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衆人相識至今,沈小小一直未婚。
眼看着過了三十歲,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交往過,一直自詡爲“單身貴族”,說是習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不熟悉的人以爲她是不婚族,熟悉的人卻多半看的通透。
她喜歡江遠多年。
江遠卻一直未曾看明白,更多的時候似乎忽視她性別,將她當成一個夥伴來看待,並非女人。
正所謂當局者迷了。
沈小小才華家室各方面都不及他,相貌只算得上清秀乾淨,不足以匹配他,可這一腔深切愛意,卻是世間少有。
她是知冷知熱的人,其實挺適合眼下這樣的江遠。
王晶又嘆一聲,下了臺階。
與此同時——
沈小小的車子已經開出老遠。
她看了眼副駕駛的江遠,輕聲道:“難受嗎?要不開點窗?”
“嗯。”江遠悶哼了一聲,帶着點罕見的慵懶。
沈小小將車窗落下一些,初夏夜晚涼爽的風吹進來,酒氣便氤氳縈繞在她鼻尖。
她從來不喝酒,因爲酒量奇差,沾酒便醉。
可眼下——
看着邊上面頰微紅的男人,又希望自己是醉着的。
她愛他多年,甚至比蔓菁還早一些,渴望得到他的心情從未停止,卻沒有一刻,像眼下這般深切。
沈小小胡思亂想着,微微抿脣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什麼?”江遠還能回答她。
“一輩子單着?”沈小小又看他一眼。
江遠沒回答。
“不想要個孩子嗎?”沈小小聳聳肩膀笑一下,“你一直挺喜歡小孩的,都不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他的確喜歡小孩,要不然也不至於因爲蔓菁流產的事情怒火中燒,多年抑鬱難平。
江遠依舊沒說話。
沈小小也不在意,笑一聲繼續開車。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卻忍不住收緊,剋制着內心突然涌上的想法。
她也喜歡孩子。
甚至,她最開始是因爲江遠喜歡小孩而迷戀上他。
那還是大學時期,她某一次在學校外的小超市買東西,買完東西回學校,在馬路邊意外看到拿着小汽車玩具哄小孩的江遠。
他當時穿白T恤,清俊朗潤,看上去非常乾淨,被哄的小孩卻因爲摔倒顯得髒兮兮,鼻涕和眼淚一起流。
江遠帶他坐到路邊的臺階上,也就一兩分鐘的工夫,丟了孩子的家長急匆匆找來。
對着他千恩萬謝。
江遠微微笑着推拒了孩子家長要答謝的請求。
擡眸看見不遠處愣神看着的她,也愣了一下,點點頭離開。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不認識她,她卻是熟悉他,兩個人同系不同班,她默默無聞,他是宿舍晚上熄燈後,女生們必談的話題人物。
女生們喜歡他的原因很多。
相貌好、成績好、風度好、家世好、人緣好、品行好……
他各方面極度完美,喜歡他的女生仿若過江之鯽,和他交好的男生也是多如牛毛。
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像天生的發光體。
長輩親朋喜歡他,各科老師喜歡他,同性緣和異性緣都非常好,走到哪裡,都會自然而然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
用現在的話說,大抵也只有“男神”這麼一個詞可以形容當時的他。
不只是他們那一屆,在他入校之後,直到辭職離校,他其實一直是傳媒大學傳奇一樣的人物。
從最令人驕傲的學生,到校史上最年輕的教授。
她越是關注他,就越覺得癡迷,這麼多年彌足深陷,漸漸地,竟是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男人比得上他。
不是她不想談戀愛,而是她沒辦法談戀愛。
關注了他這麼些人,這世界上早沒有了能入眼的男人。
沈小小苦笑一下,越發握緊了方向盤。
她三十三歲了,因爲大齡未婚,這麼多年很少回家鄉,眼下,想要一個和江遠的孩子。
就一個孩子而已。
只要發生一次關係,就可能有。
今天恰好是她的危險期,她渴望已久的男人就在身邊,當真是千載難逢的一個機會。
他醉了……
可偏生,似乎依舊神志清醒。
沈小小深深呼吸了一下,覺得窒息,拿起來手邊的手機。
低頭找了一個號碼,飛快發信息道:“有藥麼?能讓男人動情的那一種。”
“你和他在一起?”那頭很快地回覆了一條。
“嗯,”沈小小略微想想,補充道,“有嗎?”
“有是有,不過你確定要?姐們可是建議過你好多次,怎麼這次就……”
“我想要一個孩子。”沈小小回複道。
那頭似乎經過頗久思考,繼續道:“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一會給你送過來,還有時間,你自己想想清楚。”
沈小小毫不猶豫發了江遠家的地址。
她覺得自己也有些發瘋了。
她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無論成與不成,過了今晚,他們多年的朋友關係可能宣佈告吹。
可是她當真有點受夠了。
受夠了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這種感覺,太苦了,她不想一輩子這樣苦下去,她寧願離開,想要離開了。
多奇怪,她可以接受他和蔓菁結婚,卻無法接受他愛上程思琪。
她覺得嫉妒,這嫉妒持續了好些日子,已經有些難以壓制,再不離開,她可能會壓抑到崩潰。
沈小小一路胡思亂想着,不一會,兩人到了地方。
她停了車,開了副駕駛扶着江遠下車去。
江遠很安靜,醉酒了倒不會像一般男人那樣吵鬧發瘋,被她扶着也不說話,很順從地進家門。
沈小小將他扶到了臥室去。
“喵嗚……喵嗚……”眼見他直接躺上牀,一路跟上樓的嘟嘟飛快跳上牀去,拿爪子扒拉着江遠的手。
江遠迷糊中摸了它一下,懶懶道:“乖。”
“喵嗚。”小貓兒爬到他胸膛上,很自覺地蜷成一團,聲音裡還有些委屈。
沈小小忍俊不禁,想一下試探道:“嘟嘟餓了嗎?”
小黑貓眼珠碧綠,瞪着她沒說話。
江遠伸手在眉心按了按,似乎有點頭疼,也沒說話。
“是不是難受?我倒杯水給你。”沈小小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抿抿脣,握着手裡的電話出門去。
她在這樣一個圈子時間久了,自然認識些人。
有幾個朋友私底下很能玩,也有知道她心思的,曾經開玩笑問她需不需要使些手段拿下江遠。
她一直當個玩笑,聽一聽就過去了。
可眼下,竟是真得走到了這一步。
沈小小一路下樓,出門取了藥,用溫水兌了,端着水杯一路上樓去。
江遠睡着了。
她端着水杯坐在牀邊看他,聲音輕輕道:“江遠?”
江遠又睜開眼睛來,剛纔只是昏沉地閉了眼睛。
“喝杯水會舒服點,我扶你。”沈小小說着話,伸手扶他,江遠一隻手撐在身側,坐起身靠在牀頭。
他酒量還好,這會稍微清醒些,開口道:“幾點了?”
“快九點。”
“麻煩你了。”江遠伸手接了水杯,“要不你今晚睡客房?牀單被罩都在櫃子裡。”
“行。”沈小小看着他一杯水喝完,低聲道,“還喝嗎?”
“你睡去吧,不用管我。”江遠將杯子順手放在牀頭,擡眸對她說了一句。
他們一幫人關係好,別說共度一夜,以前出去野營的時候,一個帳篷也擠着睡過。
因此,他一直拿沈小小當夥伴,無關性別。
他非常信任她。
這信任讓沈小小生出些愧疚,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起身出門。
她在水中兌了迷幻藥,藥效得二十多分鐘。
沈小小心神不寧,在客臥裡洗了澡,自衣櫃裡取出了一件嶄新的白襯衫套在身上。
江遠家一向是他們聚會的地點之一,客臥裡常年備着新襯衫,卻無一例外,全是男士襯衣。
穿在她身上顯大,一直遮到她大腿,很誘惑人。
她不算天生美貌的那種女孩,可這麼多年爲了匹配江遠,一直提升自己,眼下三十三歲,相貌、氣質、身材都算不錯。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慢慢地將頭髮吹到半乾。
很緊張。
沈小小對着鏡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微微閉了一下眼,開門出去。
正好半小時。
她推開了江遠的房間門,一步一步,走到牀邊去。
江遠頭疼欲裂,渾身燥熱睡不着,正是撐着身子靠坐在牀頭,就看到她緩慢地走到跟前。
昏黃溫馨的燈光籠罩着她。
江遠微微晃神,看着她,伸手按了按眉心,半天沒出聲。
沈小小也沒說話,順勢坐下,白皙的手指觸到他身前,解着他襯衫鈕釦,動作溫柔緩慢。
江遠沒有推開她,眼眸猩紅,半晌,聲音低啞道:“思琪?”
“江教授。”沈小小低低喚一聲,解着他的第三顆釦子,將臉頰埋到他頸窩裡。
她知道江遠產生了*中的幻覺,她不在乎。
能有這一次,她已經非常滿足,不介意扮演成另外一個人。
江遠手指顫抖地撫摸上她的臉,沈小小柔順地任他揉捏着,低頭在他肩膀上溫柔親吻。
那裡有一道傷疤。
“我愛你。”江遠低低呢喃一聲,將她推倒在邊上,翻個身,壓上去狂熱地吻起來。
他的吻如疾風驟雨一般,帶着摧毀一切的兇猛氣勢。
沈小小還是初吻,被他啃咬着,有點疼,卻依舊是磕磕絆絆地熱情迴應起來。
她不曾見過這樣的江遠。
印象裡他永遠冷靜剋制,永遠風度和煦,永遠一絲不苟。
他是個當編劇也要西裝革履的男人,是一個生活作息嚴謹規律的男人,是一個情緒從不外露的男人。
可眼下,紅着臉,瘋狂地親吻着她。
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她聽得到他心跳聲,砰砰砰完全沒有節奏。
他乾燥的手心遊走在她光滑的大腿上,她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蓄勢待發的力量,那樣來勢洶洶。
沈小小猛地抱緊他,將身子弓向他,聲音顫抖道:“我也愛你,江遠,我也愛你。”
江遠灼熱的手指揉捏攥緊她的胳膊,聽到這一句,卻僵硬了一瞬。
他低頭看她。
審視良久,眼睛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半晌,聲音低低道:“你?”
“是我。”沈小小突然崩潰,更緊的擁抱他,“我愛你。江遠,我一直愛着你。”
她伸手撫摸他滾燙的臉頰,情動不已,雙腳纏上他的腿。
“對不起。”江遠好像受到驚嚇般突然起身,站到了牀邊去,有點站不穩,又跌坐在牀上,一隻手緊扣着牀。
眼前的牆壁好像會動,頭疼欲裂,四肢百骸好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咬着,小腹一股火直往上衝。
他握緊雙拳,都有點控制不住。
腦海裡有一個念頭閃過,他甚至不敢回頭。
怎麼可能?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
“江遠,”沈小小從後面擁抱他,柔軟的身體蹭着他的背,“你都不想嗎?我知道你想要,我什麼也不求,就一次,一次好嗎?”
“那杯水裡有東西?”江遠咬牙問了一句。
沈小小沒回答,柔軟的雙臂纏上他脖子,一隻手滑進他半敞的領口,溫柔地遊走撫摸着。
江遠一把握住她手腕。
“夠了!”他聲音沉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非常大,手背上青筋暴跳,脊背繃得筆直,很明顯忍耐到極致。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沈小小抱緊他,“給我好不好?就一次,江遠,我想要個孩子,我們要個孩子吧。”
江遠猛地掙開她,“別說傻話。”
“你就當我是程思琪!”沈小小猛地拔高聲音,“你想要不是嗎?你當我是她不行嗎?我無所謂你當我是誰!”
“江遠,”她的聲音帶上哭腔,“行嗎?當我是她。”
江遠擡步往洗手間走去,聽着她聲音,一顆心一直一直往下沉。
是啊……
他剛纔看到了程思琪。
他一睜眼,看見她穿着雪白的襯衫,抿脣緊張地走向他。
他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她。
這一生的,亦或者他想象中的上一世……
學校裡恬靜通透那個她,還是平素裡謙卑禮貌那個她。
他非常渴望。
他竟然想得到她,不顧一切。
即便剛纔那樣的時刻,他潛意識裡依舊記着她的身份,她是曾經的學生,宋望的女人。
可他竟然瘋狂地想佔有她。
江遠,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他腳步微微踉蹌,扶着牆進了洗手間,耳後,傳來沈小小的啜泣聲。
他頭疼欲裂,依着本能開了噴頭,將自己置身於冰涼的冷水中。
冰涼的水花沖刷拍打着他,他連衣服也沒脫,一屈腿靠着牆坐在了地面上,燥熱的血液慢慢冷卻。
襯衫和西褲全部被打溼,他靠着牆發呆,任由時間流逝。
洗手間的門開了一道縫,小黑貓探頭弓身進來,看見他坐地板上,“喵喵”地叫喚起來。
江遠側頭看了它一眼,沒吭聲。
“喵嗚!”小貓委屈地看着他,貓眼圓瞪。
沈小小在門外開口道:“你這樣會感冒,我拿衣服給你。”
“不用。”江遠聲音冷淡道,“你回吧,我可以當今天這事情沒有發生過。”
“可是我不能。”沈小小苦笑道,“你知道嗎?剛纔那個吻,是我的初吻,你是第一個吻我摸我的男人。”
“江遠,”她執拗道,“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我不值得你這樣。”江遠聲音低低。
“值不值得,我自己心裡清楚。”沈小小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襯衫,“我不後悔。”
江遠沒說話。
“我一直覺得自己傻,今天卻覺得,你也沒有多聰明。”沈小小苦笑着喟嘆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爲什麼會喜歡上程思琪呢?甚至說愛。你沒有愛過蔓菁吧,她其實也挺可悲的。我一直想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會讓你動心,現在看明白了,卻希望你永遠不會動心。江遠,愛上一個人很苦的,愛上一個明知道不會愛你的人,更苦。如果可以,還是放下她吧。”
她說着話,笑意愈深:“我怎麼這麼傻?其實明知道放不下,自己都做不到,還勸說你。真的這麼容易放下就好了。可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輕鬆快樂,永遠是那個雲淡風輕的江遠,而不是一個爲愛情所累的男人。你想得到她吧?你是不是嫉妒宋總裁,發瘋一樣的想得到她,這樣的想法我也有過,甚至……”
沈小小繼續笑着:“我甚至想過蔓菁死。江遠,這樣的感情很可怕,有時候足以毀掉一個人。你知道嗎?你以後必須離程思琪遠一些,不然早晚有一天難以自控,就像我現在這樣。你得遠離她,哪怕做不到,也得強迫自己遠離她,爭取放下她。”
最後一句話落地,沈小小扭頭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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