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保住武嗣和,盛康帝與外戚進行了一輪激烈的博弈,依舊是各有輸贏,除非不顧江山社稷,拼一個你死我活,否則,“武氏江山,外戚擁一半”的形勢會繼續存在下去。
此事暫告一段落後,盛康帝便把死去的太子封了慶往,葬入皇陵。而其餘皇子,盛康帝依舊沒打算封王。
從慶王的喪禮上回到瑞華堂,周氏就坐到貴妃榻上一言不發,直到洛文儒晚上回來,夫妻二人用過晚膳,躺到牀榻上準備歇息時,周氏才道:“你可知道在慶王的喪禮上,晉陽長公主和我說了什麼話?”
不等洛文儒追問,周氏便迫不及待的和盤托出,語帶嘲諷的道:“死了一個孫子,晉陽長公主竟還有閒情逸致跟我講起了《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說了一句‘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她把我叫過去狠狠誇獎了一回,我從沒見過晉陽長公主那麼平易近人的時候,可卻把我噁心着了,我當時恨不能一巴掌抽她臉上去。
她以爲我之前給阿瑤再尋夫君,是怕了他們,故此纔要和武嗣和劃清界限的?呵,這些年,那幾家外戚的胃口真是被養的越來越大了,真以爲大齊朝改姓虞、改姓李了嗎?”
洛文儒安撫的拍了拍周氏,沉吟片刻,溫聲道:“我尋思着你之前在外頭聲勢浩大的爲阿瑤尋摸夫婿,算是歪打正着了。”
周氏一聽來了精神,測過身子,盯着洛文儒的眼睛道:“怎麼說?”
“衛小侯爺、虞小伯爺,這兩個年少封爵,都是家裡最受寵的,他們死了,衛國公府、平南侯府必然會爲他們報仇,而陛下卻先一步將二皇子送走保護了起來,他們找不到罪魁禍首,自然把矛頭指向咱們,而你卻在這個時候爲阿瑤再尋夫婿,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你怕了,你怕了,你怕了就代表我怕了,魯國公府怕了,山東周氏怕了,你在間接的向他們示弱,晉陽長公主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她豈能不順着你遞出去的梯子爬上來,她不誇你又誇誰?”
周氏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懊悔道:“爲着阿瑤傷神,我這腦子都不好使了。”
洛文儒趕緊抓住她自虐的手,攥在手裡揉搓,笑道:“你沒動腦子都不費吹灰之力的安撫住了他們,這還不好?”
周氏一想便笑了:“可不正是歪打正着。如此,算是在那三府面前施了個障眼法。咱們雖不怕麻煩,可誰也不會希望有麻煩不是。”
洛文儒又道:“今兒個陛下召見我了,從陛下的話裡我咂摸出了一點別的味道。陛下雖惱恨二皇子,卻並沒有完全厭棄,過上幾年,事情淡了,興許陛下還能把人召回來,到時阿瑤就能回到咱們身邊來了。”
周氏嘆氣道:“阿瑤走了半個月了吧,一個丫頭都不讓帶,對阿瑤,咱們一直是嬌生慣養的,想想我都替她愁得慌,早上起來誰給打洗臉水,誰給做飯吃,誰給收拾衣裳,唉……”
周氏摸上洛文儒的臉,仰頭看他道:“你真不知道武嗣和被送到哪裡去了?”
洛文儒搖頭,“真不知道。”
“我看人很少有走眼的時候,可就這個武嗣和我看不透,打從心眼裡懼他,遠離了我們,也不知他還會不會寵着阿瑤,老爺,我是真怕那個混賬東西把阿瑤怎麼了,洛誠的死狀我時刻忘不了,閉上眼總是把洛誠換成阿瑤,每每嚇的我半夜驚醒過來。”
“別擔心,我倒是和你的看法不同,他待阿瑤和別人不一樣。”洛文儒抿着自己的鬍鬚道。
“哪裡不一樣,還不一樣是見縫插針的利用。”周氏直接翻了個白眼。
洛文儒打了個哈欠,給周氏提了提被角,笑道:“說一句怕你惱的話,你之所以怕他厭他,是因爲你打從心裡知道,你比不上他的狠辣無情,你算計不過他。你一直把阿瑤護在羽翼下頭,而突然有一天來了一頭雄鷹叼走了你的崽子,你無力挽回更無力反擊,自然害怕仇恨。”
周氏被戳中心病,臉一紅,就給了洛文儒一拳頭,洛文儒假作被打疼了,哎呦一聲,周氏覺得好笑又好氣,輕輕給他揉了幾下,“行了,別裝了。”
“很晚了,睡吧。”
周氏閉上了眼睛,卻輾轉反側,最後還是把洛文儒推醒,悄聲道:“老爺,我想秘密回一趟山東,去拜見父親母親。我、我實在忍不得阿瑤在邊陲吃苦,她那身子,好好將養着還三病五災的,邊陲之地,那般艱苦,阿瑤受不住的。”
漸漸有啜泣聲傳來,周氏哽咽道:“她生下來貓崽子那般大,我費了多少精神才把她養大成人,我不想、不想經歷一回,白髮人送黑髮人。”
洛文儒深深長嘆,摟着周氏道:“想讓他們回來,衛國公府、平南侯府豈能善罷甘休。我們就只能孤注一擲和那些人對上了。也罷,這些年咱們府上和他們的摩擦也是不斷,早已不可能和解了。你回一趟山東也好,我找一個機會和你大伯父深談一下,陛下的身子日漸不好,咱們也該早作佈置了。別哭,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盡人事聽天命吧。”
周氏“嗯”了一聲,縮到洛文儒懷裡,這才漸漸安睡。
入秋的夜,微微的冷。
起風了,窗櫺上樹影搖曳,張牙舞爪,屋內的夫妻二人抵足而眠,呼吸清淺一致。
夾在西夏和蒙古之間有一片大沙漠,沙漠之中有一片綠洲,綠洲之上有一座黑水城,黑水城既不屬於大齊,也不屬於西夏蒙古,這個城裡面居住的都是狠人,亡命之徒是這裡的常客,走私販賣人口,殺人見血都是平常,這裡沒有道德約束,沒有律法規則,這裡信奉的是強者爲尊。
黑水的土地是黑色的,這裡還盛產一種黑皮鐵樹,城裡的屋子就是用這種樹建成的。
早上下了一場大雨,地面上到處都是黑水坑,人踩一腳便是一腳的泥。
當太陽高高的升起,熾烈的陽光照射大地,黑泥的地面漸漸乾涸,街面上漸漸有了人。
妓院門口,迎客的女妓被猥瑣的男人扒了衣裙,當場凌辱,周圍叫好聲一片。
寫着一個潦草的“賭”字的布簾被人粗魯的掀開,一個胖子罵咧咧的走了出來,斷臂上還滴着血。
不遠處,一個穿的人模狗樣的男人站在臺子上吆喝叫賣,他手裡牽着一條繩子,繩子上拴着五六個女子,個個長的不錯,有做婦人打扮的,有的還沒有長開,還有一個只有三四歲大的女娃,女娃娃還不知何爲害怕,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漸漸圍攏上來的男人女人,吃着手指,流着口水,咧着小嘴笑。
徹夜狂歡,酒館裡的酒鬼們也慢慢甦醒了。
一個蓬頭垢面,衣衫髒污的男人,手裡拎着酒壺,晃晃悠悠的從酒館裡走了出來,彷彿昨夜還沒有喝夠,他邊走邊又仰脖喝了起來,陽光太烈,照的他把一雙混沌的眼睛微微眯起。
就在此時,他當頭撞上了一個人,頃刻,四周便是一靜,所有的行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人是幸災樂禍,有些人是驚懼,只有這酒鬼不在狀態,一副宿醉未醒的賴樣兒。
前頭擋着人,他就往後退了一步,想換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走,卻不想,路又被人堵住了,他把醉醺醺的眼睛睜大,瞥一眼擋住他去路的獨眼男人,揮揮手,“好狗不擋道。”
頓時抽氣聲一片。
有人道:“這酒鬼不想活了,撞了獨眼不算,還敢罵獨眼是狗。”
有知道這酒鬼厲害的就拍着巴掌哈哈的笑,“是酒鬼啊,咱們黑水城新來的第五霸。打,打起來好,也讓咱們瞧瞧,哪個厲害。”
“啊?這就是這幾天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個酒鬼?殺人如麻的那個?”
“不是他還能是誰。第一天就把這條街血洗了一遍,誰見了他不躲着走。話說,來黑水城的就沒一個好人,可像他這樣隨手殺一片的,也真是少見。”
有看熱鬧的一拍大腿,“這條街可不就是獨眼的地盤嗎,酒鬼硬生生撕了獨眼一塊肉下來,獨眼這分明是來找回場子的啊。不知道這個酒鬼扛不扛得住。”
說時遲那時快,獨眼揮起自己的兵器雷公錘,照着酒鬼的腦殼就重重砸了下來,看客們登時就熱血上涌,擎等着看腦漿迸射的“美景”,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衆人只見獨眼僵在了原處,而酒鬼側身越過獨眼,晃悠悠的慢慢走遠。
當雷公錘“嘭”的一聲落地,衆人再看獨眼,就發現他的眉心出現了一個血窟窿,慢慢的,這個血窟窿慢慢擴大,直至整個腦袋的血肉融化,只剩下一個白骨骷髏。
“嗡”的一下子,但凡親眼看過獨眼死亡的人都覺得渾身發麻。
黑水有句諺語,流水的霸王,鐵打的黑水城。
然而,黑水城裡有三個人是例外,他們是黑水城真正的主宰者,長盛不衰。
“酒鬼,莫不是要成爲黑水第四霸?”茶攤上的看客道。
“不見得,酒鬼來了也有一些日子了,除了霸佔了這條街,就沒見過他攬權招人,總是獨來獨往,醉醺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