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坐在屋內的一張方桌的兩面。
“不行!你們要將孩子要走,我絕對不答應!”
店家大嫂拍桌而起,指着對面的年輕女子罵道:“孩子是你生的沒錯!可是當初你未婚先孕,在我這家店裡生下孩子。我們夫婦心善,自己膝下無子,就把這個孩子當成親生的來養。我和我家當家的平時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好東西都給我孩子,現在孩子便是我的命根子,你給多少錢也不換!”
店家婦人越說心情越激動,兩眼通紅,被李昭雪叫道一邊安慰。
對面領頭的漢子對年輕女子問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個女子依舊低着頭,半晌才說道:“大嫂說的是實話,可是當初我沒想着賣孩子,是他們夫婦一直跟我嘮叨說,爲我將來着想,有孩子的女人嫁不出去。我才動了心,將孩子賣給他們!”
領頭漢子一聽這話兒,立刻對老薛頭道:“你聽清楚了?你是長者,不能歪理!”
老薛頭同樣扭頭看着店家夫婦,問道:“她說的可是實話?”
店家大嫂扭頭不語,店家漢子微微一點頭,但又說道:“我們可沒有強搶,是她自願的!”
周雲飛、李昭雪、武志遠三人陷入兩難。
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
家長裡短的矛盾最是複雜,常常是雙方各有過錯,但是又站着些許道理,若是雙方各不讓步,事情的結果必將升級,變成兩個村子的毆鬥。
周雲飛坐在兩方人的中間,對着年輕女子問道:“姑娘,你當初爲何賣掉孩子,現在何爲又要要回孩子?”
年輕女子低聲道:“當初我與郎君未婚而孕,害怕流言蜚語,有辱門楣,見不得光明。後來我家郎君在蒙古人那裡做了官吏,有了錢財,回來娶我,我當然要把他的骨肉拿回來。”
周雲飛又問道:“若是他不娶你,你就不要孩子了,是也不是?”
年輕女子猶豫道:“那也不是,我也是日夜想念孩子,可是孩子出現在我身邊,我一定會被拿去浸豬籠!”
周雲飛轉過身來,對着店家夫婦問道:“這個孩子你們養了多久?”
店家大嫂數着手指頭,道:“還差兩個月就滿四年!你這狠心的女子,當初……”店家嫂子還想叫罵年輕女子,被店家漢子攔住,不再說話。
李昭雪趁着這個空隙,問道:“你們可是將這個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平時好生的對待?”
店家大嫂拉過孩子,指着孩子身上的衣物道:“大家都長着眼睛,你看看我自己個兒穿什麼衣服,孩子穿什麼衣物!若要說我半分虧待了孩子,我就一頭撞死!”
對面的年輕女子說道:“他是我的親生骨肉,若是回到我的身邊,我也能這麼對待他!不輸你半分!”
“那你還將孩子賣給我!”店家大嫂如瘋了一般叫嚷,被他的男人緊緊攔住。
這一時間屋內陷入僵局,作爲評判的三人苦苦思索,也是不知該如何處置。
這個時候,孩子一步一步的挪了過來,對着店家大嫂喊道:“娘,餓!”
店家大嫂輕聲安慰道:“孩兒乖,一會兒娘給你做好吃的!”
年輕女子一聽自己的兒子叫別的女人爲娘,頓時淚如泉涌,哭天搶地道:“兒子啊,你的親孃是我啊,你過來讓娘抱抱!”
小孩兒嚇得直往店家大嫂的背後鑽去,不敢露頭。
年輕女子見到孩子反應,更是悔恨當初不該一時糊塗,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像是癡了一般。
李昭雪最初的心腸向着店家,現在見着孩子親孃的這個模樣,心腸又傾向年輕女子,心裡猶猶豫豫,難以決舍。
這人世間的是是非非,並非如書中所寫,非黑即白,那是寫書人的一廂情願。
性情剛烈、愛憎分明的人兒不是沒有,而是世間少有,大多活的痛苦。
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纔是人間的常態,這樣也行,那樣也可,渾渾噩噩之間,人這一輩子便過去了。
“他是我的親骨肉,我一定要接回來!”
“你個惡婆娘白日做夢,有我一天,你別想碰我家孩兒一下!”
兩個做孃的人,皆是爲了孩子,皆是爲了親情,而相互敵視,不惜大打出手,這該如何解決?
周雲飛閉上眼睛,長吐一聲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聽貧僧一言可好?”
頓時雙方收聲,一時看向周雲飛。
周雲飛撫摸着孩子的頭頂道:“能得到兩位孃親的疼愛,是這個孩子的大福氣!這個緣分是福澤,不是仇恨!兩位女施主,你們說,貧僧說的對嗎?”
店家大嫂和年輕女子默不作聲,顯然是同意周雲飛所言。
周雲飛微微點頭,繼續道:“兩位施主倘若能化解心中的怨氣,將這份怨氣化作兩家的情分,不是更好?”
老薛頭問道:“請問大師,該如何將怨氣化作情分?”
周雲飛解釋道:“事到如今,無論將孩子判給哪一家,對另一家來說都是痛苦,不如兩家將孩子視作己出,成爲親戚之家,常常走動,共同撫養這個孩子,如此可好?”
雙方寂靜,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就這麼愣在當場。
周雲飛也不做聲,任憑雙方思索。
許久,兩個母親似乎同時長嘆一聲。
周雲飛這才放下心來,他知道雙方的怨結雖然沒有完全解開,但總算是化開少許,來日方長,總有冰融的一天。
如此,兩方的主談人定下照看孩子的時間。
最初還是由店家夫婦看養孩子,孩子的親孃常來串門,讓孩子熟悉,以後慢慢的將孩子抱到家中看養,之後兩家輪換,直到孩子成人的那天,自己選擇以後的歸處。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周雲飛等三人向雙方告辭。
老薛頭開口道:“大師,你也不留下來喝口水!這次多謝您能仗義執言,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兩個村子早晚打起來,出上一兩條人命!”
周雲飛笑道:“常言道,家和萬事興!大家都是種地人,守着個田地便能過上好日子,可不敢成天的打打殺殺,那與土匪何異?若是以後再出現這種事情,不如去海瀾寺請個中人調解!”
老薛頭道:“對啊!和尚大師最是公正!就這麼辦!”
“天色不早了,貧僧與朋友們還有趕路,告辭!”周雲飛等人話別村民,繼續上路。
路上,李昭雪好奇的問答周雲飛道:“大和尚,若是雙方孃親都不肯讓步,你該當如何?”
周雲飛笑着說道:“若是如此,休怪我將孩子撕成兩半,一人一半,最是公平!”
李昭雪捂着小嘴,驚呼道:“啊?大和尚,你怎能這麼殘忍?活活的害了一條性命!”
一旁的武志遠恍然大悟,道:“大師,高見!”
李昭雪又朝武志遠翻着白眼道:“你也癡啦!將孩子撕成兩半兒,這還算高見?”
周雲飛微笑不語,武志遠替他解釋道:“大師只是嚇唬兩個孃親,你說,如果大師將剛纔所說的在兩位孃親面前說上一遍,真正疼愛孩子的孃親該如何表現?”
李昭雪想了又想,道:“真正疼愛孩子的孃親,自然希望孩子健康成長,若是爲了自己的一口氣,孩子被撕成兩半兒,丟了性命,可是不好!啊,我知道了,真正的孃親會退出爭執,將孩子讓給對方,保住孩子的性命!”
周雲飛這才笑道:“不錯,我沒有笨到不可救藥!”
“大和尚,你又笑話我!看我不揍你!”李昭雪揮拳向周雲飛打去。
“哈哈哈!”
三人一邊打鬧,一邊趕路,歡聲不斷,向着武家村的路程越來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