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第二天天才矇矇亮,小柳就起了牀。昨天中午一頓蛋花粥,兩個弟弟吃得很滿足,他看得卻頗爲心酸。想起來好歹他也是個二十一歲的成年人了,即使是靠着力氣,難道還喂不飽兩張嘴?下定了決心,他下午便出了家門打探消息。
他走了半個時辰就把村裡的地勢看清楚了,卻也讓他內心更焦躁。根據他自己的觀察和從小麥那裡聽來的消息,這個村約摸有七八十戶人家,算起來也好幾百人。村裡的大多數人也只勉強夠個溫飽,還有少數家庭因爲孩子多或者生病等原因,便過得更困難些。而像張家這樣的,也算是最困難的一類了。畢竟沒有了作爲主要勞動力的爹爹麼麼,最大的孩子是個只有十一歲的哥兒,意味着幾乎沒有了任何收入來源。
這個村叫下壩村,就是因爲他們村在一處水庫的下游,有一條一米多寬的小河從村頭流過。村裡有趙李兩個大姓,也有其他姓氏人家遷入。總的來說,下壩村兩面被山包圍,是個山旮旯的小村莊,難怪這裡的人都窮。
路上也遇見幾個熱心的村民與他打招呼,但張小柳怕說多了露餡,便只是草草應了幾句,心中倒是下了決心明天要去山裡轉悠轉悠了。因爲除了往山裡走,他也沒其它地方可以探看了。
想到這裡,張小柳輕巧的下了牀,走進竈間拿了涼水和麪。這是他昨夜苦思許久纔想出來的吃法,麪粉里加點鹽攤薄煎好,就像沒加料的麪餅,應該比蒸熟好入口些。也幸虧他也是農村的孩子,自小就能照顧好自己。做飯什麼的,雖不能說技術怎麼樣,但至少餓不死。
他這邊剛煎好,小麥也走了進來。
“怎麼起得這麼早?”七八歲的孩子正是嗜睡的時候,他以爲兩個小的怎麼也得睡到天大亮。
“哥哥起來就醒了。今天要幹什麼?我和哥哥一起去。”小麥更分不清季節種植之類的事,但也知道只有幹活才能種出糧食不餓肚子,因此問道。
“我去一趟山裡,你就在家裡看着小松吧。”
“小松在家裡就行,我陪着哥哥去。”小麥知道哥哥是不想自己累着,搖頭拒絕了。一個人去山裡一定很害怕,他要陪着哥哥,還可以幫幫忙。
張小柳這纔想起,記憶裡以前如果要幹活,有時是會讓小松一個人在家裡的。反正村裡也沒什麼危險,至於是不是哭鬧就沒有時間關注了。但是作爲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張小柳現在是肯定做不出這樣的事的。何況他也不知道山裡有沒有危險,肯定不能帶上小麥。
“小麥乖,聽哥哥的話。哥哥會早些回來,你中午就熱那些餅子和小松一起吃,好嗎?”對着這樣年幼懂事的孩子,他覺得心都軟了不少,柔聲說。
小麥極聽他的話,輕易就答應了。小柳草草吃了早飯,用以前張爹爹去田裡帶水的壺灌了一壺水,挑着家裡僅有的一擔簸箕,就往山裡去了。
上山這事自然是無師自通的,因爲站在家門口就能遙遙望見山上的樹木,半點也不用尋。他家的房子離出村的大路遠,上山卻方便些。饒是如此,小柳還是走了半個時辰纔到山腳下。
“累死了。”他把鐮刀別在腰後,找了個石塊坐下來,打算歇會兒再一口氣爬上去。
山路比他想象中的更難走。這裡的山並不高,只是起起伏伏連成一片。山路未經過修整,完全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樣子,大部分地方只容一人通過,要挑着擔子走過去更不容易。
近一點的地方肯定什麼也找不到了,連用來燒火的棘草都被人割得一乾二淨。幸好張小柳膽子也不小,循着走出來的路,從山腳下往上又走了半個時辰,看見一棵枝頭滿掛的桑樹才停下來。
這桑樹就生在路邊,長得也不高,張小柳站在高些的石塊上就可以盡數摘到了。要是長在村裡,怕早就被孩子搶分完了。只是這裡畢竟離得遠,上得這裡來的大人反而沒有空理會這種屬於孩子的小野果。張小柳卻不管這些,他上來也沒什麼特別的目的,自然是撈着什麼算什麼,就當是拿回去給兩個小的當零嘴也好。
把黑色的成熟桑子都摘下來放在簸箕底部,張小柳沒有再往上走,開始在周圍尋找山珍。春天山裡該是野菜什麼十分豐富的時候,隨便找些什麼能吃的也好在家裡發愁。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這時候正是野山筍長得最厲害的時候,張小柳在上來的大路左邊轉了沒多久,就在斜坡處看到一叢密密麻麻的拇指粗細的野山筍。靠山的人家都喜歡在這時候採筍,不但是當下的主要菜色,還可以曬乾或者醃成酸筍儲存。山腳下也見到有一處竹林,但是能吃的竹筍早就被挖完了。這時候能見到這麼大一叢,確實是驚喜。
張小柳把簸箕在旁邊放下,手裡拉着地上的灌木叢小心探過去。這一叢野筍確實長得好,可是這裡地勢也不平坦,大概這也是少有人到這裡的原因。人家寧願走遠些,也不願意到這斜坡裡來。
張小柳也不敢大意,踮着腳尖想拉住身邊一棵樹,卻沒料到腳下穿的可不是以前的運動鞋,而是僅縫了兩層布的薄布鞋。身高差了一點沒有勾住樹枝,腳底又滑,就這麼一骨碌地往下倒去。
先是飛來橫禍來到這個不知道什麼地方,現在不過是上山挖個山筍也要摔下去,真不知道最近是得罪哪尊大神了,張小柳心想。幸好因爲這裡的山不高,斜坡下的山谷也不深。只是這裡滿山長着的棘草非常滑腳,讓他直滾了好幾米才拉住一株灌木停下來。
“真是倒黴!”他先穩住身子,慢慢上臂撐着站起來。很好,至少沒有傷到骨頭,否則,他大概就要交代在這裡了。手掌因爲慌張中想拉住東西被刮出不少血痕,但都還可以忍受。而左手手肘處就嚴重些,被磨掉了硬幣大小的一塊皮,滲出血水。
沒有人能給你提供幫助時,自然就會讓人變得堅強起來。張小柳情緒有些低落,在原地站了會兒,纔在心底給自己打打氣,忽略身體的疼痛,開始往上走。他的眼光一掃,忽然發現身側有一棵大樹,看起來頗有些年頭了,樹身足有他的腰身粗。
想着靠着大樹好走些,他便走過去。這才發現那大樹雖然看起來還枝繁葉茂,其實已經有些地方枯死了,露出地面的樹根底部都開始腐爛了。沒什麼可以利用的,他有些失望,當垂下頭時,目光忽然被接近地面的樹洞裡的東西吸引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由自主地湊近些去看,才發現那果然是一株年代頗久的黑靈芝。張小柳自小與父母住在農村,也是南方一個靠山的地方。他也見過不少上山的人採來的靈芝,大部分是隻有掌心大小的赤靈芝,只有少數有經驗的人會特意去找,也有人找到過十多斤重的大靈芝,着實賣了不低的價錢。
他仔細看了看,那靈芝表面呈黑褐色,具有漆一樣的光澤。菌蓋背面有點類白色,有許多細小管狀菌管,邊緣向內卷。這樣詳細地想一通,他十分確定這就是黑靈芝了。
他的爺爺還曾算是鄉下半個中醫,不但認得藥材多,還能開出不少藥方。再加上從小就沒少交過靈芝,因此張小柳並無不確定。但若是在現代,這足有四五十釐米寬的靈芝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因爲野生靈芝已經越發少見了。但是在古代倒是未必,一來這時候的靈芝都是野生的,二來其實靈芝雖是個好東西,卻不像人蔘什麼的是救命的東西,在這小鎮上有沒有買家都難說。他左右思考一番,還是決定先不採下來。這靈芝也不能當飯吃,對他們現在並沒有多大幫助。
既然暫時放棄了,他只得又從頭往上爬。幸好這次有了準備,每一次都踏穩了纔敢繼續往上,倒也很快爬了上去。
再看到那些山筍,張小柳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就爲了這些個東西,可把他折騰得不輕。心中發了狠,把那山筍從頭到尾弄得乾乾淨淨。筍不比其它東西,長不了幾天老了就不能吃了,所以他一丁點兒也不放過,最後堆在一起約摸有二十來斤。
釆筍這活不但累人,也費時間。張小柳把野山筍分放在兩邊,就揉着手繼續視察附近的植物。他有些心急,雖說交待了小麥可能不回去吃午飯,但總歸不怎麼放心。開始只是擔心什麼也找不到,肯定會多花時間。現在簸箕裡有了東西,雖只是最常見的山筍,他也很高興了。
或許老天憐惜他辛辛苦苦來到這裡不容易,接下來的時間裡還真有收穫。他先是在一處灌木叢裡淘了一個窩,裡面有六個蛋。看個頭不是鳥類,應該是野雞蛋。接着又在不遠處看到了幾種常見的野菜,也挑了些挖了回去。
最後張小柳看看簸箕裡的東西,手肘還隱隱作痛,便挑着東西回去了。
莫言下嶺便無難,尤其是肩膀上還挑着東西,張小柳畢竟身子太矮,走起來特別費勁,花的時間一點也不比上山少。
遠遠看到那兩間房子,張小柳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時太陽已經西斜,換算成他習慣的現代時間,大概也有四點左右了。等走近些,他纔看到屋門前圍着幾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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