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馬頭鄉這個試點,誰選的?”
柳俊與譚志光聊了個把小時,言辭間很是客氣,譚志光高高興興的去了,臨走的時候臉上露出又是敬仰又是佩服的神色。至於他心裡到底做何感想,那就不得而知。打發走譚志光,柳俊又讓潘知仁先回去,然後徑直去到三樓,敲開了白楊的房門。
白楊已經將職業套裙換了下來,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閒運動服,腳下趿拉着一雙棉布拖鞋,蓬鬆的秀髮披灑下來,顯得很是嬌慵。
柳俊一進門,劈頭就問。
白楊本來正端着自己的茶杯往柳俊手裡送,聞言一怔。
“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
“先甭管有沒有問題,你就告訴我,這試點誰選的?”
柳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目光爍爍地盯着她。
“彭少雄。他說馬頭鄉亂採亂掘的情況最嚴重,要整頓就從馬頭鄉開始。”
“好手段!”
柳俊冷笑一聲,不屑地道。
“關明傑的人就知道玩手腕子,使花招!”
“喲,關副省長又惹着你了?”
白楊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巧笑嫣然,似乎並不如何生氣。
柳俊鬱悶了一把。
“那你知不知道馬頭鄉是個什麼情況?”
“知道,兩大宗族把持着,一個書記一個鄉長做代表,官商一體……”
白楊的語氣還是很輕鬆。
“看來你不糊塗嘛,這哪裡是什麼試點,根本就是個馬蜂窩。彭少雄叫你沒辦法下手,整理小煤窯安全生產的事情就此無疾而終,白書記自打嘴巴!”
柳俊氣哼哼的。
“那又怎麼樣?”
白楊斜乜他一眼,嘴角往上微微一翹,漫不經心地說道。
柳副書記頓時氣結。
白楊伸手捋了一下頭髮,挺拔的胸部益發高聳,一下子又將柳副書記“色色”的眼神勾了起來。白書記毫不在意,索性伸了個懶腰,也學柳俊平日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一臉輕鬆。
“你不是來了嗎?”
正被白書記氣得不行的柳衙內滿腹怒氣立時被這句話全堵了回去,這可是白楊給他的最高“讚譽”。剎那間柳副書記心花怒放,差點就想抱住白書記給她一個親吻。
這馬屁拍得,水平那叫爐火純青!
眼見小頑童眼裡精光大盛,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白楊姐姐心裡頭也暗暗吃驚,卻斜斜靠在那一聲不吭,也不挪窩,只略略偏過頭不看他。蓋因此時此刻,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有可能進一步刺激小頑童,引發“不測”的後果。
這一瞬間,白楊甚至在想,小頑童要是真的……那怎麼辦……
貌似白書記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不容易,柳衙內強行壓制住“沸騰的獸血”,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揹着雙手在房中踱步,眼睛再也不敢往白楊那邊望上一眼。
白楊趕緊坐直了身子,暗暗舒了口氣,又不自禁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服飾,確信沒有“誘惑”的地方,就是小頑童春節前送她的那個翡翠雕飾,也是貼胸戴着的,外邊看不到半點痕跡。
可是白楊心中,卻也涌起一絲失落感。
難道自己平靜多年的心,又被這個“小男人”撩撥起來了嗎?
好像自己對他,只是姐姐對弟弟的“溺愛”啊!
嗯,也不全是!
自己對他,甚至已經很依賴了。
本來一直在爲馬頭鄉的試點問題頭痛,柳俊一來,自己立即就長長鬆了口氣,似乎所有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這個小頑童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白楊剛纔那句話,是絕對的有感而發,絕不是胡亂“拍馬屁”。
而且,貌似一把手也沒必要拍三把手的馬屁纔對!
“好!既然你彭少雄已經出下題目了,咱就接招吧!”
柳俊在房間裡踱了幾圈,悠地立定,冷冷說道。
白楊就知道,這個“小男人”的熊熊鬥志又被點燃了!
“明天,我就去馬頭鄉看看。”
柳俊說道。
“一起去吧。”
白楊輕輕說道。
“嗯!”
柳俊的分管工作是黨羣組織這一塊,一上任就跑去馬頭鄉看煤窯於理不合,要被人家攻訐爲不務正業。但是白楊親自前去,叫他這個副手相陪,卻是名正言順的。
“整治煤礦的安全生產工作,應該是政府該管的,是不是也應該請彭少雄這位縣長同志一起去看看?”
柳俊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提醒道。
“好。”
……
次日上午,一溜鋥亮的小車開出縣委大院,尼桑公爵王打頭,豐田皇冠居次,奧迪100第三,石重和安監局的桑塔納緊隨其後,浩浩蕩蕩向馬頭鄉開去。
白書記要去馬頭鄉實地勘察一下小煤窯治理整頓的情況,請縣長與分管的常務副縣長一同前往,很是合情合理,彭少雄也不好拒絕。
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才行的。
至於新任副書記柳俊同志,白書記請他一起去熟悉一下縣裡的情況,也很應該。
馬頭鄉離城關鎮不遠,大約二十公里路程。道路狀況還算過得去,都是水泥路和柏油路,車行小半個鐘頭也就到了鄉政府門口。
書記呂旺興和鄉長陳寶貴早得知消息,率着鄉政府一幫人在鄉政府大院入口處迎接縣上的領導。
車子開進鄉政府大院的操坪,縣裡一二三把手和常務副縣長石重走下車來,呂旺興與陳寶貴緊着上前與領導們一一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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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彭少雄和石重,大家都是素識,緊隨在彭少雄之後那個一身黑夾克黑西褲黑皮鞋,年輕得不像話的傢伙,該當就是新任的縣委三號人物柳俊副書記了。
若不是早早得知消息,乍一見之下,任誰都要以爲柳俊是哪位領導的親戚,下來玩兒的。
但是不管認不認識,沒人會把他當某位領導的秘書,氣質不像!
這人年輕歸年輕,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上位者氣度卻是無論如何遮掩不住的。一個做秘書的人,不會也不能有這種氣度。
“柳書記好,歡迎蒞臨馬頭鄉檢查指導工作……”
呂旺興握着柳俊的手使勁搖晃,臉上笑容很真誠。接下來,陳寶貴也是依樣葫蘆,也看不出有絲毫不歡迎的意思。
呂旺興與陳寶貴都是四十歲左右年紀。呂旺興略高偏瘦,神情彪悍,陳寶貴略矮偏胖,神情溫和,但是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雙眸中精光閃爍,一望而知都不是省油的燈。
柳俊今天來,名義上就是一個“陪練”,自然也是和大家握手如儀,微笑着寒暄問好。
“白書記,彭縣長,柳書記,石縣長,田局長,先請進會議室坐一坐吧。”
呂旺興不殫繁巨,一一稱呼領導們的職務,盛情相邀。
“不必了!”
白楊擺了擺手,語音清脆地道。
“我們今天是來看一看煤礦安全生產的落實情況的,就去現場看看吧,有什麼問題,現場提出,現場研究解決。”
呂旺興就是微微一滯,眼睛往彭少雄臉上瞥了一下。
彭少雄臉無表情。
“好的,我和陳鄉長帶路,諸位領導請——”
呂旺興怔愣也就是一剎那的事,隨即又滿臉堆笑,招呼陳寶貴上了鄉政府的桑塔納,率先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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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馬頭鄉的財政收入不錯,書記鄉長這樣的副科級幹部都有十幾萬的桑塔納作爲座駕。這要擱在後世,自然極是尋常,當時就算比較扎眼的了。
呂旺興領縣上領導去的第一個煤礦就是集體所有的“馬頭煤礦”,現在已經是私人承包了。這個煤礦離鄉政府最近,設備也比較好。當然這只是相對而言。
來到馬頭煤礦,煤礦的工人家屬和附近的老百姓都圍過來看熱鬧。因爲是來視察煤礦的工作,白楊和柳俊一樣,穿了一身黑,腳下是黑色的平底皮鞋。
高跟鞋在煤礦可不好走路。
“白書記,諸位領導,鄉里面對煤礦的安全生產工作,一直都是抓得比較緊的,這個礦上,配備了主管安全生產的副礦長,安全生產的措施和條例也比較健全,井下的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呂旺興對縣裡的領導說道。
白楊不置可否,扭頭對隨行的安監局長田紅軍說道:“田局長,安全監督工作是你們在負責的,你說說吧。”
田紅軍一早接到縣委辦的電話,說是白書記和新任的柳書記要去馬頭鄉視察煤礦安全生產的工作,心裡頭就直打鼓,不得不硬着頭皮跟了來。
現在白楊問起,忙答道:“白書記,馬頭煤礦是老煤礦了,設備比較陳舊,不過就像呂書記所說的,礦上安全生產的措施和條例都比較健全,也配備了主管安全生產的副礦長,井下的安全,應該是有保證的……”
聽了這個話,白楊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問道:“你下過井嗎?”
“下……下過……”
田紅軍明顯底氣不足。
“什麼時候下過?”
白楊緊盯不放。
“呃,就是前段時間,縣上有文件要落實煤礦安全生產工作,我就來馬頭煤礦,下過井……”
“那你確定井下是安全的?”
“是的,白書記,我確定。”
白楊“步步緊逼”,田紅軍將心一橫,也不“結巴”了,語氣篤定地給了一個答覆。
眼見白楊心有不甘的樣子,柳俊擔心她一怒之下說出“現在下井”的話來,可就大大不妙。礦井裡頭不是白楊這種嬌嬌俏俏的大美女應該下去的。
“白書記,既然田局長敢打包票,應該是比較有信心的了,我們還是應該相信安監局的同志嘛……”柳俊微笑着插話道:“呂書記,陳鄉長,再麻煩你們帶我們去別的煤礦看看……嗯,據我瞭解,馬頭鄉一共有十七個煤礦嘛,多走走看看,瞭解一下情況吧。”
柳俊這話其實是有些僭越的,不但直接做了白楊的主,至於縣長彭少雄的意見,更是連問都沒沒問一句。
彭少雄自然心中不喜,可是見白楊點頭允可了柳俊的意見,也就不好多說什麼。
所謂一二把手不和,勾心鬥角,一般都只能在暗裡動作,面子上,還是要一團和氣的。這也是規矩,假使矛盾公開化,且不管是非曲直,首先你做二把手的就理虧三分。
所以柳俊就算僭越,僭越的也是白楊,不是他彭少雄。貌似黨內職務,柳俊與彭少雄是一樣的,都是副書記。白楊都沒有意見,彭少雄更加不能有意見。
當下呂旺興陳寶貴又再帶路,繼續去視察其他小煤窯。
小煤窯的情況可就不能與馬頭煤礦比了,馬頭煤礦好歹以前是個集體煤礦,舉凡什麼辦公室,安全生產管理條例,安全生產許可證等等之類的官樣文章,都是齊全的,面上挑不出大毛病來。小煤窯基本就是個草臺班子,在窯口附近建兩三件簡易平房,就算是辦公室了,安全生產許可證倒是都有,其他規章制度一樣也沒。個別有的,也是手寫體,七扭八歪的張貼在牆上,估計除了當初抄寫的那位,誰也沒認真看過。
作爲一個穿越者,柳俊對小煤窯的生產狀況多少有些瞭解。
就是臨時湊合起來的“施工隊”,除了老闆和幾個管事的人是固定的,下井的人都是從附近村子裡臨時“招募”,吆喝着下井去掏煤,然後按“工”計價。
這個按“工”計價,也有講究,一開始的時候是“月結”,有時還要拖欠到年底。後來小煤窯事故頻發,死人不少,就要日結了,在後來,要先給錢,然後才下井。
估計現在還停留在月結階段。
這樣的煤窯,連一個固定的掘進隊伍都沒有,更別說對礦工的井下安全教育了,安監局居然也個個給他們發放了安全生產許可證,卻不知道他們的依據是什麼。
上午一共轉悠了七個煤窯,全是這種草臺班子,白楊的俏臉一直緊緊板着,不置一詞,卻沒有發火。書記臉色不好,大家自然也都心下忐忑,不敢說話,偶爾交談一句,也都是輕言細語,幾乎是咬着耳朵說悄悄話。
眼見得臨近中午十分,呂旺興硬着頭皮邀請白書記等縣裡領導在鄉里用餐,白楊搖頭拒絕,一言不發,坐進尼桑公爵王,率着一干縣領導絕塵而去。
目送縣領導遠去,呂旺興與陳寶貴對視一眼,都是臉帶憂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