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園在曲水之畔,是太子誕生之時,乾元帝所賜。自太子十三歲之後,皇后娘娘便辦起了杏園會,凡是及笄的官家女子都必須來參加,第一關驗身,第二關選花,然而至今爲止兩年過去了,太子妃的人選卻還沒有定。
林清虞和林清漣姐妹在宮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隨後馬車簾子一動又鑽出了個小女孩,林清虞回身把寶兒抱了下來,牽着寶兒的手,對愣住的宮嬤道:“杏園會明文規定不許領妹妹進來玩了嗎?”
宮嬤搖頭,欲言又止。
“那便得了。嬤嬤不讓我們坐肩輿嗎?”林清漣道。
宮嬤趕緊搖頭,“二位小姐請。”
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虞國公的兩位千金,身份尊貴,宮嬤不敢攔着,忙命小宮婢報上去。
林清虞抱着寶兒上了一架肩輿,林清漣上了一個,宮嬤打了個手勢,太監就穩穩當當的把肩輿擡了起來。
杏園之所以叫做杏園便是因爲這園子裡種了許多杏樹,彼時杏花漸漸褪去了,青青的杏子長了出來,一個個掛在枝頭,碩果累累,讓人瞧見了就覺歡喜。
寶兒瞧着眼饞,指着青杏要。
林清虞就哄道:“那是酸的不好吃,等變黃了才能吃。”
“大姐姐我不吃,拿着玩行不行?”
這便是還想着吃呢,卻哄着林清虞說要拿着玩,林清虞捏捏寶兒的小耳朵,“到了地方,落了地,大姐姐摘給你玩。”
“大姐姐最好了。”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寶兒便見了一排精巧的木屋,此時正有穿戴打扮華美漂亮的官家女子們排着隊在各個木屋門口等候。
肩輿落地,林清虞沒管別的,先抱着寶兒,讓她自己摘了一顆青杏拿在手裡玩,林清漣也摘了個大的給寶兒拿着玩,姐妹三個這才走上前來準備排隊。
第一間木屋的門打開了,一個穿着杏黃裙子的少女抹着眼淚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穿着女官服飾的老嬤嬤。
老嬤嬤讓人將哭哭啼啼的少女領走,肅着臉看向林家三姐妹,“虞國公府三位千金請進來。”
林清虞不見驚色,淡然的領着林清漣走了進去。
排隊等候的官家女子中有一個穿綠裙的露出不忿的神色,揚聲道:“我們已在此等候多時,怎麼她們後來的卻先進去了?”
伺候在側的宮婢嬤嬤們無人回答她,排在這女子前面的黃裙女子卻嫌棄的往前走了一步,不屑的道:“哪裡來的土包子,連規矩都不懂,她們越過咱們先被領了進去自然是因爲她們父親的官職或爵位比咱們這些人都高,你氣惱什麼?”
綠裙女子漲紅了臉,卻也是個能屈能伸的,“妹妹才從外地匆匆忙忙趕來,並不知杏園會的規矩,多謝姐姐提醒。”
黃裙女子白了她一眼。
木屋裡空蕩蕩的,只在地上鋪了羊絨地氈,牆角放着兩張乾淨的雕花案,其中一張上面放着一托盤羊脂白玉玉牌,通過第一輪驗身的都會獲得一張,那代表着女子貞潔,有了這玉牌回家說親都能高人一等。
老宮嬤便道:“兩位小姐請脫衣裙吧。”
林清虞抿了下脣,將寶兒放在地上,忍下心中的屈辱感,開始解腰間繫帶。
林清漣有些臉紅,“嬤嬤能否背過身去?”
老宮嬤笑了一下不做聲。
林清漣的臉更紅了。
倒是寶兒聽話,見大姐姐和二姐姐都開始脫衣裙,她也脫了,還興奮的道:“大姐姐,咱們要洗澡澡嗎?”
見寶兒也脫了,林清漣倒也不害羞了,笑話寶兒道:“嬤嬤是讓我們脫,你脫什麼,羞羞羞。”
林清虞按規矩脫了衣裙就發現老宮嬤專往她們的秘處瞧,頓時黛眉擰起如覆霜,手禁不住往腰間抓什麼,卻抓了個空,纔想到,今日參加杏園會,根本容不得她帶着自己的寶劍。
想着“君命難違”四字,爲了不給家裡添麻煩,林清虞忍下了。
可當她發現老宮嬤盯着寶兒的大腿內側猛瞧時一霎就爆發了,厲喝一聲,“你放肆!”
立即撿起自己的罩衫將寶兒裹住,連自己都顧不得了。
老宮嬤告罪一聲,並不愧疚,轉身端起漆雕托盤,“三位小姐都是冰清玉潔的女子,請領玉牌。”
林清漣此時已穿戴整齊了,林清虞把寶兒交給林清漣,她用罩衫裹住自己,一手掐住老宮嬤的脖子,“你再說一遍。”
老宮嬤並不害怕,垂着眼道:“老奴失言,是兩位小姐。”
“大姐。”林清漣拽了林清虞一下。
林清虞鬆開手,摸了阿寶的小臉一下,“沒事了,給阿寶穿戴好。”
三姐妹從木屋出來,老宮嬤也跟着走了出來,恭敬的道:“請跟老奴來。”
老宮嬤又召來一個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太監一聽,急急而去。
第二輪便是選花,顧名思義,挑一朵花戴在頭上便可,然而這花卻是被藏在了杏林裡,林中有太子養的水龍。
和壁虎有些像,四腳爬蟲,皮是綠色的,尾巴很長,女子鮮少有不怕的。
大多官家女子都是在這一輪被刷下去的。
林家姐妹也被老宮嬤領來了這一片被竹柵欄圈起來的杏林。
就見,爬滿了紅色夕顏的竹柵欄前站了許多少女,在柵欄裡面巴掌大的綠皮水龍滿地爬,有的少女已經被嚇哭了,凡是被嚇哭的都被宮婢請了出去,送回了各自府內。
林清虞牽着寶兒的手,寶兒拿着青杏磨牙,酸的小臉皺巴巴的,見了綠皮水龍,桃花眼瞪的大大的,興奮的搖林清虞的手,“大姐姐我要那個爬爬。”
林清漣瞧見那些水龍,只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低聲道:“大姐,咱們回去吧,這太子哪裡是選妃,我看他就是戲耍咱們玩呢。”
“要要要,要爬爬。”寶兒鬆開拽着林清虞的手,扒着竹柵欄,踮着小腳往裡頭瞅。
林清虞倒是不怕這水龍,見寶兒想要就垮了進去,將自己的帕子撕成長條,綁了一隻就想帶走。
彼時,從杏林中走出了一個少年,頭戴金冠,穿一身玄色繡四爪金龍的長衫,身軀昂藏如男子,俊眉修眼,氣質清冽,一霎便引得竹柵欄外的少女們個個羞紅了臉。
“是、是太子嗎?”
“繡着龍,是太子啊。”
太子看向只比竹柵欄高一點點的寶兒,小臉粉嫩嫩,胖嘟嘟的,一雙桃花眼水靈靈,梳着兩個小包包,包包上戴着流蘇宮花,垂到頭髮兩側,穿了一件鵝黃的短衫,櫻粉的湘裙,脖子裡掛着金項圈,雖是還小,雖是小臉胖胖的,但還是他的阿寶啊。
太子快速的眨了幾下眼睛,眨去眼中的溼氣,越過林清虞就對寶兒張開了手臂,“阿寶……”
“嗯?”
寶兒的目光從水龍上移開,看向太子,桃花眸又瞪大了,“二姐姐,這個哥哥好好看哦。”
太子一下就笑了。
林清虞拎着水龍,跨出柵欄,抱起阿寶就走。
“慢着。”太子擋住林家姐妹的去路,“孤……”
一時他看着懵懂無邪的寶兒竟不知說什麼了。
“太子何意?”林清虞淡淡道。
寶兒也轉過頭來看太子,大聲道:“你不許欺負我姐姐。”
“好。”太子讓開了路,輕聲一笑。
林清虞心裡卻是警惕了起來,這太子看寶兒的眼神太露骨了,她將寶兒壓在懷裡,低聲道,“漣兒,咱們走。”
林清漣忙跟上。
寶兒從林清虞手底下掙出來,趴在她肩膀上,咬一口青杏,閉眼撅嘴吐了太子一口,又得意洋洋的朝太子吐舌頭。
太子無聲笑開,眉目舒展。
彼時,虞國公夫人也到了杏園門口,正好接了三姐妹回府。
路上林清虞一直沉默,回了府,到了花廳坐定,虞國公夫人指着林清虞捉回來的水龍,“你進去選花了?”
“我的爬爬。”
林清虞便將水龍放在了地上,將長條的一頭給寶兒攥着,讓她牽着水龍玩。
“沒有,寶兒要爬爬,我就進去捉了一隻回來。”
林清漣怕死了,躲到虞國公夫人身後站着,“母親,您是不知,驗身時那老宮嬤太過分了,她、她往那裡看,還看寶兒的,大姐差一點就要掐死那老宮嬤了。”
虞國公夫人挺直背脊,眼中已藏怒火,“怎麼,連你們那些老宮嬤也敢欺侮不成?可吃了虧不曾?”
林清虞搖了搖頭,“母親,驗身已過,可不必再提,我們也沒吃虧。只是,今日我們見到太子了……”
虞國公夫人隱隱有所期待,“莫非太子看上你了?”
林清虞看向寶兒。
虞國公夫人也看向牽着水龍玩的寶兒,“怎麼了?”
“母親,那太子對寶兒不懷好意。”
“什麼?!”虞國公夫人驚愕,看向自己胖嘟嘟的小女兒。
環肥燕瘦,那麼多官家女子看不上,看上她小豬兒似的小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