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臺階上,那玉色的身影彷彿一朵即將凋零的花顫抖個不停,忽的磕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請福晉責罰!”
這樣單薄的身影,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讓人止不住的擔憂,想要將她呵護起來。
年熙文在丫頭的一聲輕呼裡,終於華麗的暈倒了過去。
權珮垂眸嘴角帶着個嘲諷的笑意,這個年熙文,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會演戲。
身後的胤禛緩步走了過來,看着跟隨年熙文的丫頭紫煙驚慌失措的哀求:“求福晉讓太醫給側福晉看看吧!”
這惡人好似自始至終都是權珮,惡毒刻薄連年熙文的生死都不顧。
胤禛擺了擺手:“擡下去,叫太醫去看看。”
丫頭感恩戴德,自有婆子嬤嬤擡着年熙文下去。
產房裡鈕鈷祿的聲音聽着終於有了些氣力,胤禛微微皺眉:“久兒剛剛找見了,說是去了十三府上,原本是叫丫頭來跟你說一聲的,只是丫頭摔了一跤暈了過去所以就耽擱了,我叫弘謙過去看着,等着這邊安穩下來就叫他帶着久兒一起回來。”
久兒一向懂事,即便去哪肯定都會說一聲,明明知道家裡有事更不會隨意亂跑添麻煩,原來是中間出了這樣的差錯,權珮微舒了一口氣:“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衙門裡無事,家裡有事,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回來了。”
兩個人都沒有提起剛剛年熙文的事情,權珮是根本不屑於多說,而胤禛的心思這會好似就不大好猜了。
穩婆出來回話:“鈕鈷祿格格的宮口開了五指了,快了!”
這就好,沒有什麼大礙也就不是必須在跟前候着,胤禛便攜了權珮手:“外面太冷,先回去歇着吧。”
依舊叫下人守在跟前,若有消息及時通報。
經過素心閣權珮不免看了一眼,只見着裡面簇簇梅花綻放,煞是好看,安安靜靜的也不見有人走動,太醫診完脈開了方子出來,遇上權珮便說了年熙文的情形:“年側福晉有先天不足之症,經不得大喜大悲過熱過冷,奴才開了藥方將養兩天就好了。”
怪不得年熙文敢暈過去,原來是有這樣的原因。
女人的手段對男人總是很有用,拆穿不了的謊言便就成了真實,那樣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求她,只要看見是個男的大抵都會有想法。
權珮攏了攏鬢邊的碎髮。
直到傍晚,鈕鈷祿終於生下了一個五斤八兩的小阿哥,大人孩子都妥當,這便又是一樁喜事,權珮和胤禛都有賞賜的東西送過去,雍親王府上忽的也熱鬧起來。
年熙文聽着屋外的下人議論賞賜給鈕鈷祿的東西是如何多如何金貴,她躺在牀上卻總在想權珮的話和語氣,是不是已經將事情看的分明瞭,那樣的直接果斷開口叫她不由自主的就心驚,她實在是小瞧了現如今的這個福晉,怪不得後宅裡獨寵,說出來的話也是獨一無二無人敢反駁。
她翻了個身,淺吸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做的毫無痕跡,不管是誰應該都沒看來,不必怕,她有着別人不能比擬的優勢,可以握住先機,終歸會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握在手裡......
“年典儀跟太子門下的筆貼式程榮起了衝突,聽說太子說要廢了年典儀,年太太因跟年側福晉是本家,已經求到了年側福晉跟前,想叫年側福晉在王爺跟前說說話.....”
太子若要真心拉攏胤禛,又怎麼會爲這個事情特意爲難年典儀,只怕還是會對胤禛賣個好,至於說要廢了年典儀的話說不得是程榮編出來嚇唬年典儀的。
年太太坐在年熙文的屋子裡擦着眼淚道:“....只是在茶樓裡喝茶撞了一下那個程榮,沒想到他就破口大罵,我們老爺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不免還了幾句,那程榮就叫跟隨的下人動手,結果他自己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還摔斷了腿,這就全怪在我們老爺身上了,還在太子跟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她說着擡起眼懇求的看着年熙文:“我也是看着側福晉長大的,看在兩家一直多有來往的份上,請側福晉務必在王爺跟前說一說好話,幫幫我們老爺吧!”
年熙文目光悲憫又柔和:“您何必這麼客氣,只要我能幫上忙就必定會伸手,到底是一家人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理,只是....”年熙文話頭一轉,年太太的心又跟着提了起來。
“只是,年典儀的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畢竟得罪的是太子身邊的紅人,不知道王爺肯不肯爲了年典儀得罪太子。”
這話說的事情好似更重了一般,年太太的神情一下子又灰敗了起來。
“不過您放心,即便在難,我也要幫您辦到,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看着年熙文堅定的神情,年太太終於看到了希望:“要是側福晉能救下我們老爺,以後我們必定以側福晉馬首是瞻!”
年熙文便只柔柔的笑,不深不淺,看着異常的平淡。
直到年太太走,紫煙才輕聲道:“您真有把握?”
年熙文笑了笑:“這事情哪裡需要我做什麼,根本是他們自己嚇自己,太子是不會爲難年典儀的,我不過是坐收漁翁之利而已。”
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等關鍵的時候說上一兩句話,就能叫年典儀一家對她感恩戴德,以後在這府裡多個幫手,何樂不爲。
聽說年太太是高高興興的走的,那可見年熙文是答應了。
權珮有些慵懶的躺在榻上聽到年熙文的事情,到生出了幾分興致,翠墨將新做的南瓜子茶湯端上來讓權珮品嚐,權珮抿了一口:“長進了。”
這便是認可了,翠墨高興的道:“謝福晉。”
胤禛從外頭回來,又帶了一身的酒氣,又被太子叫去了宮中喝酒長談,胤禛也纔剛剛換了衣裳喝了一碗醒酒湯,年熙文便款款的進了正院。
她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越發顯得單薄清幽,聲音婉柔卻帶着特有的剛果:“.....聽說年典儀跟太子宮中的別貼式程榮起了衝突,我是特地來給王爺和福晉分憂的.....朝中局勢我也常聽阿瑪提起,太子現時現今正是用人的時候,又對王爺十分看重,想來不會爲難年典儀,王爺只需要帶着年典儀去太子宮中專門說明當時情景,只是一場誤會,給了雙方臺階,那一切皆可解決。”
沒想到年熙文竟然將局勢看的這麼清楚,還有膽子當着兩人的面直述自己的想法,並且說的確實一絲不差。
胤禛眼裡的訝異一閃而過,微頓了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年熙文原本清亮的眼微微一暗,沒想到她都說到了這裡,將自己的能耐一覽無餘的體現,胤禛還是不肯跟她多說,她便只能行禮退下,轉身出去的時候,她聽得胤禛用商量的語氣問權珮:“......你怎麼看?”於是連氣息也不大穩。
權珮瞧着晃動的簾子,漫不經心的道:“她不是說的很清楚了麼?”
“我是沒想到她會懂這麼多。”
一個後宅的女子一旦能夠干預政事,她其實就脫離了男子手中玩物的範疇,她便不僅僅只是一個女子這樣簡單,年熙文是不是想要的就是這些。
也到了權珮白日裡該歇息的時間,她便趴在毛皮褥子上昏昏欲睡了起來,她白皙的臉頰貼在柔軟光華的毛皮上,說不出的乖順好看,胤禛笑着湊到她跟前:“在同我說說話,一會在睡。”
她便有些朦朧的睜開眼,瞧着胤禛:“真不讓我清靜一會?”
胤禛摸了摸她細膩的臉頰:“罷了,你睡吧,我不打攪你了。”
年熙文回了屋子吩咐丫頭:“讓人去跟年太太說一聲,就說我跟王爺已經求情了,讓她等好消息就行。”又透漏給年太太可能會叫年典儀進宮叫預備上。
年典儀的事情不是大事,但卻必須解決,跟不該起衝突的人起了衝突這本身就是辦事不利,胤禛罰了年典儀,又帶着他去了一趟太子宮中,事情果真很快就解決了。
事情果如年熙文說的般發展,年太太便對年熙文深信不疑,欣喜的直唸佛,對着年典儀道:“你還不讓我去求年側福晉,若不是她你哪能這麼順當脫身。”
年典儀皺着眉:“你也是的,好好的去求了年側福晉,叫福晉怎麼看我們?覺得我們是跟年側福晉一夥的?”
年典儀總是一副畏懼福晉的樣子,年太太卻不敢多說,便只打岔應付:“福晉未必知道,你也想太多了,擔驚受怕了這麼久早些歇下吧。”
熄了燈,年太太在黑暗裡聽到年典儀嘆息了一聲,於是連她自己也不自在起來......
鈕鈷祿的五阿哥出了月子總是咳嗽,年熙文送了一副方子,喝了果真就好了很多,大格格的奶嬤嬤犯了過失年熙文直接跪暈了自己,才求得胤禛放過了大格格的奶嬤嬤,聽說還幫着弘昀淘到了一個宋朝的筆洗,給二格格送過一套水晶象棋,動作是接二連三。
原本忙着籌備婚事的弘謙都聽到了後宅這零零總總的有關這位新側福晉的動靜。
來見權珮的時候權珮正在小佛堂裡,弘謙便在外頭等了一會,同曉月說了幾句話,見權珮出來忙迎了上去。
“怎麼過來了?”
“今兒有些空閒,想跟額娘好好說說話。”
權珮坐在榻上看他:“預備的怎麼樣了?”
“大致上都妥當了,我叫管事的在盯查一遍,好叫少些疏漏。”弘謙微頓了頓:“額娘一切可還好?”
“是想問年側福晉的事情?”
弘謙頷首:“可要兒子做什麼?”
權珮眼裡便泛起了欣慰:“你只要看着就行了,成大事的男子往往不但要看透男人的心,更要讀懂女人的意,否則他不輸在前朝也會輸在後宅,永遠也不要小瞧一個女子。”
額娘這是要教着他如何辨識一個女子,他便知道他的額娘還沒將這位側福晉放在眼裡,心裡便鬆了一口氣,知道並無大礙,起了身:“兒子謝額娘教誨。”
四十九年的三月,先是弘謙和花蕊成親,接着就是弘皙和明珠的婚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迎來了孫子輩的喜事,連後宮裡都多了幾分喜慶,七十大壽的太后瞧着精神到好了不少,強撐起來接受衆人的朝賀,另一側坐着的榮妃瞧着太后眼裡好似滿是笑意,太后的心情起起落落也這麼久了,是不是該叫她老人家安歇了,總是這樣出來攪合有時候看着也覺得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