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心中一凜。
他很清楚裴子衡的能量,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有十足的權威左右選拔結果。爲了所謂的公平正義,放棄唾手可得的前程,還得罪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他並沒有思考太久,很快就下了決定:“裴先生,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裴子衡露出一絲嘉許的神色。
他走進病房,俯視着病牀上輸着吊瓶、昏睡中的小男孩。
孩子的模樣很乖巧,嬰兒肥的面頰肉乎乎的,水嫩嫩的惹人憐愛。仔細看去竟真有幾分夏綾的輪廓,一樣的眉眼細緻,小巧圓潤的鼻尖和耳垂。再仔細看一看,就連厲雷的特徵也有幾分,不過,並不明顯。
裴子衡心裡裝着事,不知道小綾什麼時候會發現真相?
吊瓶上的紅色指示燈閃爍,是藥水快輸完了。裴子衡的手移動到開關旁,下意識地準備關掉輸液管道,忽然間,手微微頓了一頓。如果,不關閉吊瓶,那麼當藥水輸完後,空氣進入到孩子的血管裡,孩子就會死去。
這樣的殺人方式神不知鬼不覺,還可以推說是醫療事故。
他的心思漸漸陰沉,望着爲數不多的藥水緩緩滴下。
然而,孩子的睡顏是這樣美好,純淨得就像一個小小的天使。裴子衡忽然有些無法想象,當空氣進入血管,這張肖似小綾的臉上該出現何等痛苦的神色?光是輕輕一想,心裡就刀絞似的難受。
藥水一滴一滴,越來越少。
裴子衡面無表情地望着紹輝,這是殺他的最好機會,如果這次不殺死他,那麼,以後再再製造類似的事故就沒那麼方便了。裴子衡很清楚,這孩子的母族是夏家,那是一個何其可怕的隱世家族——如果,這孩子死得太蹊蹺,夏家追查起來,哪怕是裴家也承受不住那鋪天蓋地的怒火。
殺,還是不殺?
留給他考慮的時間並不多。
一滴,兩滴,三滴……
最後幾滴藥水悄然落下。
最後的一瞬間,裴子衡伸出手去,關閉了輸液管道。
“算你命大。”他低沉地對牀上的孩子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轉身,離開了病房。這一生,他不是沒殺過人,站在他這樣的商界大鱷高度,哪個的手上不沾點血腥?然而,面對這個孩子,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也許是想起了多年以前,小小的嬰兒手舞足蹈地對他笑;也許是想起了更久的時候,當小綾帶着些嬌怯告訴他懷孕的消息時,那種恍若置身夢中的狂喜;又也許只是單純的良心發現……
總之,他走了,一去不回頭。
病房裡,重新恢復了空寂。小小的紹輝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安靜地望着被裴子衡關掉的輸液管道,有些出神。
傍晚的時候,夏綾來看他。
“小紹輝,真抱歉,”她對孩子說,“姐姐本來只想睡一下下的,沒想到一睡就是一整天過去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紹輝乖巧地點點頭:“好多了,姐姐不要擔心。”沒有告訴這個笨姐姐,上午她不在的時候,他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
夏綾給他削水果,很笨拙的手法,坑坑窪窪。
中途接到厲雷的電話,他問她在哪裡,說是自家山莊裡送了新鮮的水果蔬菜來,要帶給她。夏綾憂心着紹輝,把小紹輝生病的事情簡單和他說了:“蔬菜水果就算了,我沒有心情處理這些。”
厲雷這才發現,一天不見,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他問夏綾:“哪家醫院?”
夏綾本來不想說,但紹輝在旁邊叫着:“我要厲叔叔來看我……”夏綾看了一眼孩子,把醫院的地址報給了厲雷。
厲雷很快就過來,還帶來了幾盒美味可口的飯菜。“這些都是用山莊裡的新鮮食材做的,”他說,“孩子身體不舒服,吃點有營養的補一補。”
紹輝很喜歡他的手藝,纏着夏綾打開了。
三個人在病房裡鋪開一張桌子,正吃飯,裴子衡走了進來。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裡也拿着一份飯,掃了一眼室內的情景,有些自嘲:“我似乎來晚了。”
夏綾想起紹輝生病這一天多來,都是裴子衡忙前忙後,心中很過意不去。猶豫一下,她試探着問:“一起吃?”
裴子衡淡笑一下:“好。”
倒真的不見外,隨手拖了一張椅子,挨着夏綾坐下來。
厲雷面色不善地看他一眼。兩個男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隱隱的硝煙味和火花。裴子衡若無其事,溫聲問夏綾:“小紹輝的病情怎麼樣了?昨天晚上大半夜的,你就穿着一件睡衣來找我,真是讓人擔心。”
厲雷的眉頭跳了跳,半夜?穿着睡衣?去找裴子衡?
他伸手往夏綾碗裡夾了一大筷子菜:“半夜三更的不知道打電話給我?何必麻煩人家裴董。小綾,住我那裡去,也好有個照應。”
夏綾很頭疼,這兩個人,又來了,就不能消停一會兒?
她磨了磨牙:“閉嘴吃飯。”大有誰再囉嗦就把誰趕出去的架勢。
兩個大男人都乖乖住嘴了,別看他們平時在外面呼風喚雨,但是面對夏綾這個嬌小的女孩子時,卻聽話得什麼似的……畢竟,誰也不想當着情敵的面被心愛的女孩子趕出去啊。
幾個人各懷心思,吃飯。
紹輝有些挑食,只挑最嫩的菜葉子和最軟的肉吃,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得很專注。厲雷看不下去,從小傢伙的筷子底下奪了一大筷子沒有刺的魚肉給夏綾,還不忘記教訓小傢伙:“你是男子漢,要讓着你姐姐點,知道嗎?”
小傢伙有些委屈,嗚嗚嗚,一個兩個的都在照顧姐姐,他就照顧一下自己又怎麼了嘛。嗚嗚嗚,那個魚肉好好吃……
夏綾瞪厲雷:“他是病人!”一副護短的架勢。
裴子衡淡淡地笑,不緊不慢地給夏綾還有紹輝佈菜:“不就是幾口吃食?等出院了,裴叔叔給你們送飯,各式各樣的菜色要多少有多少。”
厲雷又面色不善地看他。
裴子衡淡定地看厲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