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冬天的四九城街頭,比起六七十年代來說要熱鬧的多。
多了很多顏色,也多了很多表情。
自行車依舊珍貴,但對四九城的百姓來說,已經不算是太稀罕的物件兒了,街頭上浩浩蕩蕩的自行車大軍已經初步成型。
倒是汽車的數量依舊稀少,寬闊的馬路上,偶爾有幾輛轎車開過,多是工廠的解放大卡車,和公交車穿行。
小轎車的數量稀少,但有趣的是,中信的第一筆外貿生意,是靠借貸的方式,從外國引進了兩百輛出租車回來,叫白茹車。
但是兩百輛灑在四九城內,如同往大海里灑了一把石子一般……
聶雨挽着李源的胳膊前行,男女間敢當街做出這個動作的,當下並不多。
可是儘管這個舉動引來不少人的注目,聶雨也絲毫不在乎。
從十幾歲開始,她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這樣挽着身邊男人的胳膊散步。
更何況,今天他們要去結婚了!
街道邊已經開始出現小商小販了,放一年前這些都幾乎不可能。
時隔二十多年,現在終於又出現了……
說來有趣,這些衣着邋遢,遠比不上幹部和工人、學生光鮮的人,本來是舍了好大的麪皮,幾乎是走投無路纔來做這種“投機倒把”,幾十年來都被人民唾棄的事的,頂着無比巨大的壓力。
但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投機倒把”會這麼賺錢。
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握手術刀的比不上拿剃頭刀的,就是從這拉開序幕的。
空曠了二十多年的市場經濟,迎來了復甦,悄然出現了報復性的消費,也就不難理解,爲什麼能賺到爆炸性的利潤。
當然,搞原子彈和握手術刀那些高級知識分子們,確實要委屈上一些年了……
“你在想什麼呢?”
耳邊忽然傳來聶雨的聲音,李源收回目光,看向正狐疑看着他的聶雨,溫柔的張口就來:“我正沉浸在此刻的幸福當中。”
聶雨登時歡喜起來,道:“我也是!源子,這一幕我想了好多年了!本來都已經不敢去想了,沒想到,居然成真了!”
李源握緊她的手,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心尖尖兒,一直都放在心上呢。”
聶雨其實很想感動來着,但是沒忍住了,“咯咯”笑着擡腳踹了這孫子一腳。
李源心裡暗自後悔,玩兒過火了,不過他還是嘴硬,道:“真的!”
聶雨白他一眼,又抱緊他的胳膊,笑道:“其實我一點也不吃醋,大雪長的比我好,那身氣派就是港島那些名媛貴婦都不能比。又比我能幹,我們跟着你在享福,她卻像我們小時候唱的那樣,真的成了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伱偏心她一點,多疼她一點,我一點都不生氣。”
李源要是信這個話,那他四個老婆都是撿來的了,他哼哼道:“我憑什麼偏心她?咱們大老遠從港島回家,那麼一大家子都聚在家裡,多熱鬧,多親切。這個時候,她把孩子往家裡一丟,掉頭去忙她的去了,我告訴你,我意見大了去了!昨天領完證我都已經和她吵了一架了,要不然不能耽擱那麼久纔回來!”
聶雨又嗤嗤笑了起來,笑罷小聲咬牙道:“吵完架裡面的衣服都換了?”
李源不承認:“是嗎?我都沒注意到耶!是回去換了身衣服……哎呀不談她了,今天是我們兩個的好日子,先去領證!”
聶雨疑惑道:“我們連證件都沒準備呢……”
李源乾笑了聲,道:“大雪給民政單位的同志打了個招呼,咱們特事特辦。”
聶雨高度懷疑:“該不會是給咱們倆整個假的吧?”
李源氣笑道:“虧你想的到!這玩意兒還能有假的?放心,正兒八經蓋公章的,不然能逃得過老聶同志的法眼?”
聶雨都有些緊張了,道:“我爸爸……該不會發火吧?”
李源拍拍胸口,道:“都有我!他打得過我?”
“嘻嘻!去你的!”
看着宛如少女的妻子,李源也是會心一笑,兩人前往了昨天他剛去過的地方。
……
“同志,恭喜你們了。”
辦事處的同志很好說話,雖然看李源的目光總有些詭異。
李源也不介意,從口袋裡掏出兩把大白兔放在桌子上,又和辦事人員握了握手後,就和捧着兩本結婚證暈乎乎的聶雨一起走了出來。
看着動容的老婆,李源側目道:“你不會喜極而泣吧?”
聶雨一瞪眼,道:“不行?”
李源“吼吼”笑道:“有證了,還變厲害了?”
聶雨得意:“就是!服不服?”
李源想了想,道:“你說,有了這個結婚證,咱們倆能不能先去找個賓館住一下?”
聶雨一下慫了,杏眼裡滿是羞嗔,啐道:“你討厭!”
別看她最能咋呼,四個人裡戰鬥力絕對墊底,每回都得求助婁曉娥和婁秀救場……
李源笑呵呵道:“咱們去逛逛王府井,給我老丈人買點啥?”
聶雨聞言正在動腦筋,正巧看到路邊一個媽媽帶着一個女兒有說有笑的路過,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緩緩看向李源道:“沒帶小七?!”
李源也有些撓頭,道:“這次先不帶了,下次吧,總得給岳父一個緩衝的時間。”
聶雨大感有理,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這樣!你說服了我……”她昨天晚上其實答應了小七,今天會帶她回外婆家的。
兩人都有些心虛的對視一眼後,決定還是啥也不買了,直接上門去吧。
……
井山東側,三眼井衚衕。
站在衚衕口,就能看到井山公園的最高點,萬春亭。
那是四九城中軸線的至高點,也是崇禎帝吊死的地方……
嘿!
“咚,咚咚。”
房門敲響,李源打量着眼前這座四合院,房門不顯,看起來小門小戶一般,但他知道,只要是獨門獨院的四合院,內裡自有乾坤。
又敲了幾下,李源眉尖微微一揚,對有些緊張的聶雨道:“來人了。”
話音剛落,裡面傳來聲音:“誰呀?”
一道女聲,但不是李翠雲的聲音,應該比李翠雲年輕。
李源看向聶雨,聶雨搖了搖頭,示意她也聽不出來,便開口答道:“是我,聶雨。”
裡面頓了頓,隨即就是驚喜的叫聲:“呀!海軍!海軍!快去告訴爺爺奶奶,姑姑回來了!姑姑回來了!!”
然後院門打開,一個穿着軍裝的中年婦人一臉堆笑,正要開口,不過目光先看到的是李源,笑容凝固。
李源差點沒笑出來,聶雨在旁邊笑道:“您是三嫂吧?媽去港島的時候,給我看過您的照片。這是我先生,李源。”
李源微笑道:“三嫂,您好。”
他也記起來了,這個的確是聶雨三哥聶衛國的媳婦。
婦人連連點頭道:“哦好好好,哎呀!小雨結婚了?!!咦,那個李源……就是那個李源吧?”
顯然,也不是全無所知,多少還是瞭解了些情況。
李源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後面,只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正領着一雙老人出來,不是聶遠超和李翠雲,又是誰?
看到門口的聶雨,李翠雲就激動的掩口哭了起來。
這是自己的親骨肉啊,終於回來了!
聶雨也紅了眼,繞開三嫂,走進去叫了聲:“媽,我回來了!”
她離開京城的早,中間回來過一回,是陸三年的時候,到今天,也有十七年了。
李翠雲還好,去過港島一回,但也有幾年沒見了。
而聶遠超,卻已經足足有十七年沒見過女兒了。
聶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棉襖。
這輩子沒求過人情,唯一一次開口,也是爲了這個小棉襖。
看着和母親抱在一起的女兒,饒是聶遠超從來注重體面身份,此刻也不禁兩眼熱淚,直到他……看到了李源。
先恍然,然後不解,繼而臉色隱隱難看憤怒起來……
三嫂估計多少知道些什麼,走到跟前小聲說道:“爸,剛纔小雨說,這是她先生……新姑爺上門,咱總得先讓人進來吧?衚衕裡呢。”
聶遠超哼了聲,然後眼前就出現了兩張紅本:“爸,您看這是什麼?”
聶雨和母親抱着,其實也是在靜靜的察覺自家老父親的動靜,這會兒發現怒火還是能控制住的,就決定冒險一擊,直接攤牌梭哈!
聶遠超見了,臉色緩緩漲紅,看向李源的目光凌厲起來,道:“你敢騙我女兒?你不是攀龍附鳳,和人家秦部是夫妻麼?這個從哪弄的假證?!”
李源笑呵呵道:“聶副廠長,您這消息還是不大靈光,我和秦部,已經離婚了。再說,您對我的情況應該也是瞭解的,當初我和秦雪結婚的時候,她還是公社鄉幹部呢。我要真是攀龍附鳳的人,當年就不會婉拒小雨的好意,跟着她去港島了。您當年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排的兩個名額。”最後一句加了重音。
聶遠超:“……”
老臉有些發紅,他當年安排個錘子粑粑哦。
而且,就因爲他自作聰明的安排,才讓女兒差點孤苦一身。
問題是,李源的情況老聶還是瞭解的,留神了一陣子呢,聽說早就兒女成羣了!
自家小棉襖和這混帳的傳聞,他不是沒聽過,本想眼不見心不淨,在港島只要女兒快樂就行,哪成想到,還帶回家來了。
這讓他面子實在過不去……
李翠雲哪裡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忙道:“老聶,看清楚了,正兒八經的結婚證!小李和秦部已經離了,現在是小雨的丈夫,咱們聶家的女婿!老聶,小雨今年三十九了!!”最後一句吼的好大聲!
聶雨:“……”
三嫂也在一旁勸道:“爸,小雨一輩子的幸福要緊。您也想女兒想了那麼多年了,天天一個人抽悶煙……別人怎麼說不重要啊!”
聶遠超聞言,面色連連變幻。
李源其實能理解,四九城人都好面兒,聶遠超這種早年喪父喪母,一個人支撐門戶,即便在親叔那邊都從來沒張過嘴要過官的人,自尊心之強,就可想而知了。
不然,就憑老聶家在十年裡都未曾倒過的大勢,他又怎麼可能常年在一家軋鋼廠裡當個副廠長?
但也正因爲如此,那邊才越看重他一眼,不用他說話,就把他三個兒子安排的很好。
然而聶遠超就更來勁兒了,既然兒子被安排好了,他佔的那個位置就退了出來。
現在老同志都在不斷的評反,需要位置安置,他能自願空出位置來,算是狠狠替聶家刷了把高風亮節的名望。
這樣一個要強的人,讓他低頭,的確是很難的事。
要不是十七年沒見女兒……
聶遠超目光冷淡的看着李源,問了句:“你和小雨在一起多少年了?”還特意警告了句:“你要拿謊話來騙人,就請立刻出去!”
李源淡淡道:“已經是九年一百四十五天,今天是第三千四百三十天。您要問認識小雨多少年了,那是我十五歲,距離今天,已經九千五百六十三天,每一天,我都歷歷在目。”
在場的三個女人都大爲動容,聶雨更是驚喜感動到爆,然後她堅定的看着聶遠超道:“爸爸,我愛源子,也愛了九千五百六十三天,沒有少過一天!”
聶遠超仰天長嘆一聲,生養了個瓜皮女兒,他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說道:“好吧,既然你自己願意,我還能說什麼,爲了我女兒的幸福……我,認了。”
誰讓他數學不好,算不過來這小子到底說的是對是錯呢?
他自然不會明白,空間裡有計算器的人,到底有多麼豪橫……
但聶遠超那一臉的痛苦,感覺就好像認了個騎着鬼子偏三輪的黃毛漢奸當女婿一樣。
好在李源大度,並且在腦海裡並沒感受到多少負面情緒值,知道老頭兒只是面子上執拗不開,他善良的笑道:“岳父,謝謝您。”
這聲“岳父”讓李翠雲和聶雨都眉開眼笑,李翠雲看姑爺自然是越看越滿意,幫腔道:“老聶,人家彩禮可是早就給過了!你都收下了……”
聶遠超斷然否認道:“胡說!我什麼時候收過他的彩禮呀?”
李翠雲笑道:“老聶,你忘了?《赤腳醫生手冊》可沒少讓你受表彰!這可都是小李踏遍三山五嶽吃了多少苦才辛苦出來了!當年小雨病危,我去找小李時,他還在粵西農村給人看病呢!人家還不是爲了編纂《赤腳醫生手冊》?這麼大的功勞,他都沒送給李懷德那個壞種,而是悄悄的讓孫達告訴你,讓你去領這個功。小李要不是爲了小雨,能這樣幹麼?”
聶雨聞言,眼神溫柔的都快化成水了。
李源灑然一笑,道:“媽,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我心裡咱們一直都是一家人,只是當初我覺得自己不配,不能耽擱了小雨。也特別理解您和岳父,愛女之心,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
男人嘛,大度些。人家閨女都摘走了,說些場面話算什麼……
聶遠超果然喜歡這種話,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說的了,你們好好過吧。”
李源笑道:“岳父,我可不是空手上門,我帶了一樣彩禮,保準您喜歡。”
聶遠超臉上的嫌棄簡直溢於言表,他是指望嫁女兒收彩禮的人麼?
但李源腦海裡的負面情緒值又降低了一半,都成個位數了……
李翠雲打圓場道:“屋裡說話屋裡說話,在影壁前說什麼話。”
說着還給李源、聶雨介紹道:“這是你們三嫂,叫程霞,是程老的孫女。小李,你有一個侄子,娶的就是程家的姑娘吧?”
李源點頭笑道:“對,老四李城,媳婦好像叫程倩吧?我昨天剛到,還沒認清,侄兒媳婦有些多……”
程霞哈哈笑道:“是是,這我都知道,李家好大一家子!是叫程倩,那是我侄女兒,老程家的寶貝。不過你們家李城也是真好,我們家都喜歡,老爺子非常欣賞。沒想到,轉來轉去,都成一家人了!”
頓了頓,程霞還是問了句:“小雨,你和源子這麼多年了,要孩子沒有?”
聶雨眼睛咻的一下斜視看向遠超同志,認真觀察其面色。
聶遠超又是心累一嘆,沒有說話,但耳朵明顯動了動……
他心裡其實還是有些高興的,女兒比當年回來那一趟活潑的多,說明這些年過的不錯。
他馬上都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有些事,也看開了……
兒子的前程很好,他從位置上退下來,也收穫了不少榮譽,待遇也很好,唯一的心事,就是自家女兒了。
只要聶雨過的好,他還折騰什麼呢?
再像當初那樣,折騰的女兒病危麼?
聶雨不敢說,李源敢說:“有一個女兒,很可愛,聰明伶俐,像她媽媽小時候,今年八歲了,叫李晴,乳名小七。”
一直不敢吭聲的李翠雲高興道:“喲!還是閨女,老聶,咱們有外孫女兒了!!”
聶雨:“……”自家孃親這演技不是蓋的啊,完全看不出來當初在港島已經相認過一回了!
聶遠超沉默稍許後問道:“人呢?沒帶回來麼?”
聶雨嘻嘻笑道:“帶回來了,就是聽說外公很威嚴,今天不敢來,明天就帶她回來見外公外婆!”
又趕緊岔開話題,看向程霞身邊一直看他們的男孩子道:“三嫂,這是我侄子吧?叫海軍?”
程霞笑道:“是,生他的時候,你三哥剛調去海軍……海軍,快叫姑姑、姑父!”
聶海軍叫道:“姑姑好,姑父好!”
這些世家子弟,在長輩面前通常表現的都很不錯。
李源也不小氣,笑眯眯的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汽車,十分精美,道:“拿去玩吧。”
聶海軍看到,哈喇子差點沒流下來,伸手接時,雙手都有些顫抖,臉上的驚喜和感動讓程霞有些臉紅。
這個年月大陸的孩子,哪怕是聶家這樣條件的,也不可能有這麼精美的玩具賽車。
國內沒有生產的條件,外匯何等寶貴,更不可能花在這上面……
他們摸真槍實彈倒是容易,反倒是這種玩具,見都沒見過,想玩兒還要再過兩年。
聶雨看到後,有些驚喜的看了李源一眼,李翠雲和程霞也很滿意,聶遠超又嘆息了聲,已獲得三嘆散人的稱號。
等到了正堂坐下,程霞去準備茶水,李翠雲對聶雨道:“你三哥調回海軍作戰部了,你三嫂就帶着孩子跟着回來了。平時住二號大院那邊,快過年了,過來幫忙拾掇拾掇。”
聶雨笑道:“三嫂人挺好的。大哥、二哥現在在哪裡?”
李翠雲哎喲了聲,道:“這不是在牢山那邊輪戰呢麼?愁死個人,整天擔心的我睡不着。”
聶雨“啊”了聲,然後指了指李源,寬慰道:“媽,沒事兒。打安南的時候,他帶着富貴……就是我們家老三,和海軍一般大,跑去安南打仗去了。”
李翠雲嚇了一跳,聶遠超都看了過來,他們兩口子畢竟已經退休了,也上了年紀,這方面消息滯後的多,竟沒聽說李源的英勇事蹟。 李翠雲急道:“你跑那做什麼去了,還帶着個孩子?”
李源笑道:“我是醫生嘛,想盡一份力。再加上孩子打小跟我一起練武,拳法不錯,去了後深得牛老將軍的喜歡,暫時留在指揮部當作警衛員,我自己去戰地做了半個多月的戰地醫生,爲國家出點綿薄之力。”
李翠雲簡直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想法,聶遠超也哼了聲,愈發覺得這黃毛……這小子不靠譜!
聶雨幫忙解釋道:“還捐贈了好大一批藥物,牛老都說幫了大忙了。而且源子功夫很高呢,梅家的梅長寧在港島有事都請他幫忙,兩人的關係非常好。我們臨來時,他還拜託源子去看望他母親。”
聶遠超兩口子又震驚了,前來倒茶的程霞也“喲”了聲,道:“梅長寧啊,那人可是出了名兒的眼光高。去年就聽說,曾建嶽因爲肚子裡沒貨被趕出了恭王府……”
聶遠超“嘖”了聲,道:“別亂說話,過去是恭王府,現在是梅老的住處,不是一回事。”
程霞忙笑道:“爸,我也就是聽別人瞎白話。”
聶遠超“嗯”了聲,道:“在外面注意些,咱們家的人,不能說這樣的話,影響不好。”
聶雨咯咯笑道:“沒事,源子和梅長寧什麼玩笑都開。”
李源道:“梅長寧不是看重出身的人,這個人很有浪漫主義色彩,頗有幾分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悲憫情懷,比較純粹,值得交往。”
聶家人臉色都有些古怪,聽聽這是人話麼,梅長寧值得他交往,還很認可的樣子……
李源沒說什麼,也不見怪,這些人幾十年來喝的水裡都浸着官味兒,難免以他們的邏輯來看待世界。
他只是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後放在桌面上,對聶遠超道:“這是一枚乾隆玉璽,我在港島時收到的,送給您,您自己收藏把玩吧,先別獻給故宮博物館,那裡的條件很差,保養不當容易損毀。這是當年八國聯軍燒圓明園時,搶走的那枚,比較珍貴。
當然,即使再珍貴十倍,也不及小雨的萬一。送給您,希望您能喜歡。”
聶遠超看了眼,眼角抽動了下,這些年,他還就喜歡這一口古董,退休金基本上都被他花在這上面了……
不過這會兒強忍着沒有動手,他又打量了番李源,點頭緩緩道:“看來這些年,你也算磨礪出來了,身上有股沉穩的勁兒。”
“……”
李源沉默稍許,繼續道:“是啊,這些年可是經歷了不少事,現在也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岳父,您和岳母若是得閒,不如每年去港島住段時間,那邊條件很不錯,小雨自己也有公司在賺錢。您二位去了,她肯定會更開心。這些年周圍家人朋友都說她越活越年輕,您二位要是每年去住半年,小雨保不準一下就回到十八了。”
程霞敏銳的發現,這人說的話裡,總是不斷在透露出一些了不得的消息,但很快被更多其他的消息給遮掩沖淡了些……
而這麼肉麻的話說出來後,聶遠超和李翠雲居然沒覺得膈應,連聶遠超看向聶雨的目光都帶上了笑意,道:“是一點不顯老。”
父親對女兒的疼愛,是不用深沉去遮掩的。
李翠雲對這個姑爺更加滿意了,她笑道:“我們就不去了,就在家裡住着已經習慣了。你們要是有心,就隔二三年常回來看看。”
聶雨靈光一動,這纔想起來,對李源道:“我每年也可以回來兩個月!”
李源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聶雨高興的再轉過去對李翠雲道:“媽,源子以後每年要回來兩三個月看我婆婆,那我以後也可以常回來!”
李翠雲有些感動不起來,拍桌子道:“你看到我們的時候,纔想起來也能回來看你老子娘?!”
聶雨急的嚷嚷道:“李翠雲,我一直想着你們的好吧!上次您回來,我還給你們準備了好多東西,都是我用心積攢的!”
程霞在一旁笑,問李源道:“源子,你在港島那邊做的什麼呀?”
李源道:“做科研,藥物試驗。”
程霞笑道:“我聽說你做的挺大呢。”
李源點點頭道:“做出了兩味藥,出口歐美。”
程霞不見外,問道:“一年不少掙吧?”
李源點點頭道:“是不少。”
聶遠超道:“在外面掙了錢,就該報效祖國。你一身本事,都是在軋鋼廠學到的,是組織培養了你!”
李源不反駁,點頭笑道:“對,大唐集團一直都在投資。現在已經有大唐酒樓,和中藥中心,還有一些養殖場什麼呢。以後規模會越來越大,只是我不管這些,都是我的長子在打理……”
程霞驚訝道:“你大兒子多大了?”
李源笑道:“今年就二十歲了。”
聶雨道:“湯圓很厲害的,三嫂,您回家問問就知道了。湯圓一手收購的恆生銀行,是港島十二家本土銀行裡唯一一家不受外國財團監控的私人銀行,董老都十分看重。”
李源笑道:“我平時主要精力都在實驗室裡,從實驗室出來,就回家做飯,接送孩子。”
程霞感慨完後,笑問道:“那小雨做什麼?”
李源笑道:“做她想做的事唄。啥也不想做的話,就睡覺。”
程霞說不出話來了,羨慕完了,這天兒也沒法聊了,女人活到這個份兒上,那都跟神仙一樣了。
聶遠超啥話也沒說,光看看自家閨女那雙手,就知道肯定是連陽春水都沒沾過的,到這個份兒上,他更是無話可說了。
李翠雲高興問道:“現在住哪啊?地方沒收拾好,就先住家裡!”
聶雨笑道:“不用了媽,我們現在住家裡,就是以前的婁公館。大唐酒樓的人之前半年一直都在修整,那裡現在是我們家在四九城的住處了。”
程霞笑道:“真是有錢,大唐酒樓現在是四九城最火的館子!連外國人來了,都到那裡去吃。剛開始的時候,趙家那位趙小軍天天帶人去吃,他家和你們家關係好像不錯?後來被人收拾了通,直接送去部隊裡面了。”
李源搖頭道:“他倒黴和我們家關係不大……大唐酒樓是第一家港資投資的企業,無數港商都在觀看,結果開了不到一個月就差點被吃倒,性質惡劣,才被收拾的。”
心裡有些感慨,腦海裡程霞的小小負面情緒值源源不絕啊。
估計是因爲她想讓聶雨這個小姑子過的好些,但也不想過的這麼好……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符合人性。
聶遠超估計是因爲聽到了婁公館,想到了李源在港島的兩個婁家老婆,沒事找事道:“那位秦部前途遠大,是覺得你不合適,才離婚的?”
李源如實道:“還真不是。我這個人,天生看不慣官老爺的臭架子。當官有什麼了不起的呀?老人家都說了,是人民養育了你們,要做人民的公樸!沒有人民,你們啥也不是。高高在上自以爲是那叫公樸啊?爲人民服務的那才叫讜的幹部!
沒這個覺悟的,頂多就是人民養的辦事員。在位置上的時候吆三喝五的蹦躂歡實,可下來了估計老百姓連他長什麼樣都記不住。
當然,秦部長還是一心爲人民服務的。至於爲什麼離婚……因爲我跟她說了,確實是小雨等了好多年了,得給她個交代,我呢,也確實偏心小雨一點。
她一聽,就讓我滾了。”
聶遠超:“……”
一時無言以對,因爲他現在出去,也沒幾個老百姓認得他。
這是在指桑罵槐麼?
聶雨擔心父親、丈夫說出火氣來,前功盡棄,就道:“爸媽,源子還有事,他先去忙,晚上過來接我。明天我們還帶小七再來,到時候好好聊!”
李源道:“對,我要去準備些食材,明天在家給岳父、岳母露一手,一直也沒機會盡孝。”
在岳家給足妻子的面子,這是生活的智慧。
果然,聶遠超的臉色又好看了不少,今天快練出變臉絕學了。
李源趁機告辭,留下空間,讓聶雨和父母好好聊聊。
他在,傲嬌的岳父大人放不開……
……
黑芝麻胡同口。
也不知是因爲時代在發展,還是因爲衚衕真的被歲月洗禮的更舊了,過去牆角整齊的磚頭都開始酥碎了。
李源總覺得這條衚衕,變的破破爛爛,也不知是不是在那段火紅的年代裡,已經耗盡了精氣神……
不過,沒等他感慨多久,就聽到裡面傳來罵街聲:
“你回克!這沒你的事情!我就不信還把這些驢日的麼辦法了!”
以李源超強的記憶,他很快想起了這是誰的聲音,腳步加快,三兩步走到了衚衕裡孫家門前,那裡聚集了不少人,裡面紅棗穿着一件舊襖,正雙手叉腰,瞪着眼跟對面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婦在對罵。
白白胖胖的孫建國往裡拉都拉不動……
孫月香、孫月玲也在,卻沒站在弟弟一邊,而是站在了弟媳婦一邊,怒視對面的婦人。
孫達、趙葉紅倒是沒露面。
李源推開人羣,走了進去,往孫建國大腦門上拍了下,道:“你在這扯什麼玩意兒?”
孫建國被拍懵了,扭頭一看,登時驚喜叫道:“源子哥!您回來了!”
紅棗聞聲回頭一看,叉在腰上的雙手一下放了下來,也不單腳踩地,施展戰爭踐踏了,強笑道:“源子哥,你回來了,額……”
孫月香、孫月玲也激動叫人,李源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問道:“怎麼回事呀這是?”
孫建國不好意思道:“沒……沒啥。”
紅棗氣憤道:“咋個沒啥了?她家把垃圾、煤灰都倒額婆婆家門口,尿盆都往這倒。不就仗着家裡五個兒子都回城了嗎,她還有臉問額家借房,不借就使壞,額就不信了,還麼王法了!”
李源震驚的看向孫建國道:“真的?”
孫建國忙道:“源子哥,我可不是怕她家兒子,她家兒子不出頭啊,我去找,他們就說他們也沒辦法,還掉眼淚呢……”
李源一巴掌蓋腦門上,罵道:“他們掉眼淚你不會掉眼淚麼?怎麼養成一個廢物了!”
紅棗又開始維護丈夫了,道:“你莫打人,又不是建國的錯。她家有親戚在街道當官哩……”
李源聞言更氣,“啪”又是腦門上一下,道:“我乾脆踹死你得了!”
孫建國急的跳腳,道:“真不是我慫,她家老三是我小時候的發小兒,鐵磁,下鄉弄斷了腳,成殘廢了,見到我就哭,我沒法兒啊!”
李源道:“你給我滾犢子去吧,真心疼他把你房子讓給他,你自己全家住馬路上去。建國,你大了,我最後給你個面子,趕緊給我收拾利落。不然回頭我讓我們家十八過來,看看他認不認得你那殘廢發小。再擾我師父清靜,我讓他們殘廢一家你信麼?你也滾回陝北去,紅棗帶孩子留四九城就夠了。我真是看你就來氣,怎麼就攤上你這麼個廢物師弟!滾一邊去。”
說罷擡腳往裡面去了。
孫建國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指着人羣裡站着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的,破口罵道:“孫賊兒,你不把你姑攙回去是吧?看在三兒的面上,我真是給你們家臉了!你那街道幹事的工作能保得住,爺們兒以後跟你姓!真是給臉不要臉,艹你媽的!”
罵完轉頭就往外走,氣的發抖。
嘿,人就是賤得慌,孫建國一團和氣的時候,別人一會兒這了一會兒那了,口口聲聲沒法子。
這會兒孫建國真急了眼撕破臉皮翻臉了,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可嚇壞了,先衝那婦人吼道:“說了多少回了,注意鄰里團結,您是聽不明白還是怎麼着?還當現在跟以前那樣,能打富戶分房子呢?趕緊把這些東西拾掇了,用水清洗的乾乾淨淨,不然以後您家和我一分錢關係都沒有!您那五個兒也別叫我表哥了,我沒那麼多親戚!”
吼完跑着去追孫建國道:“建國、建國,哎喲,都是我的不是,哥哥給您說對不起了!您放心,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您直接啐我臉上……”
……
二進院內,外面的紛紛擾擾聽不大清。
李源苦口婆心道:“跟我去港島吧,真想家我保證每年送您回來住一陣,我也回,回來陪陪我老孃。她要不是年紀太大了,怕在外面有個萬一,我說什麼都把父母接那邊去。可您還年輕着啊,少說還能活四五十年呢。就當幫我個忙成不成?幫我去坐鎮龍虎堂,帶一帶學生……”
趙葉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還四五十年,那不都成老妖精了?不去不去,我在這邊清靜着呢,你少囉嗦。”
李源閉目長嘆,忽又想起什麼,問道:“我師爺呢?他那身子骨少說還有十來年,這會兒去哪了?”
孫達笑道:“你師爺得了你一車金絲楠木好料子後,又跑回清河了,不知道去哪入山看風水,登穴尋名堂去了。源子,我們在四九城住了一輩子,現在又不像從前那樣亂哄哄的嚇人了,這個時候出去幹嗎?再說,你不是每年要回來麼?”
李源道:“出去看看嘛,那裡氣候好些。這四九城,哪年冬春不刮沙塵暴?不養人吶。”
趙葉紅不理這茬,問道:“這次全家都回來了?”
李源點頭笑道:“全都回來了,等他們熟悉兩天,全帶過來給您磕頭。”
趙葉紅橫他一眼道:“你少給我惹這些!”面色又和緩下來,道:“定好日子,家裡準備準備。”
孫達哈哈笑道:“那得準備一個大桌子啊!九個孩子是不是?”
李源慚愧道:“還有老大的兩個女朋友,差不多快結婚了。還有老二的一個對象,有孩子了……”
“噗!”
孫達一口茶噴到一邊,咳嗽起來。
進來的孫月香和孫月玲都忍俊不禁,孫月香打趣道:“源子,一轉眼就要當爺爺啦?哪有這麼年輕俊俏的爺爺啊?”
李源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別說了,我也正愁着呢……哎喲!”
他笑着往一邊閃,見趙葉紅撐不住的笑,手裡捲了本醫書,作勢還要打,他哈哈笑道:“真沒哄人,過兩天來了您就知道了。不用你們準備什麼,我去準備。哎喲喂,剛可把我氣壞了。咱們是不是把建國慣的太狠了,慣成廢物了,怎麼現在還立不起來?”
紅棗兒從後面進來,還跟着一個四歲的小丫頭,剛沒瞅着。
紅棗兒笑道:“源子哥,您真誤會了,建國就是重感情,他那個發小確實慘。要不是那家子婆子太壞,我也不會罵街。”
口音都變成普通話了,看來剛纔也是一種策略……
李源搖頭道:“什麼人比自己老父親老母親還要緊?裡外不分!”
孫月玲對趙葉紅做表情,笑道:“剛源子哥都快把建國熊哭了!”
孫月香笑道:“源子把建國好一通臭罵,說他辦不了就讓源子家老十八來辦,然後建國就急眼了,把全家人狠罵一通,要去找人廢了王強的工作。王強嚇壞了,趕緊說好話,保證以後再不敢了。”
李源道:“咱們家不仗勢欺人,但也不能讓人欺負到門口了。什麼名堂在那瞎折騰?”
孫達笑道:“那家確實不容易,一家子殘廢的殘廢,病的病。他們家老三以後和建國關係好,打小光屁股一起長大,就想問家裡借個房子。建國說我媽連我都嫌煩,哪能把房借給你家?就不高興了。主要是太可憐,又是幾十年的鄰居,我不大好意思出手。好在棗兒在,時不時警告他們一出,今兒是撞到了,才鬧起來。”
李源道:“可憐的人多了,那也不能把尿盆倒人家門口啊!反正我就心疼我師父,建國辦不好,我就去辦。城裡活不了,就去下面種地去,不像話。”
趙葉紅笑的溫和,勸道:“好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脾氣還越來越大了。”
“爸爸!”
小丫頭忽然朝門口方向叫了聲,孫建國咧着嘴,嘿嘿笑着進來,叫了聲:“源子哥,事兒辦好了……”
李源斜眼道:“我罵你不服是不是?真在意感情,你借點錢給他家置辦倆三輪,幾個男人天天出去拉活,掙的比上班的錢還多,還有這麼多事麼?你老實說,你在華潤是不是當大爺了,啥事不幹就吃喝玩樂了?”
孫建國忙道:“沒有沒有!看您的面兒上,照顧肯定是照顧了,但我跟經理說了,別告訴其他人我有關係。經理還笑我呢,公司裡哪個沒關係?不過看得出來,我這樣表態他很高興。我在公司裡好好幹着呢!”
李源道:“建國,我就你一個師弟,不會讓你一直上班給人打工的。你好好歷練,過兩年就是自己當老闆了。你在公司上班還是給人打工,總要看別人臉色。自己做事業,立的住,師父也就放心了,所以我對你要求嚴格一些。”
孫建國笑道:“源子哥,我知道好歹呢!進華潤的都是什麼人,我還不明白嗎?您安排我進去,指定也花費了大人情。”
李源道:“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又看向孫月玲,道:“你們家劉衛國呢?”
孫月玲笑道:“離了。”
李源趕緊回頭看向趙葉紅,趙葉紅淡淡道:“我讓離的。”
李源又看向孫達,孫達嘆息道:“人心不足啊,見你把建國安排進華潤了,也想沾好處。沾不到,說話就不對勁了。”
李源想了想,道:“那這次月玲跟我一起去港島吧,保證給她安排個合適的,保證讓你們滿意。日子還長,她還那麼年輕……”
趙葉紅冷笑一聲,孫月玲有勇氣,道:“源子哥,我自己又找了個,窮雖然窮點,可對我很好。”
李源道:“做什麼的呀?”
孫月玲小聲道:“是個返城知青,人很老實……”
李源笑道:“現在做什麼的?”
孫月玲臉都尷尬的紅透了,道:“在……在賣煎餅……”
孫達看了妻子一眼後,乾咳了聲道:“我讓人打聽了下,人比較沉穩,也有志氣,在下鄉的時候,也很踏實穩當……”
趙葉紅冷笑道:“能不穩當麼?他敢不穩當麼?”
李源道:“怎麼回事……出身不好?”
趙葉紅哼了聲,道:“考大學正審都過不了的那種!哪個單位都不可能要,烙一輩子煎餅?”
孫月玲難過的抹眼淚,孫建國給李源使眼色,道:“那人的爺爺是國讜大員,父親投靠過來了,但那幾年被整死了,母親後來不堪折磨,也吊死了。現在都沒評反呢。這人不錯,一直愛讀書,話不多,人長的也好,和源子哥您都有幾分像……”
孫月玲頭更低了,李源道:“這樣吧,我去了解一下情況。如果確實是冤案,我讓你嫂子去打個招呼,先把正審這關給過了。人要是真不錯,師父不會強攔着的。師父不答應,不是因爲嫌貧愛富,別人的貧和富和師父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在乎月玲你,怕你再受騙,過的不好。這一點,你心裡一定要明白。”
孫月玲嗚嗚哭了起來,抽噎道:“我……我明白呢……媽……我知道呢。”
趙葉紅也紅了眼,對李源道:“麻不麻煩?”
李源笑道:“您一輩子愛清靜,愛乾淨,那年我進廠,跟個叫花子一樣。來的時候還跟一掏糞工人撞了個滿懷,一身臭糞味兒。科室裡其他人都不要我,就您收了我當徒弟。您不僅是收了我當徒弟,也是救了我的命,還改變了我的命運。後面結婚置房什麼的,都是您拿的錢票。那會兒您都不嫌我麻煩,我這會兒哪能嫌麻煩呢?我這輩子有兩個娘,一個在秦家莊,一個在這。”
素來清冷的趙葉紅,這一刻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