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的照射下,幾隻貓咪犯了懶,洛瑾瑤便命人在牡丹園裡鋪了雪白一條羊絨毯子,讓貓咪們躺在上面,淡黃?色的和渾身雪白的獅子貓都生了鴛鴦眼,大約是看着對方像自己家族的兄弟姐妹,便相親相愛的摟抱在了一起,那隻棕黃?色的雲貓是這幾隻貓咪里長的相對較醜的一隻,也不知它自己自卑還是被另外幾隻貓咪孤立了,總是它自己趴在角落裡,一對圓滾滾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顯得可憐兮兮的。
貓咪裡的頭領,個頭最大的藍色波斯貓,嘴裡銜着最小的小奶貓,邁着優雅的步子朝雲貓走了過來,蹲踞,將小奶貓扔下,拿爪子拍了拍,雲貓一骨碌坐了起來,朝小奶貓伸出了友誼之手,並以貓奶孃自居。
波斯貓再度優雅起身,高高端坐地頭,仰頭一“喵”,其餘小貓崽隨聲應“喵”,自此波斯貓在貓咪家族裡的統治地位確立。
倚着周氏,洛瑾瑤指着波斯貓道:“阿孃你瞧見沒有,那隻藍貓一下子就成了這夥貓咪的頭領了。”
周氏笑的前仰後合,拿着美人絹繡扇打了一下洛瑾瑤的頭道:“就你會想。”
“真的呀,你剛纔也聽見了吧,它一喵喵,其餘小貓都喵喵起來了,不是頭領又豈會有這等威風。”
“大姐姐,你說呢?”
洛瑾瑜正吃糕點,聞言頓了頓笑道:“妹妹說什麼便是什麼。”
彼時綠蘿來稟報道:“大夫人,姑爺也抱了一隻貓來,要進來請安。”
大夫人看了洛瑾瑜一眼,笑道:“忌諱什麼,過來就是了。”
洛瑾瑜忙道:“大伯母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你還要回避什麼,聽我的,坐着吧,又不是外人。”
洛瑾瑜面色一僵,心想:她這是什麼意思,是忖度我早已是個不潔淨的人,所以就不用避諱,所以哪個外男來都能隨意看隨意糟踐?
正說着錢金銀就來了,這下子也不用迴避什麼了,人家錢金銀也根本沒瞧她一眼。
他今日頭戴一頂棕色對角方巾,巾後綴飄帶一對,外罩着一件對襟灰氅衣,內襯是一墨綠色的交領深衣,是一副很商人的打扮,但他生的俊朗偉岸,氣度瀟灑,從洛瑾瑤母女並洛瑾瑜的角度看過去,錢金銀一路而來正是逆着光的,原本只有五分的出挑挺拔,如此一來便成了十分。
把個洛瑾瑤迷的咬指甲,一雙眼兒瞟着他不動,原本的一肚子氣也散了一半,周氏則直接笑道:“別瞧我這女婿穿不得綢紗,但我這女婿縱然只穿着一身絹布也照樣俊美不凡,比那些名門公子也不差什麼。”
站在旁邊服侍的秋夢偷瞥了一眼錢金銀,見他只外面罩的那件氅衣是絹布的,裡頭穿的深衣則是綢,便知周氏此處不過是意指姑爺的身份。律法的確是規定商人不得穿綢紗,但大齊朝傳續至今,哪個商人又一本正經的遵守過。律法還規定官員不得經商呢,但哪個官員的家業裡頭又沒有幾間鋪子呢,單憑那點子俸祿早就餓死一家大小了。
“給岳母請安了。”錢金銀拱手,因他懷裡抱着貓,周氏沒要他騰出手便制止了。
洛瑾瑜也是坐在石鼓凳子上的,此番她正避着身子,眼睛低垂,做賢淑的閨秀狀,但方纔那一眼也足夠她看清錢金銀的長相了,心說,原以爲是個粗俗不堪的人,沒成想長的這樣好,又這樣的有氣度。也是,憑周氏對洛瑾瑤的疼愛,這個商人女婿要是不好,她也壓根不會同意。
又隨意偷覷了一眼,一眼便瞧中了錢金銀懷裡的貓,她若是沒看錯的話,錢金銀懷裡抱着的和長平養的那隻貓是一個品種,甚至還要比長平的那隻漂亮,那是……暹羅御貓!三年前暹羅國也不過就進貢了那麼一隻,爲了這種貓,宮裡得寵的公主們還很是鬧了一場。
“阿瑤,你不是要貓嗎,我也給你找了一隻。”說着雙手捧着遞過去。
洛瑾瑤是一眼就瞧中了的,忍耐着不去抱,睨着他道:“你又不惱我了?”
周氏慢騰騰搖扇子,沒打算開口過問。
錢金銀便拉了洛瑾瑤坐到牡丹花下的羊絨毯子上,笑道:“原就不是生你的氣,是你自己小氣以爲我生的你的氣罷了,這不,我來給你賠罪來了。”
“果真嗎?”洛瑾瑤迫不及待把貓抱在懷裡撫摸,擡眼瞧他又忽的低下頭,輕輕的道:“是我說錯話了,我給你道歉。我當時心直口快,竟沒考慮到你。”
錢金銀本就沒生她的氣,昨夜離開不過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吃過的苦頭而心生怨望罷了,此番意外收到洛瑾瑤的歉意,可把他感動壞了,沒成想洛瑾瑤也有在乎他的一日,薄脣便抑制不住的上揚,親近的抵着洛瑾瑤的頭道:“這是暹羅御貓,相傳有招財的本領,整個暹羅國也稀有的很,幾個月前我的海船去暹羅貿易的時候偶然得到了,就帶了回來,但此貓曾爲上貢之物,外頭不好公然出售,就一直壓在雜貨鋪子裡,原是要待價而沽的,知道你要我就給抱了回來,偷偷的養在家裡也就是了。”
“算你還有心,昨夜你就那麼扔下我走了,我原是傷心再不讓你入我的屋子的。”洛瑾瑤瞧懷裡的貓,但見它長了一對尖尖的耳朵,渾身毛色白如雪,它也有一雙鴛鴦眼,但與那對獅子貓相比,它的這一雙眼彷彿更有魔力,細細和它對視之下就彷彿它聽得懂話看得懂人似的。
“莫不是成了精了?”洛瑾瑤把貓咪架的高高的笑道。
錢金銀笑着不說話,搭在洛瑾瑤背後的手卻一下一下的摩挲她的背脊,癢癢的酥酥的,兩個人情不自禁就偎依到了一起,她倚着他的肩,他環着她的腰。
羊絨毯子上,波斯貓高傲的擎着脖子朝着暹羅貓喵喵了幾聲,暹羅貓趁機從洛瑾瑤懷裡跳出來,“嚯”的一下子就朝波斯貓撲了過去,伴隨着波斯貓淒厲的一聲喵叫,兩隻貓就打在了一起。
小貓崽子們看熱鬧不嫌事大,排排蹲坐,喵喵叫着彷彿助陣。
洛瑾瑤被驚的從錢金銀懷裡坐起來,跪在毯子上手足無措,待要上前拉架,錢金銀一把攔住,笑道:“讓它們打。貓這東西又傲氣又嬌氣,和你一樣。”
洛瑾瑤嬌嗔捶他一記,但瞧着兩隻貓你抓我一下,我撓你一下,弄的貓毛紛飛,心疼的了不得,“打的兩敗俱傷可怎麼辦,碧雲你快去把上次用剩下的軟玉化瘀膏拿來備下。”
周氏笑得扶着紅薇的手都渾身發顫,道:“原我還不信,看來正被阿瑤說着了,這是爭奪統治之權呢。”
兩隻大貓打的你死我活,幾隻小貓喵喵叫的歡快,有的躺在毯子上打滾,有的有樣學樣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那隻最小的好像是餓了,一直在舔自己粉粉的肉墊子。
“輸贏毫無意外。”錢金銀搖搖頭笑道。
“我瞧着也是,波斯貓也只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有還手之力,這才一會兒呢就被完全壓住了氣勢,瞧,它是在向我求助嗎,好可憐。”
話音才落,暹羅貓一屁股坐波斯貓頭上,得了,勝負已分,小貓崽子們見勢頭不妙,忙忙的排排坐好。
洛瑾瑤忙把波斯貓抱起來,見它臉上被抓破了好幾爪子,不免心疼,這貓也精靈的很,可憐巴巴的舔洛瑾瑤的手指,這下子洛瑾瑤更心疼它了,又是抹藥又是喂水還給美味的糕點吃。
暹羅貓見狀,溫順又乖巧的喵喵叫起來,拿腦袋一個勁的噌洛瑾瑤的手背。
貓崽子們也會撒嬌,全都叫起來。
洛瑾瑤只覺整個心都萌化了啊,不知該疼哪一個纔好,抱抱這個,摸摸那個,恨不能生出五六隻手來,一時手忙腳亂。
錢金銀瞧的哈哈大笑。
周氏道:“不行了,我笑的嘴疼,這貓啊都成精了。”
洛瑾瑜看着牡丹圓裡的洛瑾瑤,嘴角銜笑,一下一下捋着雪球的毛,而雪球渾身的毛一點點的炸了起來,渾身緊繃。
這一日撇開別的不提,玩的倒是盡興。
晚上,按例要去給老夫人請安,洛瑾瑤便邀了洛瑾瑜一起,洛瑾瑜也沒有起疑,因爲之前洛瑾瑤就是如此待她的,一路上姐妹倆說說笑笑,彷彿又回到從前住在一個繡樓裡的時光,白日一同吟詩作畫一同繡花飲茶,晚上還時常睡在一個被筒裡,情誼深重。
洛瑾瑤從洛瑾瑜眼裡瞧見此時眉眼含笑的自己,心想:你瞧,笑裡藏刀一點也不難,這像是每一個人都與生俱來的能力,只是她的這項能力以前是沉睡着的,而現在甦醒了,又或者該說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她不願意用,不屑去用,因爲以前她得到了太多從沒有失去過。
慈安堂到了,這座院子裡沒栽種什麼花草,便顯得光禿禿的,一條甬道直通正堂。
秀容打起簾子迎了出來,笑道:“給大小姐、二小姐請安,老夫人正在屋裡等着呢。”還悄悄告訴洛瑾瑤,道:“二小姐,老夫人向來最疼您,您說些好話哄哄老夫人,以前的事兒就揭過去了。”
“多謝秀容姐姐提醒。”
一時洛瑾瑤洛瑾瑜二人迤邐來至老夫人跟前,先行了禮,老夫人賜了座,便道:“你們姐妹又和好了?”
洛瑾瑤笑道:“原本大姐姐就沒和我鬧,是我自己一時想不過來罷了。祖母,你也別和我一般見識吧,誰讓您對我的夫婿不滿呢,我這輩子就是他的人了,自然是希望您也是喜歡他的。祖母,您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給我夫婿臉色瞧,不然我也不喜歡您了。”
老夫人佯怒道:“你們聽聽,這可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了,我真是白疼了你。”
洛瑾瑜打圓場道:“到底是阿瑤的夫婿,祖母也該正經對待的,別讓阿瑤夾在中間難做人。”
老夫人無奈嘆息,“罷了,罷了,你們啊一個個的就是我這輩子的債呦。既如此,阿瑤,你改日帶了你夫婿過來,重新敬一杯茶給我也便罷了,我細細想想,你回門那一日鬧的那一場我也是有錯的。”
“好。”
一時老夫人又讓秀容拿了一個方形紅木匣子來,親自將裡頭的一對羊脂玉鐲拿出來給洛瑾瑤戴上,“這對玉鐲是你祖父當年給我的定親禮之一,我現在老了也用不上了,就給了你做生辰禮吧。”
“多謝祖母賞賜。”洛瑾瑤覺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整個臉都僵了,怕露餡,便起身道:“祖母您先歇着,我這就回去了。”
“去吧,你在我這裡多呆一會兒,你母親怕就要來請人了。”
洛瑾瑤去後,老夫人就笑了,道:“周氏啊周氏,那麼精明的一個人,竟生了如此蠢笨一個丫頭拖後腿,這果真是命啊。”
秀容卻道:“我瞧着二小姐不是笨。”是太信任。
後頭的話她沒敢說。
老夫人沉默了下來,深深一嘆靠在引枕上,“我何嘗沒真心疼過她,要不然她也活不到這麼大。”
洛瑾瑤一走,這會兒洛瑾瑜也不用強笑了,便拿過一個蘋果來削,低頭沉默不語。
老夫人此番纔想起她,道:“瑜兒,你大伯母來和我提你的親事了,你猜她要給你找個什麼樣兒的?”
洛瑾瑜搖頭,老夫人就冷笑道:“她說窮秀才才和你門當戶對。”
登時削的小半尺長的蘋果皮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不更了,都放在一起明天晚上更。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