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血淋淋的廝殺出去,眼前飛舞的滿是殘肢斷臂,腳下踩踏的盡是肉泥血漿。獸形魔部落預計得打三十年的亂仗,提前二十年便宣告終結。
蘇慕歌心中懷疑,裴翊壓根兒就是想起上一世的事兒,才一時按捺不住憤怒,對獸形魔族進行打擊報復。當然,這些小嘍囉無非拿來發泄一下,天火石的主人,早就遁逃的無影無蹤。
不過那個神秘魔頭,既在外守了他們八年,極有可能再次出現。或許,是想搶回被裴翊刮下來的天火石碎片。
哪怕取不回來,這仇也得報了。
而裴翊在真氣幾乎耗盡的情況下,仍能一路屠殺下去,殺的兩個部落片甲不留,自身半分破綻不露,同樣是給他一個警惕:悠着點兒,老子你惹不起。
一路跟着火羅剎進入炎武城,平安無事。
火羅剎受傷不輕,需要閉關,並邀請兩人一起回炎武侯府,休整數月再離開。
蘇慕歌的靈力幾乎掏空了,此時若有人偷襲,根本抵擋不住,自然沒意見。
裴翊卻祭出一個魔石袋,一張地圖,揚手扔給她:“自炎武城北門離去,便是幽都。幽都之外有一片罡風帶,罡風飛刃,挫骨如削泥,你最好放個消息給九夜笙,休要擅闖。”
蘇慕歌微微蹙眉:“你之前不是說,會親自送我過去?”
“那時你尚未結丹,如今自不能同日而語。”
“也對。”
不過蘇慕歌真想留下來歇一歇,靈氣掏空還是小事兒,她丹田抽痛的頻率越來越快,恐怕真得先歇一歇。
可惜火羅剎也不給她機會,掏出一枚令牌:“小道修,在我們魔界僞裝,一不小心便要露餡的。好歹咱們也曾共患難一場,喏,攜我神火令,在我炎武地界,保你一切順遂。”
蘇慕歌接過手中:“謝謝,不過你自個兒都在自個兒的封地栽了。”
火羅剎俏臉一白:“不要拉倒。”
“要,爲何不要。”蘇慕歌忙不迭將令牌藏好,冷眸以對,“但你轟斃我沈師姐一事,我是一定會上稟師門的。”
“隨便。”火羅剎滿不在乎,“有本事,喊你師父來殺我啊,我倒要瞧瞧,區區一介道修,能有多大本事……”
“留心風大閃了你的舌頭。”裴翊冷不丁開口,“比起轟斃他座下一名師侄,教他聽見你敢羞辱於他,你定會死的格外精彩。”
“怕什麼?”火羅剎不滿,“身爲堂堂天魔,你豈可長人類志氣,滅我魔族威風!”
“正是你口中那區區一介道修,五百年前闖入魔界,打傷天殘侯狄疾,氣的逆命侯巫誅只剩下半條命,羞辱的你爹差點兒剖腹自盡。”裴翊上下掃她一眼,“估計收拾你,也就一手指頭……”
“你開什麼玩笑?”火羅剎驚了。
看來她對那段歷史一無所知,裴翊也懶得同她廢話,提劍離開。
火羅剎大步追上去:“你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喂,不說清楚休想離開!”
望着兩人越行越遠,蘇慕歌猶豫了下,並沒有追。
兩人明擺着都不希望她跟着,她有自知之明。
不過她也不會歪想,火羅剎對裴翊有意思,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裴翊趕走自己,是因爲他很清楚,天火石的主人一定還會出手,不想自己初初結丹,便跟着涉險。
當然,也有可能是怕她拖後腿。
不管理由是哪一種,她都覺得可以接受。
……
蘇慕歌揣着地圖趁夜離開,手持火羅剎的令牌,果然連出城和入城的費用都不必繳。繼而按照地圖指示,飛行整整一天,第二天傍晚便抵達幽都地界。
離得遠遠的,蘇慕歌放出神識窺探一圈。
幽都乃魔界心臟,並不包含在魔域八大主城內,作爲皇都,它是獨立存在的。
傳聞幽都受魔神庇護,禁制重重,堪稱銅牆鐵壁。城內一個平民也沒,只有數之不盡的魔兵魔將。而魔神殿、魔王寢宮、長老院,盡被覆蓋在內,享受最高等級的保護。
當年魔界入口未曾封印之前,人魔作戰之時,據說人界衆大能攻得下魔域,卻完全攻不進幽都半寸,由此可見一斑。
欣賞完之後,蘇慕歌繞過幽都,向枯葬山的位置飛去。
越靠近枯葬山,罡風威勢越大,刮在臉上,刀子似的,只能拍拍靈獸袋,囑咐水曜撐起防護罩。直到最後,罡風直接化身絞肉機,防護罩“嘶嘶”透氣。
蘇慕歌撐不住,敗退回來。
“沒辦法了,只能向九夜笙求救。”蘇慕歌祭出一張奇怪的紙,這是九夜笙之前給她的,吹了口氣,紙張化爲一道黑光,嗖的衝進罡風帶內,不見了。
蘇慕歌退到罡風帶外,稍作休息。
她心裡沒譜,八年過去,也不知九夜笙此時在不在枯葬山。
蘇慕歌盤膝打坐了半宿,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餓了……
“銀霄,我餓了?”蘇慕歌驚詫莫名,“自打進階練氣境五層之後,我便開始辟穀,如今結成金丹,爲何會餓?”
銀霄也不明所以:“小木,怎麼回事?”
木曜就攤手:“早說主人金丹出了問題,非不信。”
蘇慕歌摸了摸小腹:“可這一日我沒怎麼運氣,丹田痛楚已經減輕許多,我以爲在給我一個閉關休養的機會,便會沒事。”
正說着,肚子又咕嚕嚕叫了兩聲。
蘇慕歌沒辦法,只能先去獵一隻野兔回來,填飽肚子再說。
炎武城內。
裴翊休整一日之後,準備離開。
一出門便瞧見火羅剎坐在院子中喝酒,他權當未曾看見,繞過她走。
火羅剎衝他揚了揚酒杯:“喂,我從我爹的幕僚口中,打聽到一些關於天火石的事情。”
裴翊腳步一滯,握了握劍,折返回石桌前坐下。
有了前車之鑑,火羅剎絕對不會再指望裴翊服軟求她,自顧自的斟了杯酒,推至裴翊面前:“你應該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
裴翊不言,但他從沒懷疑過這一點。
八十歲修練出分|身,打遍炎武無敵手。一百八十歲轟斃自己三個親生哥哥,奪得炎武侯繼承位置的女人,一定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之前,究竟在氣什麼?”
“這同你無關吧。”裴翊覺得自己坐下來根本就是個錯誤,倏然起身,“天火石的事情,不勞你費心,我自會追查清楚。”
“你不說我也知道。”火羅剎笑的有些嘲諷,“肯定是在你前妻夢境中,見到了別的男人。”
裴翊稍稍側目,盯住她火一樣的眼眸。
裴翊原本想說你是不是找死?
結果話到嘴邊,卻成了:“你怎麼知道?”
問完他便後悔了,一時間,似是被人看穿什麼,有些難以自處,提了劍又準備走。
蘇慕歌夢境內的確有個男人存在,他叫痕。
那個超神器靈對慕歌的影響實在過於深遠,裴翊完全可以理解,一進入她的夢境內,立刻便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絕望和悲慼。
她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是一種潛意識自我保護。
如何令她走出自我保護,裴翊想到一個辦法,攻擊她在意的人。
第一個是她蕭師叔,果然,她的防護罩破了一半。
第二個是秦錚,很好,另一半也破了。
原本便是在預想之中,但真被他成功以後,裴翊半分愉悅之情也沒有,反而陷入一種非常奇怪的情緒之中。
心口如同壓了一塊兒大石頭,壓的他透不過氣。
從蘇慕歌的夢境中出來之後,裴翊被困在地穴內,整整思考了五年。
他一遍遍回想這些年來的經歷,一條條梳理自己的心情。
想起當年在天音塔,她爲替秦錚解圍刺了他一劍。
想起在融天洞,她又爲秦錚同他拼命。
想起在希望之井,兩人有說有笑,秦錚還爲她包紮手傷。
曾經或是不在意、或是不滿,亦或是覺得秦錚過於幼稚……如今想來,一樁樁、一件件都令他感到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一點點在蠶食他的理智,挑戰他引以爲傲的冷靜。
更令他憤怒的是,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爲何憤怒?
他究竟在憤怒什麼?
“這有什麼難猜的,瞧你那副模樣,分明就是吃醋好嗎?”終於逮着機會報仇,火羅剎嘲諷的口氣越來越重,“浮風,瞧你也是個聰明人,喜歡誰不好,爲何非要追着一個道修不放?更何況,還是個想同你劃清界限的道修?”
“吃醋?”裴翊微微一怔,“你說我是在吃醋?”
“……”
火羅剎心裡暗爽半天,自以爲總算抓到了他的小辮子,等着看他窘迫、憤怒、乃至大發雷霆,結果瞧他臉上的疑惑不似作假,一時竟被噎的無語,“你吃了整整五年的醋,老孃牙都酸倒了,你自己不知道?”
裴翊兩手撐着劍,略有些木然的重新在石墩坐下,頓了頓,凝着眉宇再次詢問:“我真的、是在吃醋?”
“廢話!”火羅剎大呼一口氣,“除卻你那位瞧着聰明,好吧,確實有幾分真本事,但實際修道修的腦袋有些傻乎乎的前妻,誰看不明白?”
“原來,這種感覺便是吃醋。”
拇指輕輕摩挲着食指,裴翊似在自言自語。隨後微微垂首,將額頭抵在劍柄上,一聲不吭。
一直過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身一絲煞氣也無,火羅剎壯着膽子推了他一下:“喂,你怎麼了?”
裴翊拎着劍驀地起身,神色一瞬恢復如常。
“謝謝。”
“謝……謝?”
火羅剎完全懵了,這什麼情況?
她是來羞辱他的,好嗎?!
“等等……!”她喊住他。
“你還有何事?”裴翊有些不耐煩了。
“我在這裡等你,其實只爲提醒你一句。”火羅剎說起正事來,神情同裴翊一般冷峻,“你真氣尚未恢復,最好不要急着走,那個神秘魔人,能夠鎖定你的位置。”
“嗬,我還真怕他不來。”裴翊正是故意不恢復,支開蘇慕歌,等他自動送上門,“不過,你怎知他能鎖定我的位置?”
“你之前不是說,從那魔人手中天火石上,削下來一片碎石?”
“恩。”
“你定不知道,同一塊兒天火石之間,是可以相互感應的。他手中那塊兒大的是母石,你卻只有碎片,便可以輕鬆鎖定你。”
“原來如此。”
裴翊微微頷首,驟然想起什麼,眼瞳猛地一縮!
糟糕!
碎片在蘇慕歌那裡!
這廂蘇慕歌烤了一隻兔子來吃。
銀霄有吃野味的習慣,因此乾坤袋內一直藏着許多佐料。
蘇慕歌出身修仙世家,不是從凡人一步步爬上來的,對於煮飯什麼的,幾乎是一竅不通,因此全由銀霄代勞。
味道出奇的美味。
“真香。”
只不過吃了一口,身畔突然冒出一個魔人來。
距離蘇慕歌不過短短一尺,唬了她一跳。
那魔人就坐在蘇慕歌左手邊的位置上,眼巴巴望着她手裡的兔子肉:“姑娘,能不能分給我一點兒嚐嚐。我給你魔珠。”
蘇慕歌鎮定下來,怪不得她難以察覺,此魔金丹後期頂峰,臨近大圓滿。
再瞧他的模樣,同慕歌一路走來見到的魔,全都不一樣。
頭上無角,並非獸形魔。相貌瞧上去,比裴翊還要接近人類,應該是天魔。但脖頸間延伸到臉頰的紋路,並非黑色,而是銀白色,頗顯幾分陰柔。
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膚色白淨,五官淡雅,指甲卻留的極長。
蘇慕歌撕下一條兔腿遞給他:“相逢即是緣,魔石便不必了。”
“爽快。”那魔人美滋滋吃完,舔一圈嘴脣,又舔了舔自己沾滿油漬的手指,一臉意猶未盡,“不曾想,姑娘的手藝如此了得,不若嫁給我,隨我回家煮飯?”
蘇慕歌訕訕一笑:“晚輩怕是沒這個福氣。”
“不考慮考慮?”
那魔人托腮偏頭,衝着蘇慕歌莞爾一笑,臉上的紋路絲毫不覺得猙獰,反而平添幾分光彩,這等姿容……
蘇慕歌愣了個神……
銀霄在靈獸袋內笑話她:“還總說我好色,見到美男子,你也一樣把持不住啊。”
蘇慕歌回神,輕咳一聲:“不是,你有沒有發現他的模樣,有些像一個人。”
“得了,別不承認,我又不會笑話你。”銀霄嘻嘻笑着,放出妖識看了那人幾眼,不看還好,一看肌肉抽搐了下。
“是不是有幾分肖似師父?”蘇慕歌眨眨眼。
“沒錯。”銀霄吞了口唾沫,“五官的確有幾分肖似桑行之。”
那魔人摸了摸臉:“是不是覺得,我生的英俊不凡,改變主意了。”
蘇慕歌收回目光,正訕訕着準備說話,就聽見九夜笙的歡快聲音從遠處傳來:“蘇姑娘,一別就是八年,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兒。如今再見,你竟已金丹大成,當真可喜可賀呀!”
九夜笙飛到兩人面前,彷彿才瞧見她身邊的魔人,驚訝:“七師兄,聽師父說你消失了整整十年,怎麼也回來了?”
“事情辦妥,不回來去哪裡?”
那魔人笑了笑,一揮長袖,祭出一柄光影寶劍來,御劍飛入罡氣帶內,“阿笙,你帶她進來吧,我此行頗不順利,遇到幾個難纏的傢伙,受了點傷,先回山閉關幾日。”
九夜笙忙不迭點頭,大喊:“那你好生歇着啊!”
蘇慕歌瞠目:“那劍……”
那劍是承影?
她師父當年造的十把劍,其中七把在七位師兄手中。然後還剩下承影、含光、宵練。
這個魔和師父什麼關係,不但相貌肖似師父,手中還有承影劍?
莫非是師父族中親戚?
但師父的家族中,爲何會有一個魔?
九夜笙見蘇慕歌一直盯着他師兄的背影,忙介紹道:“那是我師兄七夜瑾,也是替我師父出去尋找鑄劍原材,纔回來。早知他會回來,我便請他帶你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