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柳教的法子非常有用,喂他吃下一碗姜沫炒蛋一個時辰後,果然漸漸不再喊冷,只是額頭上的溫度還沒有退下來。
“我沒事,睡一覺明天就好了。”興許是睡了這麼久恢復了些精神,張小柳也清醒了些。他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層細汗,想來確實是風寒所致,只要燒退下來就好了。
“哥哥小懶豬,還要睡。”小松坐在牀尾,嘟着嘴說。小懶豬還是以前張小柳冠與他的稱呼,每次叫他起牀的時候都要喊上一句,久了他便知道這是說他貪睡的意思。
張小柳聽了,也沒力氣與他拌嘴,只看了一眼也守在屋內的趙正則,示意他照顧好弟弟。
這一燒便是一天一夜,張小柳一直處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狀態,直到第二天醒來,外頭卻還早得很,大約已經是日旦時分。
躺得太久,這時候精神了便想起牀來。他剛掀開被子,就發現小麥睡在他身邊,一隻手還伸過來壓在自己腰側,似是在幫他壓住被子。
他半坐起來,小心托起他的手要剛回他身邊,誰知剛動了一下小麥便醒了過來。
“哥,你要什麼?”小麥眼神清明,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自從住進新房子,他們兄弟三人就是分開睡的。小松還偶爾會回來跟他擠一張牀,小麥卻從來沒有過。今晚睡在這裡,想必是爲了照顧他。
“沒什麼,我想起牀了。”嗓子又幹又疼,張小柳舔了舔嘴脣說。
小麥聞言擡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似乎已經與自己的相差不大。
“哥,要不再睡一會兒?現在天還早呢!”
“昨天中午就開始睡了……你昨晚看着我都沒有睡好吧?你快些休息吧,我先起來走走。”
“昨晚是阿正哥一直在這裡照顧你,我說好要與他輪換了,可是他沒有喊我,我醒來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卯時。、”小麥有些不好意思,他們都生怕哥哥的燒退不下來,原本說好一人守半夜的。
“辛苦你們了。”張小柳心中感動,不過就是個傷風發燒,捱一天也就差不多了,哪裡還用專門守着。
小麥看着他手腳還算利落的下了牀,才略略放心地睡回去。
發燒又捂着一牀大被子,能退下燒來肯定出過不少汗,現在身上都有一種彆扭的黏糊感。早晨的空氣非常清新,張小柳在天井佔了會兒,乾脆往廚房走去。如果有力氣,他還想燒點熱水洗澡。
還未走到廚房,就聽到裡面有一陣輕微的響動。難道現在新房子裡也已經有老鼠入侵了?
廚房的門微閉着,他走過去用力推開,一眼就看到站在竈前的背影。那人顯然也因爲門忽然被推開吃了一驚,看到他才叫起來:“柳哥兒,你怎麼起來了?”
“睡得太久了,腰疼。”張小柳有些尷尬的收回手,他原本是想把老鼠嚇走,剛纔推門的那一下可夠暴力的。見趙正則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又道:“你呢?在這裡幹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去,看到鍋裡的東西才愣了下。
“我在煮稀飯……”趙正則注意到他的眼神,同時回答道。
“我聽小麥說你剛剛纔回房,怎麼不去睡覺?”鍋裡的稀飯已經煮好了,若按小麥說的時間,他恐怕連房間也沒有回。
“我看天都亮了,說不定你起來會想要吃東西呢!”趙正則搓了搓手,帶着一絲靦腆說。阿麼生病的時候什麼都吃不下,只有稀飯能讓他吃上幾口。他方纔倒真是沒什麼睡意,便想先把稀飯做了,柳哥兒什麼時候醒來都方便吃。
張小柳沉默半晌,忽然覺得似乎真的餓了。他一直覺得自己身後是三個孩子,要承擔起照看他們的責任,因爲自己的靈魂已經是個成年人。可是現在看來,他們成長的速度遠比他想象中的快。
“你們都長大了。”兩人默默相對而站許久,他才冒出一句話。
“我本來就比你大……”趙正則下意識地說。
“你倒是挺會照顧人的,還知道要吃稀飯。有沒有準備什麼配菜?”張小柳探頭朝鍋裡看了一眼,決定先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我再給你做個姜炒蛋。”趙正則連忙說。
“吃薑是爲了解汗退燒,現在可不想再吃了。你隨便給我切碎點青菜炒了就行,我先去洗漱。”姜可不是什麼好吃的玩意兒,尤其是那麼多剁在一起,簡直咽不下去。
趙正則聞言奔了出去,菜地裡還有些許青菜。張小柳拿了臉盆和木製的口盅,也自去天井洗漱。
“怎麼樣?”兩刻鐘後,他們相對坐在飯桌前。張小柳拿着小口吃着還滾燙的稀飯,趙正則在一旁問道。
“很好吃,看來你不但能把賺錢的活計包攬了,以後連飯菜都能一併做了。”張小柳從不吝嗇誇獎他們,笑着說。
趙正則聽了也只笑不語。
“說真的,阿正,你現在手裡的錢也夠了,你有沒有想過再建個房子?”自己就算怎麼不介意,也要想到他本該是自己出去建家立戶的。以前是沒辦法才擠在一起,現在他手上多少也有了銀子,加上自己替他保管的部分,建個房子再謀後路也不難。
“我……”他的話太過突然,趙正則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你不想我跟你們住在一起了嗎?張小柳從他眼中讀懂了他的想法,忙道:“我只是擔心你自己忽略了這件事,剛開始你來我們家時別人的議論你也知道,現在既然手裡有錢,只要有了自己的家,以後也不會有人因爲這件事挑剔你。”
趙正則搖搖頭,連臉色也不太好看。
“你不願意?”張小柳看出他轉瞬變得低落的情緒,試探地問。
“一個人的房子,也是家嗎?”趙正則猛地站起身,離開了廚房。自從在村長和大伯麼面前做了見證,他就一直把張小柳當成自己的哥兒。雖然最初陌生中還帶着恐懼,但是很快他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哥兒。可是自始至終,他似乎都沒有把他們之間的事認真放在心上。雖然照顧有加,卻總是感覺他把自己當成了“弟弟”。
他如此突兀的舉動倒讓張小柳大吃一驚,因爲趙正則一直都很聽他的話,即使意見有分歧,也是溫聲細語地說,幾乎從未有爭執,更別提這種“我不想理你”的舉動。
雖然這麼想,張小柳還是很快隨着他走出去。
天井裡沒有人,他也不可能會去其他屋裡,張小柳想了想,往門廳走去。打開木門,果然看他坐在屋檐下。聽到開門聲,迅速地擡起頭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去。
“我只是跟你提議一下,目的也是爲了讓你少聽些流言蜚語,可沒有趕你出去的意思。”張小柳先聲奪人,勢必要他先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趙正則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扔來扔去,悶聲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一個人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柳哥兒,等兩年我再建房子,到時候我們就成親,一起住進去,好不好?”
張小柳原本以爲方纔自己哪一句話說得不妥讓他心中有了誤解纔跟出來,誰知道會聽到這樣的話,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
是不是一輩子都會在這裡,註定要找另一個男人結/合過完一生?
“那時候你們的日子也不好過,爲什麼答應我住進來,還承認了爹爹他們說好的親事?”趙正則雖然寡言少語,但是不代表他什麼都想不明白。他們現在的日子明明就過得比以前好多了,自己也能賺錢,比村子裡同齡的其他人都強,爲什麼他反而不願意了呢?
“那時候我就說過認下親事只是權宜之策……阿正,終身大事不應該這麼馬虎。”張小龍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這樣蒼白的辯解。說起來趙正則似乎一直都把這件事當真,那時候就聽他無意中說過類似的話。
“我不要什麼權宜之策!”趙正則大聲說,從他知道這是爹爹安排的事到見到張小柳,他從未有過半分敷衍的想法。見張小柳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又道:“柳哥兒,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那你想說什麼樣的人家?”
什麼樣的人家?張小柳被他問住了。
他與這具身/體的契合,讓他從來不敢奢想什麼回去的事情。似乎遠去的上輩子只是一場夢,他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中對這個地方的歸屬感也越來越強。
如果他註定要留在這裡,又有幾分可能一個人獨自過完一生?如果不是獨身,阿正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沒有想過……”張了張嘴,他也只能這麼說。
“那就別想了。”趙正則急急跳起來,拉着他的手往屋裡面走去。沒有想就好,現在自己陪在他身邊,總也還有幾分機會。要是引得他胡思亂想,說不定就看上哪家人了。
“哥哥,你沒事了?”剛走進門廳,小松就睡眼蒙鬆地從屋裡走出來。見到兩人從門外走進來,停頓了一下才想起哥哥生病的事,旋即跑過來驚喜地問。
“沒事了。”張小柳接住他微胖的身子,順勢從趙正則握住的手裡掙脫出來。小松雖然是個皮孩子,可是看昨天的表現總算還是個有良心的。
“太好了。”小松果然小小歡呼了一聲,學着昨日趙正則試溫度的樣子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過了會兒笑眯眯的說:“哥哥好了,不熱了。”
“快去洗漱吃早飯吧,吃完了再把小麥哥哥叫起來,他上學堂要遲到了。”張小柳捏了捏他的臉蛋,派點活給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