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兒黑布應是什麼法寶。
轉瞬的功夫,已經降落在一間陰暗逼仄的石室內。
一名佝僂攜杖的耄耋老翁,伸出一隻枯槁且烏黑的手,捏住蘇慕歌的下巴尖左右瞄了一眼,嘴角輕蔑的浮起一抹森寒冷笑,便起身走出石室。
“嗷!快出去快出去!”
銀霄在月耀空間內滿地打滾,腦袋撥浪鼓似的搖晃着,好像如此便能將蘇慕歌甩出來一般,“咱們不是說好了,以後不準入我識海,嗷嗷嗷,你說話不算話,算什麼大丈夫!”
“我又不是大丈夫。”
蘇慕歌露齒一笑,橢圓型的指尖輕輕戳着一枚記憶泡泡,“不過瞧你緊張的模樣,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究竟有何驚天動地的回憶,教你如此藏着掖着?”
“要你管啊!”
無法進入自己的識海,卻可以窺測蘇慕歌的舉動。銀霄“呸”了一聲,翹起尾巴跳起來,“別再戳了!你信不信、信不信……”
“信不信什麼?”蘇慕歌危險的勾起嘴角。
銀霄“唰”的亮出五根利爪,抓在自己雪白的肚皮上,悲憤道:“你再敢戳,信不信我分分鐘切腹自爆?!”
“若非情況緊急,你當我願意離開肉身麼,說的我好像偷窺狂一樣。”
肅了肅容色,蘇慕歌催動念力,化爲一道白光離開銀霄的識海,迴歸到自己的身體內,“方纔那老翁身上的魔氣,你可感受到了?”
尖長的嘴巴撇去一側,銀霄從鼻孔哼出一團白氣。
“是真魔,而非魔修。”支撐住坐起身來,蘇慕歌自問自答,“奇也怪哉,加上靈獸閣裡的姜頌,崑崙地界已經出現兩隻真魔了。”
莫非當年幽都王被誅殺在崑崙一事,傳出去了什麼風聲?
但上一世直到被痕奪舍,幽都始終處在內亂中,從來不曾同崑崙爲敵過。
蘇慕歌轉頭去看角落。
那名紫袍男修尚在昏厥之中。
蘇慕歌調息片刻,緩步上前,在他身畔盤膝坐下,經過再三猶豫,纔將七曜獸魂鈴取出,擱在距離他靈臺一尺左右的高度繞了繞。
“啵啵……”
一道綿軟輕細聲音低低響起。
代表水曜那顆鈴鐺,竟無風自動!
蘇慕歌心頭竊喜,再將手中銀鐲放低一些。
“啵啵啵……”
小小鈴鐺內再次傳出低鳴,隱約可見一道道水波狀的透明氣流,自此人靈臺不斷抽離,一絲絲涌入水曜之中。
“嗷!好生精純的水之力!”
從蘇慕歌懷裡擠出大半張狼臉,銀霄睜大雙眼盯着氣流運轉,之前氣惱的情緒一掃而空,只餘一臉嫉妒羨慕恨,“水曜,此番你可是得到大機緣了!”
“啵啵,啵啵……”
鈴鐺內的小傢伙彷彿在應和銀霄。
聲音輕柔似風,綿軟若水,彷彿一彎清泉緩緩流過心頭。饒是蘇慕歌再不喜歡萌寵,一顆心也酥軟了大半,不由戳着鈴鐺問:“你叫什麼名字?”
鈴鐺卻沒了動靜。
銀霄撇撇嘴:“害羞了。”
蘇慕歌皺了皺眉:“又是母的?”
“五行獸是不分性別的。”鳳女聽見“又”字,不知爲何,心頭有些不舒服,“只有化形的時候,纔可以自由選擇性別。”
蘇慕歌“哦”了一聲。
低頭去瞧昏厥中的紫袍修士:“水曜如此吸收他的真氣,對他可有妨礙?”
“應該無礙吧。”銀霄回的很不確定,慢吞吞的伸出爪子,在他靈臺探了探,“唔,此人體內禁制極強,根本無法探知他的修爲,不過能有如此純粹的水之力,要麼血統特殊,要麼修爲極高。”
“那估計是前者。”蘇慕歌斜睨他四仰八叉的躺姿:“先前我還以爲他乃隱匿修爲的大能,眼下瞧着,是我高估他了。”
銀霄贊同的點了點頭:“又是一個仗勢欺人的繡花枕頭。”
一人一狼遂鄙視之。
恰在此時,紫袍男修倏然睜開雙眸!
蘇慕歌瞳孔一縮。
“你在幹嘛?”
他錯愕過罷,瞬間抓住蘇慕歌正探在他靈臺上方的手腕,雙目如炬,盯着那枚正吸收自己力量的銀鐲:“這是什麼東西?”
“此乃招魂鈴,見你一直不醒,才忍痛拿出來用的。”
對方几乎沒有修爲,蘇慕歌輕易便掙脫了他的鉗制,以迅雷不及掩耳收回七曜獸魂鈴,清清嗓子道:“你應該問,你我現在身處何方。”
紫袍男修微微一愣,狐疑道:“我記得,你先前不是逃了麼?”
“道友,你這話說的忒難聽。”
爲了水曜能夠多多吸收他的水之力,蘇慕歌挪了挪屁股,一點點向他靠近,“在下修爲低微,倘若留下,咱們連一線生機都沒有。在下逃走,那是爲了搬救兵。”
“哦?”尾音微微上挑,紫袍男修瞟她一眼,“奸商竟還知曉禮義廉恥?”
“我堂堂大崑崙弟子,豈是那種見死不救之人?”蘇慕歌一拍胸脯,“道友,你且等着就好,救兵稍後就到。”
“我用得着你這奸商搬救兵?”
陰惻惻的笑了笑,紫袍男不是很熟練的從乾坤袋內摸出一枚訊號彈。
雙手一掰,只見一道霓虹沖天而起!
蘇慕歌暗道一聲不好,原來這傢伙也有救兵!
水曜吸收的力量不足,暫時不能同此人分開,正猶豫是否打暈他,只見“嘭”的一聲巨響,那道霓虹碰撞上空結界,竟被反彈了回來,直接在地上砸出一個坑!
紫袍男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又摸出一枚訊號彈。
“嘭!”
再次被反彈!
“你這訊號彈哪裡買的,質量太差。”蘇慕歌幸災樂禍的指了指地上的小坑,“等下信號沒有發出去,這禁制卻被你搞崩潰了,驚動那老魔頭,你我可就慘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等一等吧,我搬的救兵很快就到。”
“你們人界當真是……”
一張白皙俊臉憋的通紅,紫袍男磨蹭半響,終於憋出一句,“當真是奸商遍地!”
他一撩袍子,寒着臉盤膝坐下。
蘇慕歌坐在他一側:“道友,在下蘇牧,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紫袍男嫌惡的向一旁挪了挪:“紫琰。”
“原是紫琰道友。”蘇慕歌跟着挪了挪。
“蘇道友,你能離我遠一些不?”紫琰納悶的瞪她一眼,“你們不是極具領地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嗎?”
“小弟與紫琰道友一見如故,不拘小節。”
“我知道了。”紫琰微微上挑的鳳眼一眯,“你是不是在打那兩萬塊靈石的主意?”
“非也。”蘇慕歌望着他笑,“小弟目前對靈石沒有興趣,只對你有興趣。”
聞得此言,紫琰惡寒的打了個哆嗦。
現如今的人界真是兇猛……
蘇慕歌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正欲解釋,突然察覺石室禁制似乎起了波動。
“快躺下!”
“你又要幹什麼?!”雙手攥住領口,紫琰厲聲喝道,“我可是……”
“囉嗦什麼!”
蘇慕歌一巴掌將他拍暈在地!
自己則躺回原來的位置上。
不一會兒,聽見“咔擦”一聲。
禁制被打開。
有道神識在她臉上睃了睃。
“幸虧不是我崑崙弟子,但你怎麼一次抓了兩人?”
輕柔的聲音近在咫尺,略帶些許不悅,“藥魔,你近來的動作似乎有些過分,前陣子竟還抓了三名崑崙弟子,父親命我前來,正是讓我告訴你,謹慎行事。”
蘇慕歌深吸口氣,是程靈璧。
少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放心,崑崙那幫廢物,是找不到我的。”
程靈璧冷笑:“崑崙不足懼,那幽都長老薑頌呢,他可是執掌魔族戒律,聽說他前幾年離開了幽都,正是爲了抓你們這些魔族叛逃者。”
沉默片刻,藥魔道:“我知道了。”
程靈璧哼了一聲:“我給你的清單,加緊煉製,半年後自有族人來取。”
“程大小姐。”
藥魔的聲音無波無瀾,平靜的宛如一潭死水,卻極具威懾力,“你們提供丹方,提供祭藥奴,我爲你們煉製丹藥。我同你們程家,只不過合作關係。我想,你沒有資格對我頤指氣使。”
“別忘了,是誰在你走投無路時救了你!”
“是令尊,不是大小姐你。”
“你……”
程靈璧氣結!
蘇慕歌默默聽着,拳頭越攥越緊。
十洲三島丹藥稀缺,利潤豐厚,現如今的世家大族,大都以丹藥買賣爲立族之本。他們程氏家族自然也不例外。各大家族除卻培養丹藥師之外,還會高價聘請高階丹藥師作鎮,增強競爭能力。
真想不到,程氏家族高價聘請的高階丹藥師,竟是真魔!
而且煉製丹藥的手段,竟是如此卑鄙!
祭藥奴是什麼?
那是一種上古秘術,用年輕男子的精血祭爐,以提高成丹率的手段!
十洲三島早以明令禁止這種煉丹手法,丹藥師在入門時,各個都要以心魔起誓,終生不得以祭藥奴的方式煉丹!
蘇慕歌一陣陣的反胃。
完全不敢回想,一回想恨不得吐出來!上一世她從小到大所服用的丹藥,所花費的靈石,背後竟是如此骯髒!
等不得了!
她一定要儘早毀掉程家!
儘早將弟弟奪回來!
“先前是晚輩無禮了。”程靈璧拼命按捺住心口那股怒氣,冷冷道,“父親讓我問您,增加壽元的丹藥,煉製情況如何?”
“不樂觀。”
“浪費那麼多天地靈材,只一句不樂觀?”程靈璧又要發脾氣。
“大小姐以爲,如此逆天改命的丹藥,輕易便能煉製出來麼?”藥魔的聲音依舊淡淡,“我需要足夠多的祭藥奴,資質越高越好,你們送來的祭藥奴如若合適,何須老夫親自出手?”
“這一點你大可安心,一個月後,崑崙弟子將會啓程蠻荒封印天音塔,我父親俱以安排妥當,屆時將會神不知鬼不覺,抓出三十名修士給你煉藥。”
頓了頓,程靈璧寒聲道,“此番總可萬無一失了吧?”
“若要萬無一失,其實只一人足矣。”
“誰?”
藥魔一字一頓:“精火靈根,純陽之體。”
聽至此,蘇慕歌真真兒覺得頭疼。
怎麼又是秦崢?
這廝難不成是塊兒肥肉投胎轉世的,爲何誰都想要咬上一口?好不容將他從白梅的魔爪中暫時拖出來,莫非以後還得做他的護肉使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