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四爺，這是我家老夫人的一點心意，還望笑納。”康胖子一邊擦着額頭的汗，一邊陪着笑容，討好地說道。
他原先的態度就已經夠恭敬了，現在比起之前，又恭敬了幾分。
徐家送來的，都是旅途中用得上的東西……當然了，是指對餘商幾個人而言。如果是旁人，是很難想象，要帶這些東西上路的。
“四爺您喜歡泡茶，不過泉城實在是有些遠，再跑去打水回來實在是趕不上，也怕耽誤了四爺您的行程……不過，本地的山澗裡面也是有好水的。這個泉水，茶仙盧仝還曾專門作文贊過的，您可以試試，如果合口味，以後徐家月月給您送去……”康胖子特意指着一個封了蓋的大木桶說道。
這裡面所有的禮物，論起費事程度，都不及這桶水。不過他記得那次四爺泡功夫茶，那麼繁雜的一套動作做下來，卻並不去喝。
而只是略微聞了一聞，就嘆息道：“果然水還是不好。”
他從來沒有喝過的好茶，從香味到口感，都是上上之選，卻被他評價爲水不好，這讓他愕然。
所以他回去之後，便向老夫人說起這事。
老夫人平常也是個講究喝茶的，便派了家裡最得力的管事，套着車，連夜去了山裡去運水。取最新鮮的山泉，灌了一桶，運了回來。
只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四爺的眼了。
“有心了。”餘商雖然不記得他的臉，但是像康胖子這麼胖、還這麼愛出汗這麼能出汗的人，他見過的也不多。所以很快就將他的身份對上了，淡淡向他道謝道。
“哎呀四爺，您可是要折煞小的了。”康胖子嚇得不輕，趕緊閃到一邊去，不敢接餘商的道謝。
這個少年是什麼人？自己要是受了他的禮，可是會折壽的呀！
“只要四爺喜歡，以後虎突泉的水，徐家也能幫忙運運的……”康胖子又擔心這個泉水餘商會不喜歡，趕緊又說道。
“來來來，咱們來試試這個茶仙都贊過的水。”顧茗笑着，揭開蓋，舀起一勺。
她對這個水感興趣，卻並不是因爲康胖子剛纔說的什麼茶神。只是因爲，小叔祖的遊記裡，也記過這個水。
他當時出門在外，只帶了一個老僕而已，自然不能像餘商這樣，連水都能帶一桶，還有活魚青菜。
他全部的行李，都由老僕背在身上帶着走。所以這水，他是從山澗裡舀起，直接喝的。
就算是如此，他對這水也是讚不絕口的。可見這水果然是品質好。
餘商也記起這事，問康胖子：“可是鷹潭旁一處小山澗的泉水？”那泉眼可是不大，能夠拉這麼大一桶，也是費了心思了。
康胖子逮着機會趕緊拍馬屁：“原來四爺也看過盧茶仙的茶經？他可不及陸茶仙出名，他的書，看的人也不算多。”
盧仝雖然普通人知道得不多，但是對於像他這樣鑽研茶藝的，當然是知道的。其實單憑茶藝上的成就，盧仝是遠勝陸經的。但是，畢竟陸經在前，盧仝在後。
後人想要名蓋前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很顯然的是，盧仝缺少一個契機。
但是他了解鷹潭的這個小泉眼，卻還不是因爲他，而是因爲那本遊記。顧振之的才學非常出衆，一眼泉水，也叫他寫得活靈活現，讀的時候，讓人恨不得同他一起，去那個地方，陪他一起飲用那清澈的泉水。
一想起那幾句話，他對這水，便也有些意動起來。
但是最讓他心動的，卻還不止是他記錄一些山水這麼簡單的事。
在餘商看來，顧振之到底還是去得太早。如果再多活幾年……不用很多，只要三年五年便好，他便一定能夠走遍九邊，將九邊的地形情況，詳細的寫上。
可惜英年早逝！
但是即使是如此，他在遊記裡記載的很多對地勢的記載，揭露歷代堪輿的錯漏之處，也讓人觸目驚心。
更不用說他還用親身體驗，指出了史上好幾個冒功的將領，好幾場虛報的戰役。他在手稿中直言不諱地指出：“徵事考實，書之不是盡信如此！”
甚至，這裡面還牽涉到了現在的幾個世勳之家。
可能以前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祖先的不世功勳，竟然大部分都是虛構的。根本不存在戰報上描述的地形，自然，也就不存在戰報上描寫的那樣的豐功偉績。
當然，爲了保護顧家，保護顧茗，這樣帶些敏感的內容，在印刷前，都已經被他拿下來了。
所以出現在世人面前的《顧霞客遊記》，就只是一本很正宗的遊記書而已。真正的那些讓人觸目驚心的內容，卻是隻有他與顧茗等幾個人知道。
也是這百年來，這本手稿顧家人都沒有重視，不然，他們肯定會被嚇到，然後毀掉它……
有時候他還不得不覺得幸運，這幾代的顧家人不愛讀書。
這本手稿，對他很有用處自不必說。甚至，餘商還在考慮，如果自己能夠作主，那麼，將來他一定要派出無數的人手，像顧振之這樣四處實地經歷，真真正正的，給他畫出一副切實的堪輿來。
而不是像現在擺在宮中的那副堪輿那樣，哄鬼呢，紕漏太多了。真正打起戰來，簡直沒有多少用處。
餘商真的就再一次煮起了功夫茶，完了，還分了康胖子一杯。康胖子根本不敢喝，看着餘商深深嗅了一口，然後愉快的喝下，他才終於將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果然好水！”餘商讚道。
康胖子笑得兩隻眼睛擠成了一條縫，趕緊也將手中的那杯茶一飲而盡。只是他是個粗人，根本就沒有分辨出，這水煮出來，與上次他喝的，有什麼區別。
茶葉的區別他還能夠分出來一點，比如說鐵觀音泡出來味道重，毛尖味最澀，回味卻最佳，還有碧螺春，更是無愧於它“香煞人”的外號……
可是水呢，他可是真是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四爺喜歡就好！那以後徐家每月給四爺送一份？”康胖子試探着問道。
餘商沉吟片刻，竟然答應了。這叫康胖子簡直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