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神廟。
朱檻環暄,寺後新秋。
溪沙雲水淨,天低臨霜樓。
下一刻,
一聲清脆的鐘磬之音後,倏爾殿中神龕上冒出層層疊疊的祥光,鬱郁馥馥的香氣瀰漫。
嘩啦啦,
神靈依次降臨,發垂肩上,容顏肅穆,氣機深沉。
五陵公頭戴天運冠,身披萬壽霞衣,腰佩神印,自屏風後轉出,沉聲道,“諸位,我們有進無退!”
“是。”
在座神靈齊聲響應,坐直身子。
“盧使者,真慧夫人,”
五陵公看向兩人,聲音乾脆利索,道,“我們會坐鎮神廟,斬斷所有企圖援手之輩。至於陳巖如何,就交給兩位了。”
“好。”
盧秉書神情沉穩,波瀾不驚,只是點點頭,答道,“我們定然不負衆望,定會凱旋而歸。”
五陵公不再說話,穩穩當當地坐到座位上,一搖手中的神印。
嘩啦啦,
少頃,神光如天河,自天穹上垂下,枕飲於大殿,千千百百的神鳥出沒煙波之間,三足利嘴,烏壓壓成片。
轟隆隆,
天河一出,殿中的神靈只覺得身子一震,天門上涌出神光,和天河相連。
這一刻,力量涌動,威壓深沉,八方感應。
郡王府。
蘭陵郡王坐在高樓上,身邊竹木雲蓊,鬱鬱蔥蔥,青意和綠光交映,美不勝收。
“咦,”
感應到神光如天河,瀰漫天穹,蘭陵郡王先是一愣,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看來陳巖真是將這羣傢伙逼急了,真是要全力以赴啊。”
“不急不行。”
清冷如月的女子出現,一身長裙,恬靜出塵,開口道,“陳巖的文章一篇比一篇犀利,字字如刀似劍,直刺神靈們的痛處,還膾炙人口,天下傳唱,對他們的傷害,難以估計,時間越長,傷害越大。”
“這樣的文章,真的是讀書人的風格,殺人不見血啊。”
“要不是忌憚官府軍隊的力量,恐怕整個府城的神靈都會出動,把陳巖碎屍萬段。”
“這個倒是。”
蘭陵郡王大笑,道,“陳巖真的是文采非凡,口舌殺人,這樣的文章都能流傳後世,神靈遭次抨擊,不怒纔怪。我看以後,沒人敢和陳巖紙上交鋒了。”
“就看他能不能過這一關了。”
女子捋了捋青絲,伸手摺下一枝細花,插在鬢角。
軍營中。
戰旗招展,鼓聲震天。
刀槍劍戟突起,煞氣如狼煙,筆直衝霄。
霍天雄坐鎮軍營,擡頭看到神光如天河垂下,三足神烏展翅飛翔,冷哼一聲,摸了摸腰間的天龍斬。
“要是你們太放肆……”
霍天雄目光森然,身爲武中聖者,還是軍隊的統帥,他可不是個膽小怕事之人。
“要開始了。”
瀟湘館中,上官朵朵從軟榻上起身,隨手披了一件細紋紗裙,擋住若隱若現的春光,看向遠處,道,“就看熱鬧吧,就是不知道神靈們能夠抽出幾人對付陳巖。”
同一時刻,陸青青也感應到虛空中瀰漫的力量,她來回走動,蹙着細眉,喃喃道,“這個時候,許渾不會蹚渾水吧?”
轟隆隆,
神光天河瀰漫,垂飲穹頂,聲勢無匹,諸多神靈浮在上面,層層疊疊的光暈升騰,幾乎籠罩整個金臺府城。
五陵公收起法印,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神河一起,三足神烏能夠檢測府城氣機,保證不讓任何人接近。”
這是承諾,承諾陳巖必然孤立無援。
“那我們走了。”
盧秉書兩人打了個招呼,縱身而起,駕馭遁光,瞬間出了中央神殿,疾行而去。
“應該沒有問題了。”
五陵公目送兩人離開,坐直身前,一敲鐘磬,冷聲道,“諸位,要保持警惕,不光是得盯着官府軍隊,也要小心城外來人。”
“佈陣。”
在座衆人都明白此次行動的關鍵,不敢怠慢,各自控制住神陣中樞,內外神光交輝,將整個府城籠罩的風雨不透。
嘩啦啦,
不到三個呼吸,天穹上浮現出細細密密的金網,每個節點上都有神靈虛影坐鎮,如同一串串的葫蘆似的,力量沉浮,內斂不發。
這是上極紫文吞日神陣,對普通人來講沒有影響,但對於金丹修士或者武中聖者的人卻是銅牆鐵壁,或是沒法對他們造成殺傷,但絕對能夠讓他們知難而退,無法入城。
佈置此陣,每一個剎那都需要海量的神力支撐,衆人此時都顧不得心疼,大局爲重。
“不要亂走。”
“老實待在家裡!”
“今天誰敢亂跑,我打斷他的腿!”
金臺府城中的各大勢力都察覺到這種劍拔弩張的氣勢,紛紛約束自家的弟子,不要去蹚渾水。
“嗯。”
孫人峻坐在檐下,頭戴銀冠,上墜寶珠,他眸子化爲赤金,似乎可以洞徹虛空中的大陣,神情平靜。
“公子,”
有女子腿長如鶴,羽衣加身,有一種清清亮亮的仙氣,她明白其中的變化,開口道,“陳巖這才必死無疑,以後金臺府城中還是公子爲首。”
“陳巖雖死,但也算是留下濃重一筆。”
經過鄉試之後,孫人峻沉穩了許多,這是他修煉的功夫有關,未晉升先天之前,逞血氣之勇,行事隨心所欲,晉升先天之後,內斂而深沉,淡淡地道,“只是死了就是死了,風流總是會被雨打風吹去。”
翩翩如仙鶴般的少女坐下,不再多說,這樣的表現,才符合自己下注的期望。
“呼,”
朱鈺合攏手中的書卷,眉頭皺起,心煩氣躁。
他雖然和陳巖見面寥寥無幾,但向來很佩服對方在書法上的造詣,算得上惺惺相惜,看到這樣一個朋友即將遭難,心裡不好受。
“鈺兒,”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揹着手過來,雙目炯炯,好似看透了朱鈺的心思,笑了笑,道,“哪一次改革不流血?陳巖當日站出來,想必就會有今天局面的認識,他是求仁得仁罷了。”
“鋒芒畢露固然可以耀眼一時,但中庸謹慎,才能惜身而一展雄圖抱負。”
“祖父,鈺兒受教。”
朱鈺行禮,心平如止水,他不會衝動,不會急躁,按部就班,穩紮穩打,終有一日會登臨絕頂。
“好。”
老者欣慰而笑,作爲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