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廣州這感覺就更強烈了,除了宋主任認識的幾個熟人,幾乎所有人都把兩個北山的代表當成了空氣。趙大喜也樂的逍遙自在,躲在房間裡翻一翻大會印發的宣傳小冊子,看一看會議流程審議流程,在“代表發言”目錄裡找了一遍,很快在十幾個人名後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主任湊過來小聲解釋:“這是周書記託了省團委的朋友,纔給爭取來的發言機會,咱周書記跟省團委的二把手,以前在團委組織的脫產學習班裡是同學……”
趙大喜會意點頭,從這些小事最容易看出一個人的能力,周書記辦事一向是很靠譜的,這麼點小事難不住他。兩個人在房間裡閒聊一陣,有穿旗袍的酒店服務員通知開飯,自助餐廳設在酒店三樓,請各位代表自行就餐。
趙大喜還是第一次參加兩會,一切都還覺得挺新鮮,到了自助餐廳裡看看菜色,無非是玉米芹菜西紅柿湯。飯菜能吃飽肚子就行,兩個人只吃了一口煮玉米就同時吐了出來,對城裡的自助餐實在提不起胃口。
宋書記看着手裡半根玉米,有點懷疑:“這是玉米還是白蠟,什麼味道?”
趙大喜心裡好笑小聲說話:“冷藏過的吧。”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鄙夷神色,天天吃着這樣的玉米這樣沒滋味的飯,還以城市人自居,就這樣的玉米拿去北山怕是豬都不肯吃。北山別的沒有就是有山貨有海貨,一時間兩個人心裡倒平衡了,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華,小城鎮也有小城鎮的美味。
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胡亂用筷子扒拉了幾口,正吃的索然無味臨座突然多了一個人,趙大喜原本還沒在意,突然之間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脂粉味,扭頭看見一個絕不應該出現的人。一個穿警服警裙身材高挑的美女警察,好象有點餓了正在吃飯。趙大喜剛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了,再看看她胸口的代表證,心裡都是錯愕不解。
最後還是扭頭湊過去,小聲問了一句:“同志,你也是人大代表?”
美女也回頭看他一眼,看到他大黑臉的時候也是一呆,也是兩個人長的都太有特點了,雖然只見過一面還是能認識對方。
美女臉色有點不高興了,冷聲回答:“怎麼,趙老闆,有誰規定我不能當人大代表嗎?”
趙大喜隱約記得她是姓王的,一看人家臉色有點冷了,也就知情識趣不再追問。也是大男人心理作怪覺得很不平衡,他費了多大的心血才當上這個人大代表,看看人家這位美女,仗着年輕漂亮就能跟他平起平坐,難免心裡有些彆扭。美女飯量不大幾口飯菜就吃飽了,換了個身份這美女神態可就變了,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飯吃完了起身婀娜多姿的走了。
趙大喜心裡彆扭抱怨幾句,宋書記小吃一驚趕緊說話:“誰,你說王晨?”
趙大喜這才知道這美女原來叫王晨,宋書記神色倒很認真:“話可不好亂說,這個王晨可是咱們東官市的臉面,我記得她是中山分局的吧……歌唱的好名氣可不小,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上拿過二等獎的,市裡每年的春節晚會都有她的保留節目,連續幾年了雷打不動,你不認識她?”
趙大喜乾咳一聲低頭吃飯,知道這回是他孤陋寡聞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人家當代表也在情理之中,女警察長成她這樣的也少。趙大喜硬着頭皮吃了幾口飯,還是覺得吃不下去,索性扯着宋主任去外面吃。兩個人到了街上才知道自己太傻了,酒店內外數條街上,人來人往早就很熱鬧了。但凡有點本事的誰肯去吃自助餐,多少人把飯店都擠滿了,弄的數條街上人滿爲患。
兩個人連跑幾家飯店都沒空座,宋主任氣勢先虛了:“大喜,咱回去泡方便麪吃吧,這得找到什麼時候。”
趙大喜左右看看繁華的街道,他記性一向是很好的,看到一家名叫“廣府”的豪華飯店,突然想起來這家飯店,可是臨海水產的大客戶,經理姓雷還算熟。心裡一喜扯着宋主任,進了廣府飯店的大門。進門先找前臺經理遞名片,找雷總經理,這種找人的多了。
前臺經理也見多了:“先生稍等。”
看着挺漂亮的女經理往後面走,宋主任第一次覺得自己象鄉下來的,神色忐忑扯一扯趙大喜,意思你的名片管用嘛。趙大喜回他眼色讓他安心,管不管用你一會就知道了。出門在外的不都得靠朋友嘛,不結交倒還罷了,但凡是我趙某人有心結交的朋友,沒有一個不管用的。
也真是冤家路窄,兩個人正在前臺等人,從二樓樓梯走下來一大幫人,領頭的好死不死就是金洋,這胖子喝的面紅耳赤,正在摸着酒糟鼻子跟身邊人說笑。還是東官那一羣高官顯貴,鄭區長,秦市長,還有幾個從來沒見過的,一共七八個人看樣子是剛在二樓包廂吃完飯,準備結帳走人。
趙大喜出門在外的本來不願意多事,扯着宋書記站到窗邊有心躲開這幾位,就當是眼不見心不煩了。他想的倒是挺好,奈何人家不肯放過他,金老闆擡頭就看見趙大喜碩大的身形,臉上先是一驚然後逐漸被深刻的仇恨取代,這人恨趙大喜簡直恨到了骨髓裡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宋書記也大爲掃興,一邊吐唾沫一邊小聲嘀咕:“呸呸呸,今天出門忘記燒香了,怎麼碰上他了。”
說話的時候,金洋已經幾步趕過來,故意提高嗓門奚落:“嗬,這不是趙老闆嘛,趙老闆也來廣府吃飯?”
他身後鄭區長秦市長互看一眼,還能保持着冷靜沒說話,其他人一看金老闆這架勢,紛紛快走幾步跟了過來。
你一句我一句的跟着問:“金老闆這誰呀,你朋友?”
金洋總算逮到報仇的機會,言語越來越刻薄:“朋友?這輩子是別想了,我給幾位介紹一下吧。這位是趙大喜趙老闆,北山縣來的……北山縣出來的人也敢吃廣府酒店,你個窮樣你吃的起嘛!”
他說話嗓門越來越高,整個一樓正在吃飯的人紛紛看過來,一下把場面鬧的很僵。宋主任臉色憋的青紫,趙大喜強壓着心頭一口巨火,鄭區長秦市長互看一眼同時搖頭,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都是代表東官市來開人大會的,何必把場面弄的這麼僵呢。這時候當然沒人肯站出來說話,誰也不願意得罪了金洋。
幫腔的倒是大有人在,一個三十來歲的白麪男人幫着說話:“北山縣不是盛產小姐嘛……這個不會是拉皮條的老闆吧?”
這話一說出來,連周圍吃飯的都大皺眉頭,堂堂人大代表說出這麼粗鄙的話來,成何體統。
這下連秦市長都聽不下去,出面沉聲說話:“行了吳秘書,注意你的身份。”
趙大喜原本早就按捺不住想衝過去揍他,一聽說是個小小的秘書又笑了,心裡狂笑三聲原來就是個小秘書,也敢口出狂言實在可笑。這吳秘書一看就是金洋的人,趙大喜多看他幾眼記住他長相,這位吳秘書也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在趙大喜灼灼目光注視下,倒還能處之泰然。
金洋可就等得意了,說話越來越毒:“趙老闆餓了吧,上樓梯左轉第二間,桌上還有些剩菜……海蔘鮑魚什麼都有。”
趙大喜盛怒之下突然產生一種錯覺,就好象整個世界都沉寂下去,怒火一點一點的慢慢消退,握緊的拳頭一點一點的鬆開,片刻之後心如止水,眼睛裡只剩下金洋那張對不起觀衆的酒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