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容辰就這樣單膝跪在我的面前, 那雙眼睛裡帶着灼灼的光彩看着我，耳邊傳來的是不斷起伏的歡呼聲，可是這些匯聚在一起對我來說卻像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我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 我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偶一樣站在那裡。
估計是我的這幅表情與現場的整個氣氛格格不如, 又或是這幅表情持續了太長的時間。
我們互相這樣長久的對視的, 我就這樣看着光彩從他的眼睛裡一點一點的散去, 然後一絲一絲的被填滿灰色的絕望。
他這樣一個聰明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我此時此刻的想法。
只是他遞着戒指的手就這樣僵在空中，久久的收不回來。
看着他這幅模樣, 我竟有一瞬間的窒息感。
我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了他手裡面的包裝小巧的盒子, 他甚至緊張的沒有將盒子打開。
我將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枚十分簡單的戒指, 戒指上面應該是有什麼花紋的，可惜憑藉我現在的視力是看不清的了。
只是當我視線觸及到盒子上面印着的標誌的時候, 我的心裡好像被人緊緊的握住了一樣。
Darry Ring，據說這個品牌的戒指，一生只能買一次，是需要用身份證購買的 。突然這一刻這種窒息感讓我喘不上氣來。
“啪”的一聲，那個裝戒指的盒子就這樣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我冷冷的看着他, 然後緩慢的開口“夠了, 牧容辰。這個遊戲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本來還想再折磨你幾天的, 現在我沒有心情了。”
“牧容辰, 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 就放我走吧。這一世，我想清清白白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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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我坐在車子裡面, 全身無力只能依靠在坐在我旁邊的賴曉雲身上，她緊緊的攥着我的手，低聲的開口。
“他就站在車子旁邊...你..有沒有什麼想對他說的。”
我停頓了能有幾秒鐘，然後慢慢的閉上眼睛，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就這樣，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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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我住在醫院裡面的那個公寓，明明離開沒多久，竟覺得離開了好長時間。
接下來的日子，我終於走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我進入了高頻率的昏迷。
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有的時候甚至不到五分鐘，有的時候我會迷迷糊糊的覺得，身邊有人在緊緊的握着我的手。可是每次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紅着眼睛守着我的賴曉雲。
只不過是相處了不幾天的時間，我竟養成了習慣，每次從昏迷中醒來總是潛意識的尋找着他的身影。
果然，病痛總是讓人變得軟弱的。
只是幸好的是，我已經再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容我去想這些事情了，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我甚至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是那麼的虛弱無力，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要使勁全身力氣。
每次短暫的清醒，張開眼睛我多會看見賴曉雲紅腫着眼睛守在我的牀前，我費力的伸出手幫她擦掉一滴從眼睛裡剛剛落下的淚滴。
“哭什麼....別哭。你應該爲我高興纔是的，你不是說過我這一輩子過的太苦了嗎？我現在終於是要解脫了。”
本想勸勸她的，卻沒想到她的眼淚掉的更厲害了。她看着我，是那種我在以前經常能夠在她臉上看到的表情，那種發了狠的恨不得撲上來和我廝打成一團的表情。
“所以說楊小羊你爲什麼要回來...你爲什麼就不死在他的身邊...你這個傻瓜爲什麼要回來..”說到最後竟是泣不成聲。
也許真的是要死了的緣故吧，明明如此悲傷的情景，我的心裡卻異常的平靜。
“其實，我從來都沒覺得牧容辰是虧欠了我的，因爲，我喜歡他對他好是心甘情願的，甚至最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死皮賴臉的。這些都是我自願的，所以根本談不上虧不虧欠。最後我說的那句心死了是真的心死了，隨着我這句破敗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死去。
這並不是矯情，或是心有不甘，覺得應該狠狠的折磨他，才答應和他在一起。如果我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或是有十萬之一的機率，我能夠存活的機率，我會毫不猶豫的什麼都不顧的，衝向他。可是，這一切都只是如果。”
明明只不過是一小段話而已，我卻說的異常吃力，斷斷續續的花了好久才說完，賴曉雲甚至需要將耳朵貼在我的嘴邊，才能聽清我在說什麼。
我的話說完，賴曉雲並沒有起身，而是伸手將我的左手從被子里拉了出來，我緊緊的攥着的左手。
她不費什麼力氣的就將我緊握的左手攤開，那枚Darry Ring的戒指正靜靜的躺在我的手心。
一滴接着一滴的淚水就這樣滴落在我的手心，打在那枚戒指上。
“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費力的將手合上，將那枚小小的戒指重新包裹在手心中，我想衝着她笑一笑，可是也不知道那笑容是不是醜的很。
“別哭...也別再爲我難過。在我生命的最後階段，那幾天我所感受到的是我這輩子從沒有感受過的最美好的事情了。被他捧在手心裡的日子，我真的很開心，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可是開心之後所剩下的寂寥也就更加深重。這種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就好像我身體裡面的血液一點一點的乾涸，太疼了，這種疼痛將之前的開心全都抵消掉了。
我並不是不想死在他的身邊的，可是這樣的日子，我怕我最後會捨不得的。”會捨不得就這樣死掉。
之後，我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之中，離死亡的腳步又進了一步，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因爲我已經擁有了那些彌足珍貴的記憶。我不知道我最後的那句話有沒有說出來，如果說出來就好了，如果，他也能聽見的話就好了...
之後再次醒來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好就不曾在這個身體上感覺到的輕便，瞬間我就明白了這種輕便意味着什麼。
睜開眼睛淡淡的將這兒屋子裡面的人一一掃過，都是紅着眼眶的站在那裡。我起身半靠在牀頭，低頭將右手的針頭拔了下來。
發出的輕微聲響，驚醒了沉浸在自己情緒的人，賴曉雲轉過頭，看着我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驚喜，我淡淡的掃過了放在一旁的病危通知書，瞬間明瞭了瀰漫着整個房間的悲傷氣息的源頭。
我衝着他們笑了笑，伸手撥正了腦袋上戴着的那頂帽子。
“我今天覺得好多了。”
賴曉雲聽着我說的話，想要衝着我笑一笑，可是嘴角還沒有擺到合適的位置，眼淚就先掉下來了，她迅速的伸手將眼淚擦掉。
張嘴，可是半天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牧容辰是不是還在門口，你幫我把他叫進來吧。”我頗爲平淡的開口，站在我牀邊的賴曉雲一瞬間呆愣在那裡，隔了能有幾秒鐘，才點了點頭。
房間裡的那幾個人也默默的離開了，我靠在牀頭，緊緊的盯着門口看去，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就出現在了那裡。
我緊緊地盯着他，從頭到腳的一點一點的將他印刻在心裡。這一世比上一世要好上太多了太多了，在最後我見到了他。
這一面竟隔了整整一世。
“你怎麼...瘦成這幅樣子了。”大概因爲情況特殊的原因，病痛突然撤離，我的眼前變得一片清明，眼中的事物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雙頰已經有些微微下陷，那雙眼睛中已經沒了光彩，帶着濃重的黑眼圈，臉頰上面長滿了落魄的鬍鬚，完全不是那個帶着光環的牧容辰了。
他蹲在我的牀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
我伸出手撫過他凌亂的頭髮一點一點的滑過他的臉頰。他伸出手將我想要抽離的手停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頰輕輕蹭着我的手，就如同一個委屈之極的孩子，一滴一滴的眼淚那滾燙的溫度好像是要滲入我的骨血之中一樣。
我強壓下突然浮現在心頭的那千萬種情緒，然後開口“牧容辰，你帶我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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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縮在牧容辰的懷裡，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緊緊的抱着我，就好像他一鬆開我就會消失不見一樣，車的速度已經開到了極致。
他沙啞着在我耳邊一遍一遍的顫抖的輕聲說着“別睡..求你..別睡。”
我忍不住又往他的懷裡縮了縮，這樣的溫暖，我又怎麼捨得再次睡過去。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沒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他小心的將我抱起，我已經漸漸變得混沌的思緒也清醒了一些，他將我放在鋪着厚實毯子的輪椅上，然後推着我想海邊走去。
這個時候海邊上空無一人，我看着漫無邊際的大海，聽着海浪聲，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好渺小。
他俯身緊緊的抱着我，將頭埋在我的頸間，一滴一滴的淚就這樣從我的脖頸，滑到我的心臟處。
他聲音顫抖着開口，他說“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好，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帶着你去做，還有好多話還沒有對你說。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他最後一句話已經泣不成聲。
被他緊緊的抱着，四周都是他的味道，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那種混沌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強烈。
我勉強的使出力氣拉着他的手，將他拉到我的面前。
他蹲在我的面前，眼睛紅紅的，還不停的哽咽着，哭的就如同個孩子。我伸出手將他臉上的眼淚擦去，我目光沉沉的看向他，然後緩緩的開口“牧容辰，你要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的，正因爲你，我才真正明白到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讓我這短暫的一生，有了意義。
我寫的那張紙，你看到了吧。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身體慢慢的變得僵硬，卻還是權還是起身，那張不停哽咽的臉一點一點的向我靠近。
最終他的嘴脣貼上了我的，我感到了他嘴脣上眼淚的味道，那種苦澀的滋味，就如同我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一樣。
他只是這樣輕輕的貼着我，這樣的一個簡單的吻，卻帶着濃重的感情。
如果我還能夠開口說話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他，他的那份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了。
牧容辰你知道嗎，你的迴應就已經證明了，我這短暫的一生，沒有白白活過。
這一世，我不在覺得可惜也不再覺得遺憾，而是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滿足，所以我願你在最好的年華將我就這樣忘記。
如果真的有來世，請不要再推開那個傻傻愛着你的姑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