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坐鎮蘇州三十年,固然昭顯了先帝王的寵信,卻也使得李家遠離權利中樞。加上李煦兄弟雖多,並無成大器可相互扶持之人,子孫凋零,成才者寡,這就使得李家越顯得單薄。?
這兩件事,就是誠親王門下大儒陳夢雷獲罪,流放黑龍江;新皇下旨。九貝子派往軍前,駐剿西寧。?
這其中涉及到先皇時期的實權皇子。新皇兩個手足,自是引得朝野側目,遠非李家的影響力所能比擬的。?
三阿哥與九阿哥的反應,各不相同。?
陳夢雷名義上是誠親王門人。實際上早年侍奉誠親王讀書,實爲王師。?
他少年成名,十二歲中秀才,十九歲中舉人,二十歲中進士,與康熙朝名相李光地爲同年,而後兩人又同入翰林院。?
入翰林院後,他回福建老家省親,趕上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州舉兵反清,網羅士人。強迫入福州軍帳前。?
因老父被抓,陳夢雷無奈入幕,卻是不願從賊。?
他自言與同被迫入福州的李光的相約。兩人一人在內,一人在外,圖謀請朝廷兵平叛。他還起草了請朝廷兵的摺子。?
而後,李光地獨自奏表,因此聞達於御前,開始名相之路;陳夢雷則是在三藩平定後,被耿氏叛逆攀咬,入獄論斬。?
陳夢雷請李光地爲其作證,被李光地拒絕。兩人官司打到御並,孰是孰非,成爲不解之謎。?
康熙看重李光地之才能。自是維護自己的臣子;士林之中,卻是同情陳夢雷的人更多。?
陳夢雷在監獄了待了兩年,時任刑部尚書的徐乾學是他的同年,爲他周旋,脫了死罪,配奉天。?
他在奉天待了將近二十年,手不釋卷,著作甚豐。?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北巡時。愛其才,召他進京。?
進京這二十五年,除了侍奉誠親王讀書外,他就是在修書處修書。遠離朝政。?
新皇拿這個倒黴的傢伙開刀。實在有失厚道;誠親王應對的表現,更是令人心寒。?
對於這樣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的當世大儒,誠親王身爲皇兄。出面求個情,也不算艱難之事。?
不想,他不僅沒有幫忙,還生怕將自己牽扯進去,配合着刑部的調查。給陳夢雷添了好幾個罪名,將陳夢雷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可憐誠親王,修了幾十年書,在士林中積攢的那點好名聲,就此消失殆盡。?
他這樣落聳下石,不僅刑部官員詫異,連雍正都有些看不過去,將幾條要不得的罪名劃去,免了陳夢雷的死罪,只判他流放黑龍江。?
可憐陳夢雷,古稀之年,又開始走上流放之路。?
大家說起來,多是可憐這陳夢雷,心中不恥誠親王所爲。?
有心思通透的,想想誠親王的尷尬處境,也就明白他爲何如何心。有如驚弓之鳥。?
與誠親王的小心謹慎不同,九貝子這邊,卻是絲毫沒有收斂性子的?
。?
即便新皇點他去西寧,他也拖延不去,只說要等到先皇百日孝後。?
有個“孝”字頂着,也算名正言順,等到百日過後,他會去西寧否??
如今大家都在等,想要看看九貝子二具會不會奉旨離京。?
有無聊之人,已經暗中設局。要賭新皇與九貝子之間的博弈結果。?
相信九貝子能贏的,覺得九貝子再不堪,還有個太妃母親,還有親王哥哥;新皇再不喜歡,也要留幾分餘地。?
篤定新皇贏的,則是覺得眼下這個情景,正應了老話,“新官上任三把火”?
年前,新皇初登基,有先皇的喪事要料理,有宗室百官需要安撫,自是大方的封賞加恩。?
如今,兩個,多月過去,新皇將局面安撫的差不多,有些動作也正常。?
既是聖旨,金口玉言,豈是輕易能更改的,能容九貝子推一次,還能容他再推脫不成??
沒想到,新皇這邊應允了九貝子延遲出京。那邊就使人抓了九貝子近侍太監何玉柱;同時被抓的。還有宜妃宮中的總管太監張起用等十?
人。?
涉及的罪名就多了,私去東北挖人蔘。勾結外臣,謀取財利。?
最後這十二個太監,都籍沒家產,流放關外。?
京城權貴,沒有誰會留心幾個失勢太監的下場。在他們看來,這是新皇給九貝子抗旨的教。?
除了這十幾個太監,九貝子府大管家秦道然,也被問罪,雍正下旨。命兩江總督清查秦道然在江南的家產。追繳銀十萬兩,充作西北軍費。?
雍正眼中,看到的除了九貝子的不遜。就是貝子府的豪富。何玉、柱不過是個卑賤的太監,名下的家產就有數十萬,九貝子府的豪富,可見一斑。?
等着看九貝子熱鬧的人,要失望了。?
就如誠親王沒有出面保陳夢雷一般,九貝子也沒有出面保秦道然,只是“告病”在家,沒有像誠親王那樣落井下石。?
這日,九阿哥手中把着個酒壺。醉眼朦朧着看着空曠的院子。?
隨着何玉柱的問罪,秦道然被拘拿。這貝子府的氣氛就壓抑起來。?
主子們臉上沒笑臉,奴才們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
九阿哥坐在廊前的臺階上,看着眼前兩棵光溜溜的光溜溜地石榴樹。將手中的酒壺往地上灑了一些。喃喃道:“皇阿瑪小九如今也只能做烏龜了!”說罷,他將酒壺舉起。往嘴裡到了半壺酒。?
酒水有些流到他的前襟,頓時添了一片水漬,有些則是順着嘴角,流進他脖頸之中,他卻恍然未覺。?
瞧着這落魄樣子,哪裡還有半月前的倔強與傲慢。?
五阿哥站在幾步外,看着他的模樣。不禁紅了眼圈。?
九阿哥聽到動靜,擡起頭來,直覺得陽光刺眼。?
他擡起胳膊,遮住日光,眯着眼看了看五阿哥,起身道:“原來是五哥,還以爲是十弟,走了,十弟已經去蒙古了,不在京裡”?
五阿哥見他滿身酒氣,身子都站不穩,上前幾步,扶住他的胳膊,皺眉道:“怎麼在外頭吃冷酒,如此糟蹋自己個兒,算什麼?”?
九阿哥自嘲兩聲,低聲道:“這樣活着,實非我願,若是就這麼去了。纔是我的“九弟朋小他越說越沒譜,五阿哥厲聲打斷他的話!,“母妃下丹杭瓚譏府,你不想着怎麼承歡膝下,反而說這樣不詳之語,成何體統!”?
九阿哥擡起頭,定定地看着五阿哥。面上已經是一片肅穆:“五哥何必自欺欺人。新皇將我流放西寧,我還有不去的餘地麼?“伊等俱系極惡,盡皆富饒如不肯遠去,即令自盡,護送人員報明所在地方官驗看燒燬,仍將骸骨送至遣之處”這些話是說給誰聽的,五哥還不知道麼?”?
五阿哥聽了,面色蒼白,幽幽地嘆了口氣,像是老了十幾歲,道:“既是讓你,你就去吧。等過兩年他消氣了,我便請旨接你回來?
看着忠厚略顯怯懦的兄長,九阿哥直覺得嗓子眼腥鹹。?
自從新皇登基,他就曉得自己不會有好下場。他並不畏懼,已是準備要不失皇子尊嚴,就算要死,也要出口惡氣,給雍正扣兩個屎盆子。?
可是,就在雍正迫不及待地要收拾他時,他這個傻哥哥跑到御前,跪了一整天。?
九阿哥曉得,自己死不成了。?
就算活着比死更艱難,爲了自己的兄弟與額娘,他也沒有任性赴死的資格,,?
同九阿哥府的愁雲慘淡相比,曹府的日子則是波瀾不驚。?
初瑜得了曹顆的囑咐,對於李氏的飲食起居越關注。?
私下問了繡鶴幾個,曉得李氏最近憂心淺眠,沒有胃口,初瑜就每頓安排藥膳,親自侍候李氏用飯。?
李氏見媳婦如此,曉得是自己讓兒子、媳婦擔憂了,除了膳食都用了不說,還主動請太醫過了,開了個安眠的方子。?
不知是真寬心,還是藥力所致。李氏睡了幾個安穩覺,精神漸漸緩和起來。?
連高氏見了,都安心幾分。?
她以爲李氏之前的憔悴,是辛勞所致,還勸她不要太嬌養長生,也別總想着將小孫子天寶綁在眼前。?
李氏也是心力憔悴,聽了高太君的話,就對初瑜說,叫她將天寶抱回梧桐苑養育,又讓她挑處空院子出來,準備讓長生移居。?
初瑜心中驚喜交加,可是轉念一想。有孩子在跟前牽制,婆婆也沒功夫胡思亂想;若是孩子們都搬出來。冷清之下,婆婆憂思成疾,就不?
。?
這樣想着,初瑜按捺住接兒子到身邊的想法,道:“七叔打去年開始就念叨着想要自己的院子了,這會兒老太太話,指不定要多歡喜。天寶這邊,還請老太太憐惜媳婦。多看顧些日子。我們大姑娘這些日子,正開始學管家小尾巴似的,跟在媳婦跟前。少不得照看她一下,怕顧不得天寶”?
李氏心中。本也捨不得天寶。?
人上了歲數,就怕冷清。?
這空蕩蕩的大屋子,有了嬰孩的動靜,也添了生氣。所以,吩咐完媳婦,她就有些後悔。?
聽了初瑜的話,忙不迭地說道:“既是如此,就讓天寶還在我屋子裡養着”大姑娘十歲了,也當學着知曉世事”說到這裡,倒是來了興致:“她這幾日學什麼?。?
“在學認衣服料子與各種繡樣。她眼睛不好。不能拿針線,可是也不好對女紅一竅不通初瑜帶着幾分心疼說道。?
李氏曉得她是擔心女兒將來,安慰道:“有你與老爺疼着,大姑娘定會福澤深厚。”?
“承老太太吉言初瑜道:“老爺那邊,已經擬了份教導單子,叫媳婦按單子行事。他思量得周全,擬了好些條,要是大姑娘都按照單子學過了,下半輩子當不會吃虧。”?
“哦?”李氏聽了,有些好奇:“教養女兒,本是母親之責,他這做老子怎麼還想起摻合來?都寫了什麼?。?
初瑜笑道:“五花八門的,可多了。媳婦專程拿來,請老太太過目說話間,從袖子裡拿出個紙折,雙手送到李氏跟前。?
李氏打開看了,看着還笑吟吟的點頭,後來神情卻古怪起來,指着一處,道:“叫姑娘們讀”怎麼說?”?
“老爺說了,咱們這樣人家出去的姑娘,都是知書識禮的,行事都有章程。國法家規,國法在前,家規在後,讓姑娘們曉得國法,行事纔能有度,即便拘於內院,也能多些眼界初瑜回道。?
因爲梧桐苑內書房,就有一套《大清律》,是曹頤常翻看的書。?
所以初瑜看過這條後,專門查詢了下內容龐雜,都是生活中休慼相關的法規。從人口戶籍到田地賦稅,到婚姻商說,都有提及。?
若是嫁出門的姑娘,熟讀《戶律》。增長了見識不說,以後掌家,也不會輕易被下僕矇蔽。?
李氏聽了初瑜的話,點了點頭,接着看下去。?
雖說這摺子裡要學的東西不少,但是一條條看下去,都昭顯曹頗的愛女之心。例如那記賬、查帳之法。養生之術,御奴的招數。?
“難爲他了,衙門事多,還能將大姑娘的事想得這麼仔細李氏合上摺子,說道。?
初瑜笑着應承道:“是啊,同老爺一比,媳婦給大姑娘定的功課。倒顯得小家子氣了。老爺說了,以後曹家的女兒都這麼教導,定把她們教養的自尊自強,不叫她們在婆家吃虧?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道:“倒是東府那邊,現下有好幾個女孩兒。可是如今分了家,也不好多說什麼。老太太您看,要不要將這摺子,給東府送一份?”?
李氏想了想,道:“四姐與五兒兩個,你嬸子是一心要送去大選的。如今專程請了教導婷嫉,我們要是多事,又要引得你嬸子鬧騰”倒是二姑娘與三姑娘那邊,你給靜惠抄一份,你定會承你的情”。?
婆媳兩個正說着話,就見曹頗挑了簾子,面上帶了幾分喜色:“母親。今兒有好消息!”?
李氏止住話,帶着幾分期盼道:“什麼消息?”?
“皇上正式下旨,十六爺襲封和碩莊親王!”曹頤笑着說道。?
十六阿哥母子與曹家關係親厚。李氏聞言,到是真心爲其歡喜,笑着說道:“阿彌陀佛,這真是大喜事,沸沸揚揚了半個月,總算是塵埃落定”?
歷史上,張與何是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問罪,雍正是也同月下旨九阿哥去西寧。?
汗,掉到第六,三天功夫,第三到第六小九呆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