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已經有些醉了,看着恆生,跟曹顒唸叨起自己的長子。養在他們家老太太跟前。
前些年,他想要接他們過來,但是老太太不愛離鄉。這兩年,他納了妾,老太太擔心這邊生了兒子,委屈了長孫,來了好幾封信,想讓李衛將長孫接進京。
李衛顧忌多了,反而遲疑下來,拖到現下不成行。
他拿了空酒盅,倒了一盅,推到恆生面前,大着舌頭道:“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二少爺就成了大小夥子,來,是爺們就喝一盅!”
恆生望向父親,曹顒哭笑不得。
“過幾年大了,再叫他陪你喝不遲。”曹顒笑着從恆生面前端起酒盅,讓恆生給李衛斟滿酒,兩人對飲起來。
李衛一口乾盡,嘆道:“大人這樣,纔是正當爹的,俺李衛就是個混蛋。”
這涉及李衛家事,曹顒也不好多問,就將話岔開。
李衛又喝了幾盅,起身告辭。
曹顒見他醉了,有些不放心,吩咐小滿送他回去。
帳子裡只剩下父子二人,恆生怕父親喝酒不舒服,叫人上了濃茶,雙手送到父親跟前。
曹顒喝了半盞放下,問起恆生這幾日牧場見聞。
“孩兒見到活佛了,就是朝廷封的那個胡圖克圖!”恆生興致勃勃地說道:“父親,他真的是佛麼,長得也不像啊?”
曹顒聽了,不禁莞爾,問了恆生與大喇嘛相見的情形。
聽說康熙傳弘曆進帳見大喇嘛,曹顒心裡直犯思量,莫非現下康熙就選定皇孫了?
關注弘曆見駕的還有四阿哥,此刻他已經回了自己的行帳,聽弘曆說話。聽說大喇嘛對弘曆讚譽頗高,四阿哥的表情越發嚴肅。
大喇嘛不僅僅是喀爾喀的無冕之王,還是由**喇嘛與朝廷雙重認可的活佛,釋迦摩尼五百弟子之一的人間轉世,在黃教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弘曆得到他的認可,皇父這樣安排,有何用意?
他心中驚濤駭浪,弘曆卻顯得安靜許多。這會兒功夫,就有內侍進來稟告,御前總管太監魏珠來了。
四阿哥與弘曆起身,叫人請魏珠進來相見。
“見過王爺。”魏珠執禮道:“皇上要尋弘曆阿哥觀棋,使奴婢來尋弘曆阿哥過去。”
四阿哥點點頭,弘曆有些奇怪:“咦?今兒皇瑪法不是要同大喇嘛吃素齋麼,怎麼這會兒要下棋?”
魏珠笑着回道:“皇上也是一時興起,方纔大喇嘛的弟子覲見,聽說是個下棋高手,皇上興起,說要同他下幾局,叫阿哥過去觀戰。”
祖父有命,弘曆自然責無旁貸,轉過身來,要同四阿哥別過。
沒等他開口,四阿哥道:“你大額娘怕你衣服單薄,昨兒使人送了幾套新衣過來,你回去換一套衣服再過來。”
弘曆一愣,這兩日正是“小陽春”,並不覺得冷,而且嫡母也沒使人送衣服過來。
不過,他是小人精子,自是曉得父親不會平白無故吩咐這一句,乖乖地應了,轉過身來,對魏珠道:“我去加衣裳,勞煩魏諳達稍後。”
“阿哥且去,奴婢等着阿哥。”魏珠稍稍欠身,笑着說道。
弘曆的帳子,在御帳附近,離四阿哥王帳正經有一段距離。
四阿哥請魏珠坐了,使人上了茶。
上茶的內侍下去,魏珠才斂了臉色,站起起身,低聲道:“王爺,奴婢有要事稟告。”
四阿哥也起身,兩人走到一處,口耳相接。
“王爺,皇上這幾日像是擬了什麼旨意下來。”魏珠用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沒用張廷玉,使得趙昌。皇上這兩日使喚奴才出了幾次御帳,趙昌手上沾了硃砂墨。”
“旨意?”四阿哥聽了,只覺得心跳加速,啞着嗓子道:“有跡象沒有……大概其是什麼旨意?”
魏珠搖頭,他確實不知。只是連他這個貼身近侍都瞞的,可見是真正的秘旨。
四阿哥問完,也想到此處。
這般機密之事,莫非是關係立儲?
四阿哥眼中露出幾分炙熱,一時之間,竟不知是歡喜還是擔心。十四阿哥命格不好,弘曆的命格好,皇父的旨意中,這儲君的名字是哪個?
魏珠卻沒有那麼樂觀,皺眉道:“王爺,在皇上眼中,奴婢不過是個將死的廢人,皇上連奴婢都瞞着,這密旨許是另有乾坤。這讓奴婢覺得難安,要是有什麼旨意送出京……可是了不得……”
他在御前當差多年,自是曉得康熙對十四阿哥的另眼相待。
一廢太子前,他不過是乾清宮打掃的小太監,湊不到御前,只是聽說皇上除了親自教導太子外,還寵愛大阿哥與十三阿哥;廢太子後,他御前聽差,親眼見皇上對諸位皇子阿哥的不同。
十四阿哥雖跟在年長的幾位阿哥身後,但是在康熙眼中,還是將他當成小阿哥看待。
皇上對年長的兒子們,是戒備的,防範的;對小阿哥們,反而多了幾分安心與寵溺。
加上十四阿哥是德妃幼子,文武兼備,待手足有情有義,不像其他皇子將兄弟當仇人似的算計,皇上對這個小兒子很滿意。
即便這幾年十四阿哥離了御前,皇上同他一月數封信件往來,這父子情分比同旁的皇子阿哥也親厚。
四阿哥聽聞,立時變了臉色。
同母所出,在御前的待遇卻是截然不同。一個費心費力,卻得不到一個好;一個只會耍乖賣好,卻盡得父母寵愛。
對於四阿哥來說,生母的偏心,皇父對同母弟的另眼相待,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兒。
魏珠這席話,顯然打破了他先前的鎮定,讓他驚恐起來。
魏珠該說的說完,道:“王爺,您多留心就是。若是真有旨意出去,總要有人去傳旨。除非不傳旨,要不然總是有跡可循。”
四阿哥看了魏珠一眼,道:“勞你費心,本王承你的情。”
魏珠忙道:“本是奴婢應當的,王爺折殺奴婢了。奴婢先去阿哥處候着,省得皇上等會兒使人催。”
四阿哥點點頭,叫人送魏珠出去。
四阿哥在帳子裡踱來踱去,越想越難安,叫了個人進來,吩咐他去請隆科多。
那內侍應了,剛要出去,又被四阿哥叫住:“算了,還是本王親自去吧。”
到了隆科多的帳子,卻是有不少客人在,隆科多正在待客。
座上賓不是旁人,是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與曹顒。
原來,前些日子理藩院從戶部支的幾萬兩銀子,都已經花盡了。隆科多與十七阿哥兩個,就想着從戶部再支銀子出來。
戶部的銀錢也是有數的,像冬日行圍、外藩賜金這些偶然之事,不乏先例在前,卻難有這筆閒銀錢。
就算是稟到御前,皇上也要考慮戶部是否有銀子。戶部兩位尚書,一個是擺設,一個這兩日又告病,隆科多與十七阿哥就想着找曹顒探探底。
誰都知道曹顒這些年,旁的政績沒出,斂財還是有一手的。只要說動曹顒,即便戶部沒銀子,估計他也能想法子斂些銀子來花費。
所以商議過後,隆科多就請曹顒過來,十六阿哥則是偶遇十七阿哥,聽說曹顒過來,跟着來湊熱鬧。
論起來,隆科多還沒有繼承父親的國公爵位,不過是一品武官,爵位比曹顒低,更不要說兩位皇子。
但是他是皇上的表弟,孝昭皇后胞弟,是皇子們表舅與嫡母舅,這身份自然不一般。
別說曹顒,得給這位九門提督兼理藩院尚書面子;就是十六阿哥,也不好隨意,端坐在座,如對大賓。
曹顒心中有數,眼前這位正是炙手可熱,而且還要風光數年,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可是輕易應許,被當成軟柿子,往後有一有二的開口,自己也難辦。
“大人既吩咐下來,下官自是領命。”曹顒思量妥當,沉吟一下,道:“可國庫空糜,大人是曉得的。大人且容下官兩日,下官去將今年的賬冊彙總一下,看能否爲大人效命。”
雖沒有立時答應,但是口氣謙卑,沒有回絕的意思。
隆科多對曹顒的反應,頗爲滿意。
他比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輩分高一輩,比曹顒更是高兩輩,臉上笑眯眯的,看着曹顒多了幾分溫煦,竟拋開公務,閒話起家常來。對於曹顒的長子天佑,還多問了幾句。
曹顒嘴上應着,心中直納罕。
天佑過了院試,得了秀才功名,並沒有對外宣揚,怎麼隆科多就曉得了?
尋常百姓之家,許是會將秀才功名當回事兒;在八旗權貴眼中,秀才壓根就不算什麼,中了舉人才算有了功名。多少人家的子弟,落第就納了監生,有幾個肯一關一關不耐繁瑣去考秀才?
四阿哥就是在這時進帳的,隆科多起身相迎,想到自己的不妥。
四阿哥掌管戶部,想要在戶部周旋銀子,不應越過四阿哥去。四阿哥性子苛嚴,不是大度之人,要是讓他曉得,說不定就要多心。
四阿哥心急火燎地趕過來,正是有要事尋隆科多,哪裡有心思卻計較這些。
但是再急,也不好在衆人面前提及,落座後,他就耷拉着臉地聽大家說話。
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與曹顒幾個,都是識趣兒之人,見狀便尋了個由子,辭了隆科多出來……*吼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