景。陳贊也不掃他的興,知道他看得累了乏了就不看了。
到了省城火車站,他們的那班車還沒到,有三個小時的盈餘,陳贊和談天去吃了個晚飯,然後在火車站的廣場上看風景,城市裡絢麗的霓虹讓談天目不暇接,時不時拉着陳贊看這個看那個。
時間是晚上七點多,冷冽的寒風中飄來各種各樣的食物香味,將寒意都驅散了不少。談天抽抽鼻子:“什麼味道,怎麼這麼臭?”
有人用本地話拉着長音吆喝:“臭豆腐咧——聞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
陳贊笑起來:“臭豆腐,要不要嚐嚐?”
談天眼睛晶亮:“就是那個著名的臭豆腐?難怪這麼臭。”
陳贊站起來:“你在這等我,我去買。”雖然後世都說臭豆腐製作加工過程如何不堪,但是陳贊覺得嚐嚐也無妨,人生百味都值得品嚐一下,吃兩塊又不會死人。
談天吸吸口水:“好。”不管好吃與否,遇上了豈有錯過的道理。
陳贊要了一份臭豆腐,一塊錢八塊,還是特別大塊的那種,九十年代的人民幣真□,然後站在炸臭豆腐的攤子前等着。
炸好臭豆腐回來的時候,發現談天被一個賣花的小女孩纏住了,那小女孩也就七八歲的年紀,穿着紅色的棉襖,抱着一束玫瑰花:“哥哥,買一支送給女朋友吧。”
談天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有點手足無措,他見那小女孩被寒風吹得小臉紅撲撲的,有些同情,便說:“多少錢一支啊?”
“五塊一支。”小女孩趕緊說,“玫瑰代表愛情,哥哥的女朋友肯定會很喜歡的。”
談天嚇了一跳,五塊錢一支的玫瑰花,都能買一斤黃骨魚了,便說:“能不能便宜點啊?太貴了。”
誰知道小女孩一本正經地說:“哥哥,愛情是不打折扣的。”
談天:“……”
陳贊快步走上前去:“小妹妹,哥哥沒有女朋友,他不買。”
小女孩失望地看了看陳贊和談天,然後邁着小步子走開了。
談天看着那單薄的小身影,連忙站起來,追上去,不多時,拿了兩支玫瑰花回來:“給你。兩支五塊錢,雖然打了折扣,我又多要了一支,還是補全了。”
陳贊臉上發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想,將手裡的臭豆腐遞給談天,自己順手將玫瑰接過來,就好像幫他拿東西一樣,省得招來旁人異樣的眼神:“好了,坐下來吃東西吧。”
兩人坐在行李袋上,就着玫瑰花香,吃着臭烘烘的臭豆腐,香臭混雜,風味一絕。談天用竹籤子插起一塊臭豆腐,送到陳贊嘴邊:“聞起來臭,吃起來還真挺香的,這個臭豆腐有意思。”
陳贊張嘴接過,吃下,說:“這東西就吃個新鮮好了,並不怎麼健康,以後少吃。”
談天點點頭:“嗯。不過想吃也沒處吃,我們那沒得賣的。”
陳贊笑笑,再過兩年,全國各地都有得賣了。
吃完臭豆腐,談天去扔了垃圾,回來將揹包提上:“走吧,去車站裡等。”
陳贊拿着兩支火紅的玫瑰追上談天的腳步,感覺到有路人好奇地打量他手裡的玫瑰,趕緊將玫瑰垂下去放在身側,這樣不那麼顯眼了。其實他也沒必要這麼做,幾乎沒人會把他和談天兩個想成一對,頂多只會想他可能是拿着玫瑰去接女朋友的。
很快上了車。車是省城始發的,提前半小時上車,完全不用慌忙。他們找到自己所在的車廂,找到鋪位,將行李放下。因爲不是在省城車站買的票,硬臥只有上鋪和中鋪的票,陳贊考慮到談天個子高,硬臥恐怕都坐不直,便多花了一百多塊錢買了兩張軟臥的票,但也是一張下鋪一張上鋪。
陳贊說:“我睡上鋪吧,你睡下面。”
談天一看,當然明白陳贊是考慮到自己個子高,上鋪不方便,便點點頭:“好。”正好他可以幫陳贊遞茶倒水。車子啓動的時候,他們對面並沒有人,估計要下個站纔有人上來了。
談天說:“對面都沒人,你先下來吧。”
陳贊從上鋪下來,也不去對面坐,只坐在談天身邊。談天將那兩支玫瑰插在一個礦泉水瓶子裡,使得整個車廂變得十分浪漫曖昧。
談天看他盯着玫瑰看,嘿嘿笑:“養起來,不然一會兒就蔫了。冷不冷?你把腳放上面來,我給你捂捂。”
陳贊將腳收上來,談天把身子側起來,貼着靠背,讓陳贊倚着車廂。兩人蓋着一牀被子,彼此的呼吸都在耳邊,慢慢地,兩人都覺得有些燥熱了。
談天爲了防止陳贊滾下去,將他的腳夾在自己雙腿間,手圈在陳贊腰間,鼻子在陳贊脖子上蹭了蹭,貪婪地呼吸陳讚的味道,然後滿足地嘆息了一聲:“要是永遠都這樣就好了,只有我們,沒有別人。”
陳贊窩在他懷裡,也不掙扎,只是接過話頭說:“要是隻有我們兩個,哪裡還有現在的清閒。”
談天埋首在陳贊頸間:“說的也是。”
車內有空調,車廂勻速地行進着,偶爾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軌道聲,像個安穩的搖籃一樣。兩個人都坐了一下午的車,此刻放鬆下來,倦意上來,便止不住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談天警覺醒來,陳贊似乎也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說:“是不是來人了?我上去吧。”
談天幫他將被子掖好,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不用,你睡着,我上去。”
談天剛準備上去,臥鋪車廂的門開了,兩個女孩提着行李箱走了進來,一個說:“就這了。”
另一個說:“哎媽呀,總算到了。”一口地道的東北腔。
兩個女孩唧唧咕咕說了一會,終於安頓下來,談天已經到了上鋪了。穿藍綠色羽絨服的女孩說:“呀,這裡有兩支玫瑰,誰放的?”
陳贊其實也醒了,但是沒有睜眼睛,只聽見談天說:“我放的。”
那女孩看了一眼談天,眼前一亮:“你也是學生吧?”
談天點點頭。
女孩又問:“在哪裡上學?哪個大學?”這個時間正是各地大學生返家的高峰期,她會這麼問很正常。
談天搖搖頭:“我不是大學生,還在讀高中。”
那個女孩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又問他去哪裡,做什麼。
談天便說去北京玩。
那個女孩越發興奮了:“我們也是去北京啊,不過是去北京轉車。”想到一路上能有個大帥哥同行,姑娘興奮了。另外一個穩重些,悄悄地拉了一把同伴,那個女孩才安靜下來,不再拉着談天問東問西。
談天看了一下手上的腕錶,十一點多了,快要熄燈了。探頭問陳贊:“小贊,你要去上廁所嗎?快要熄燈了。”
陳贊從下鋪坐起來,揉揉眼睛:“好。”
兩個女生看着一個長相俊秀的男生迷迷糊糊地起來,半眯着眼去了廁所。
那個藍綠色衣服的女孩又問談天:“他是你同伴啊?”
談天點點頭。
“你們是哥倆嗎?”女孩又追問。
談天想一想:“嗯,他是我弟。”
一會兒陳贊回來,談天看他上了鋪位躺好,自己才躺下睡覺。
第二天一早,陳贊睜開眼,談天正坐在自己身邊和對面的兩個女生說話。
陳贊問:“到哪兒了?”
談天見他醒了,在他頭上摸了一下:“河南了。這兒地勢真平坦,一個山包都沒有。”
“嗯,華北平原麼。”陳贊站起來,拿了牙刷毛巾去刷臉。
談天說:“我去買早飯,你想吃方便麪還是盒飯?”
陳贊想了想:“盒飯吧。”
陳贊洗漱回來,談天已經把飯買回來了,對面的女生一邊磕着瓜子,一便繼續和談天聊天。
兩個女孩都是東北人,在W市上大學,藍綠色衣服的女孩叫何佳,另外那個船黑色羽絨服的叫葉麗君,都是很健談的人,北方姑娘的特質。
陳贊放下東西來吃飯,兩個人擠在小桌子邊上,對面兩個女生在那吃零食嗑瓜子。
何佳問:“談天,你的玫瑰是別人送給你的嗎?”
“不是啊,我買的。”談天也不撒謊。
“送你對象的嗎?”何佳繼續追問。
“啊?哦,對啊,就是送給我對象的。”談天笑起來,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陳贊。
陳贊低頭猛扒飯,裝作沒看見。
葉麗君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你才上高二,就開始談戀愛了。現在的高中生真開放,比我們那時候膽大多了。”
何佳也故作哀怨:“是啊,真幸福,我們上中學的時候,可是被耳提面命不允許談戀愛呢。”
談天說:“我對象說,早戀可以,只要不耽誤學習就行了。”
何佳捧着臉,看着談天:“那你和你女朋友學習成績都很好了?”
“還行。”談天點點頭。
吃了早飯,陳贊出了車廂,坐在過道上的座位上看風景,談天也出來坐在他對面。窗外一馬平川,平坦得一覽無遺,與他們那邊開門見山的情景大爲迥異,一眼就能望到天的盡頭。平原上樹木全*?都是灰突突的,很少見到有綠色的樹木,倒是地面上全是綠油油的一片。
“地裡種的是什麼?小麥嗎?”談天的地理學得還可以,知道小麥這回事,沒認作韭菜。
陳贊點頭:“嗯,應該是冬小麥。”
“真壯觀!”談天爲這浩瀚無垠的小麥地驚歎了。
陳贊笑笑,可不就是帶他出來見識這些他從沒見識過的世界。
何佳站在門口問:“兩位小帥哥,打牌不?”
談天看了下陳贊,他更願意和陳贊坐着看風景,便搖了搖頭。何佳有些失望地退回去,拿了錄音機聽歌去了。
窗外的風景一成不變,看得多了也就乏了,談天就捧着腦袋看對面的陳贊。陳贊一直用手支着腦袋看窗外的風景,許久沒聽見談天說話,轉過頭來,發現他正雙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看呢。陳讚的臉唰地紅了,壓低了聲音說:“看什麼看?”
“看你,好看!”談天喃喃地說,他的氣息噴在陳贊臉上,陳讚的臉更紅了。
再美的風景,都不及自己的愛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