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邪途伊始
楊蘭兇殺案一事,因爲鞦韆雪被誤會而衝過了學校高層刻意的消息封鎖,但因爲鞦韆雪被定爲嫌疑犯到徹底洗脫嫌疑只用了短短一天時間,所以當消息擴散開後並沒有對她有太大的影響,反倒是將她強行拉入警方視線的黎夢塵被校友狠狠討伐了一頓。尤其在看到黎夢塵連續一星期都沒來學校後,更讓人以爲她心虛不敢來了,只是念於死的人是她好朋友而沒有太尖銳的聲討她而已。
第八天,黎夢塵迎着各種各樣的目光回了學校。
沒有去找老師銷假,一來就直奔鞦韆雪的教室,差點沒被一班站在走廊裡休息的學生連罵帶噴給轟走,好不容易等鞦韆雪擠出來出聲打和時,黎夢塵頭髮上已經掛了幾口唾沫。
但她沒有發怒,甚至都沒有爲這些而動容,只是用一種瘋到極致的平靜目光望着鞦韆雪。
鞦韆雪看到她疲憊憔悴的臉,想到了這幾天警局那邊傳來的消息。
太陽微辣,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教學樓左側的樹蔭下,黎夢塵走在前面,鞦韆雪在後面能清楚分明的看到她挺直的背影裡透着無聲卻濃重的悲慟,良久,她非常平靜的開口了。
“趙盈盈被放了。”語氣有些幽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而且不甚感興趣一樣的事。
正如憐舟冷猜測的,事發的那條小巷子又沒有監控,現場也沒有再找到其它能證明楊蘭和趙盈盈在一起時發生了什麼事的佐證物,所有的推測,在趙盈盈抵過了警察心理戰術後仍然保持冷靜死咬着不鬆口的情況下,仍然還是起不了決定性作用的推測。
黎夢塵以爲,都已經到這一步了怎麼着也會讓殺人兇手以命償命的。
結果才第二天,趙盈盈就被釋放了出來,而且出來的時候就跟鞦韆雪一樣,竟然是以“洗脫嫌疑”爲名由放出來的。楊蘭母親沒差哭瞎了眼,黎夢塵父親也像突然老了幾歲,他們不知道里面細節,只從到處打聽來的消息裡得知,叫趙盈盈的殺人兇手背景深厚,家裡在京城地界是有權有勢的大家族,即使是一個板上釘釘的罪犯都能隨便動用下關係弄出來,更別說這次的了。
那羣和鞦韆雪陪審時顯得無比正義凜然的於局長,卻在時一卿和鞦韆雪脫離案件後,儼然換了副態度,在趙盈盈踩着高跟鞋從她面前輕蔑一笑而過時,他卻在車前殷切的爲趙盈盈打開車門。那一刻她真想衝上去把趙盈盈青春靚麗的臉給撕成碎塊!
而當時她也真那樣做了。
她箭一般衝到車前,看到她尖利的指甲在趙盈盈那張美豔的臉上留下五道鮮紅的血痕,她笑了,然而接下來卻是趙盈盈一臉怒容被警局歉意十足排場十足的送走了,而她則因故意傷人被拘留了七天。
黎夢塵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普通人與權貴的差距。
所有那些在自己五臟六腑裡彷彿能毀天滅地的悲憤與冤屈,在那道名爲權貴的無形的屏障面前,頓時變成了無用的廢氣一般,根本提不起任何人關注的興趣,他們的生與死、痛與快,於那些權貴,不過是螻蟻的世間百態一樣被漠視得徹底。而當楊媽黎爸知道了楊蘭被殺前前後後的事情後,黎夢塵看到那一刻楊媽看她時如剮仇人的目光,和父親失望卻平靜的眼神,那一瞬間黎夢塵感覺自己瘋了。
可是她卻流不出淚了。
楊媽黎爸可以毫不壓抑的釋放悲傷與痛苦,她看着他們抱着楊蘭的遺物喃喃落淚,拿着她的照片嚎啕大哭,可她只能播放着回憶,任心臟一抽一抽的被撕扯着還要忍住哭泣。因爲她沒有資格爲楊蘭哭泣,楊蘭是趙盈盈殺的,卻是她把她推向趙盈盈的刀尖前的。
如果她沒有爲了想挽回在鞦韆雪心裡的印象非要讓楊蘭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去道歉,楊蘭不會單獨一個人出這樣的意外。
如果有她在,趙盈盈絕對不敢殺楊蘭!
做爲半個劊子手,她沒有資格爲楊蘭哭,她也沒有資格抗議爸爸媽媽對她突變的仇視與失望,只是,有一種不想被這些理由禁錮住的痛在心裡亂竄着,心底深處,彷彿多出來一樣什麼東西……
鞦韆雪沒有說話,這些事她都已經知道了的。
兩人沉默下來,鞦韆雪站在黎夢塵身後,從她平靜的背影裡捕捉到一種異樣的感覺。來自於黎夢塵周身浮動的紊亂詭異的磁場,盯着黎夢塵背上潔白無暇的校服,她感覺到這塊小小的地方,似乎有顆心正被慢慢扭曲着,掙扎着、發酵着、叫囂着想要衝破什麼禁制一般……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鞦韆雪站在後面專注的分析着這種感受,似乎……有些熟悉吶。
良久良久,黎夢塵纔將每個細胞都浸着扭曲的痛苦都收斂了起來,轉身對着鞦韆雪,擡起眼睛卻焦距的看向她,幽幽的道:“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黎夢塵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找鞦韆雪,她覺得,可能是因爲她知道了鞦韆雪也是“權貴”吧,或許權貴知道怎麼對付權貴?
但她有什麼義務幫自己呢?她可是冤枉過她還損過她名聲的罪人。
黎夢塵沒心思去細想這種問題,心裡被壓抑得厲害時,她有種她一個人蹲在某個角落看着顛倒的世界繁花似錦,似乎只有這個顛倒的世界才容得下她的心的感覺,可是擡頭,她卻彷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了鞦韆雪,她看她同她走在一條平面上,只有她們兩個倒立在那片繁花似錦的世界另一面獨特的行走着。
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指引着黎夢塵在這個時候來找看起來根本不會幫她的鞦韆雪。
“你想怎麼辦呢?”
鞦韆雪問她,若是黎夢塵想請她讓運用家族力量讓外公出面什麼的,她是不可能會幫這種忙的,不過她感覺黎夢塵此刻沒有啓發這個心思,黎夢塵停了停步子,側頭望向金光滿天的遠方,“我想要恩報恩,怨報怨,不管用什麼辦法。”幽幽的嘆了口氣,她又道:“可是我缺一把打破那道屏障的武器。”
恩報恩,她報楊蘭的恩,做爲妹妹,受了姐姐幾年的關愛沒有回報,是時候還了。
怨抱怨,她報趙盈盈的怨,做爲殺了楊蘭的兇手,讓她還沒有享受過一天被妹妹感激着的滋味就離去了,得以命抵命。
兩人沿着樹蔭走了半個小時,聽到鞦韆雪的話後,黎夢塵感覺壓抑扭曲的內心似乎被撫平了,或者是,拉伸成了另一條不同於以前的線狀了。總之,她心情得到緩解了,因爲她意外的從鞦韆雪那裡得到了解決方法。
“權利無絕對,萬物有相剋。”
鞦韆雪只跟黎夢塵說了這樣一句話,一句這個時候旁觀者都容易想到的話,醍醐灌頂般讓黎夢塵有了答案。權利可以剋制太多太多,但有一種可以剋制權利,那就是民心輿論。
很快,她心裡已經有了計劃,只是——
“那麼千雪……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黎夢塵感覺自己似乎變了,她感覺自己似乎起了什麼變化,卻又說不上來,只是感覺自己跟以前慢慢的不一樣了,比如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想到自己還欠鞦韆雪一個道歉,她還有一件挽回鞦韆雪名譽損失的事沒做,卻提也沒提還繼續找鞦韆雪幫忙,以前按她那種彆扭的性格,是開不了這個口的,可現在她覺得很輕鬆,那些什麼不好意思的情緒開始遠離她了。
有什麼比達到目的更重要呢。
如果她這個半劊子手能手刃另一個劊子手,她就不需要那樣愧疚了吧。
靠那些凡事只講法不講情的警察啊!她還會需要愧疚多久啊……
……
第二天,黎夢塵正常來上學了。
無視了所有不友善的目光與嘲諷,甚至有人跑過來冷潮熱諷說她嫉妒鞦韆雪什麼的,她還會微微一笑的附和上一句:“之前……或許有吧。”
這樣的變化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彷彿有很多以前都挺在意的事情,現在都變得無可厚非了,直到聽到有個知道她和楊蘭姐妹關係的同學自以爲的一翻猜測,她情緒的涌動突然波動得如此之大,差點叫她想要殺人!
“黎夢塵,楊蘭不會是你跟那個兇手合謀殺害的吧?你不是一直嫉妒楊蘭比你優秀還搶了你父親嗎?她明明對你那麼好,你卻一直踐踏她對你的關愛,我看你就像一個專門做這種恩將仇報的事的人,和那個兇手就是一路人!像你這種人就應該……”
沒人注意到黎夢塵陡然猛縮的瞳孔,她低着頭,把眼睛埋在長長的劉海下,瞪着自己垂在腿上想握緊卻不斷蠕動着手指的手,就像每個細胞都在發癢似的。
好想……好想好想狠狠掐住那個女生的脖子,讓她嘴裡說不出那些讓她聽了難受的話來。
一陣上課鈴聲打斷了那女生無根據的尖銳指責,也熄下了黎夢塵心裡陡然竄起的一股邪火,她不安分的手指慢慢停下來。爲自己沒有衝動而舒了口氣,似乎變得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了。
不像是個好現象,可是爲什麼那一刻她有種如果照她心裡想的做了的話,她肯定會很爽快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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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夢,接下來你可別被自己嚇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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