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
殿中曲池半畝。
在其上,假山嶙峋,凌空飛架,高有兩三丈,綠蘿垂藤,葉開如紋,聽煙沐雨,水洗石骨。
冷光自小窗外進來,激射到水中,氤氳瑞氣,上下跳躍。
再仔細看,陳巖伸着手,自指尖冒出一道白氣,向上捲起,化爲蓮花之相,再往上,雲光飄渺,寶氣升騰,託舉有一明珠。
明珠之中,太冥宮掌教的聲音傳來,字字如青玉,道,“此事已到關鍵時候,圖窮匕首見,不要有任何的顧忌和猶豫,宗門上下會全力支持你。”
陳巖站在池前,細細密密的篆文在周匝生滅,如同億萬星辰瀰漫在時空中,熠熠生輝,他聲音穩重,道,“他們既然已經出手,我們就和他們見真章。”
“你心中有數就好。”
掌教的聲音變得虛無,只剩下餘音嫋嫋,而原本的明珠之上,像是扇形的光暈逐漸熄滅,到最後,全部消失。
陳巖手一揮,散去異象,眸子炯炯。
他整理了下衣冠,踱着步子,來到窗前。
外面霜白一片。
綠竹疏疏,芭蕉垂葉。
靈芝人蔘,同樹共枝,風一吹,落花繽紛,香氣入鼻。
上百隻靈禽,丹嘴尖尖,綠衣翠羽,尾翼伸開,長有三五尺,在光影交橫的地面上,蹦蹦跳跳,跳跳蹦蹦的。
它們的叫聲很清脆,在夜裡,傳的很遠,很有一種活潑大和靈性。
陳巖負手而立,看着美景,賞着月色,嗅着風送香氣,頂門上的慶雲清清亮亮,有蛟龍盤踞在上面,龍首低垂,口中銜着薄薄的經書,裡面的真文變化。
“真是想不到,天庭的帝君們還會有這麼一手。”
陳巖想到四位帝君的決斷,心中很是佩服,這是天外飛仙的一招,也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只要將那一片陰陽交織之地徹底融入天庭,就會讓天庭有一個新的局面。
在新局面下,天庭原本的意志要對新地盤進行融合消化,會有一個虛弱期,而帝君的權限就會大漲,東風壓倒西風。
那個時候,第五位帝君的歸屬上,原本天庭的四位帝君就會有超乎想象的發言權。
他們四人只要領着天庭衆人反對,自己原本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爲烏有,根本不可能再上帝君之位。
“他們四人的心思也不止於此,”
陳巖望着外面霜石生彩,綠葉搖玉,蟲鳥唧唧,眸子變得幽深。
給自己釜底抽薪讓自己登不上帝君之位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他們要趁着新局面下帝君的權限大漲來徹底推動改革,拔除古天庭的所有痕跡,將天庭的意志從與他們分庭抗衡相互制約到徹底將之變成傀儡。
自有那樣,天庭纔會是成爲帝君們的天庭,才能夠施展他們真正的抱負和雄心。
這個一箭雙鵰,心思真深。
“天庭意志。”
陳巖微微擡起頭,頂門慶雲上龍形浮現,口銜經書,裡面的真文變化,有不同的畫卷生滅,也正是這個樣,才讓天庭的意志有大難臨頭之感,然後冥冥之中給自己傳遞下來信息。
當然,還是那句話,天庭的意志沒有智慧,只有本能,它現在的動作只是爲了要維持現在和帝君們共同管轄天庭的局面,從而正好和陳巖不謀而合,站在一起。
“幽冥,”
陳巖目光一開,神意加持之下,眼前的時空像是層層的蓮花綻放,然後他就見到一個世界,大到不可思議,在裡面,黑水自虛空中出,瀰漫萬萬裡,橫絕上下,貫通南北,其深不見底,其廣不見邊際,幽幽渺渺。
即使是以他的修爲,都無法完全看透這樣的世界。
只有深沉,厚重,黑白,凝固,靜止。
“完全沒有痕跡。”
陳巖高居天庭,居高臨下,俯視此界天,上下左右,根本沒有青衣帝君的任何氣機,這位真身藏於幽冥,居然如同塵埃,讓人發現不了,也是了得。
真不知道,這位青衣帝君是如何躲過幽冥的規則,這麼無聲無息?
“是無法改變。”
陳巖認真看着,念頭涌動,算一算時間,以青衣帝君的手段,恐怕已經到了收網階段,自己就是想辦法也無法阻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搶在對面的前面,晉升帝君。
四位帝君的手段,就好像以前陳巖佈置的萬仙來朝,還有在天庭中挑起的新舊矛盾一樣,看上去是隱秘,無聲無息,可是即使是被人發現了,也已經木已成舟,無法改變,如同堂堂正正的陽謀,只能等其發生。
所以陳巖不會去白費力氣,而是要早日晉升帝君。
只要晉升帝君,就是功德圓滿。
“晉升帝君啊,”
陳巖想到這個,心中穩了穩,眉宇間有着淡淡的笑容。
不得不講,四位帝君的出招很有釜底抽薪的意思,給人帶來的是沉甸甸的壓力,劈頭蓋臉一般,讓人喘不上氣來。
當然,這樣的事,不是隻有壞處,也有好處。
其一,陳巖知道了對方的底牌和殺手鐗,對方已經圖窮匕首見,沒了任何的變化,自己心中有數,原本的惴惴不安消失。
未來,可怕的不是困難,而是陌生,不熟悉,沒有底。
古往今來,仙凡兩界,都是如此。
其二,由於四位帝君的動作,讓天庭的意志本身有了偏移,陳巖暫時和天庭的意志站在一個戰線上,能夠得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信息。
舉個例子來說,就是帝君之位,該如何上位,所有的候選人只有一個大體的路子,看上去非常模糊,但現在,具體的條條框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以陳巖的智慧,看清楚之後,該如何搶先一步晉升帝君就有了不少的想法。
“就看誰能夠快一步了。”
陳巖啪得一下,關上窗戶,他扶了扶頭上的道冠,衣袂搖擺,有風雷之音,緩緩走回殿中,重新在蓮花寶座上坐下。
幽幽深深的光瀰漫過來,重重疊疊的。
玄音妙樂響起,叮咚作響。
在同時,天庭中的帝君們只覺得一種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旋即散去,莫名地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