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豐眸光清幽,身姿挺拔,身側寶案上的青銅鶴形銅壺吐出絲絲縷縷的黛青煙氣,凝而不散,若竹影鬆色,擋住他面上的神情。一時間,整個大殿裡,不斷有莫名的文字迸射,到一定高度後,都會垂落,和地面一碰,發出金石脆音,暈開肉眼可見的慘綠漣漪向四面八方去。
再仔細看,每一個文字落地後,左右一繞,自冥冥中汲取氣機,來自於一切時空,古往今來,不多時,就發生變化,或成鳥狀,或成蝌蚪形,或如四四方方的小鼎,等等等等,千姿百態,不一而足。隨時間推移,文字越落越多,碰撞聲音越來越響,鋪開之後,整個時空裡,都是宏大偉岸的氣機在鼎沸。
叮噹,叮噹,
到最後,文字堆積在一起,不斷排列組合,莫名的曲線勾勒,儼然是一幅幅的畫卷,緩慢展開,和諸天萬界呼應。
叮噹,叮噹,叮噹,
畫卷中,有天界、地仙界、人間界、血海、宇宙陰域,等等等等,諸天之相,盡在其中,裡面有各種各樣的生靈,各種各樣的因果,組合在一起,就是諸天萬界接下來的演變。在這裡面,人間界、地仙界、天界、惡念淵海,最爲奪目耀眼,但也有重重疊疊的陰影,和帷帳一般,擋在前面,讓人看不清楚。
這不是其他,而是李元豐見竹節山的鬥法局面,再想到人間界即將有界天上浮,融入到地仙界,所以突然心血來潮,根據自己對於諸天萬界的認知了解,再用無上法力,對接下來諸天萬界的未來進行推演。
對於這個推演,以及推演的結果,李元豐是有信心的。一方面,他駕馭鬼車的劫之道果和心魔之主的心魔道果,妖魔合璧之下,境界修爲已經站在諸天萬界金字塔頂峰。能夠超他的,當然是有,但絕大多數不在現世,剩下的寥寥無幾。另一方面,他比起同境界的大能的優勢就是,對於人間界和惡念淵海這兩個在諸天萬界中份量越來越重的大天,他有更深的認知,有更全面更準確的瞭解。
要知道,對於上境大能來講,要推演未來,境界修爲還要在其次,最爲重要的就是自己掌握的諸般信息。因爲每個人推演都會以自己掌握的信息爲前提和基礎,掌握的越詳細,越準確,推演起來自然會越輕鬆,越準確。
“諸天萬界的大勢。”
李元豐背後十個鬼車鳥首攢起如環,森綠眸光探了過來,看着殿中映照出的諸天萬界的大勢,不計其數的因果糾纏在一起,組成了不斷變化的未來。可自己站在這裡,把所有盡收眼底,未來就變得不再未知可怕,而是有了一個底。在諸天萬界的大勢面前,即使是竹節山這樣能夠牽動梵門、天庭和妖族的紀元中心的節點,似乎都變得瑩瑩一點,不斷縮小,沒有像以前那樣充塞所有,似乎是自己的一切。
當然了,說是這樣說,可並不代表不管竹節山的事兒,也不在乎竹節山的事兒。畢竟諸天大勢都是有一個又一個的小勢組合起來的,而在其中,也會有主次之分,會有大小之分。至於竹節山的事兒,絕不小。
李元豐的眸光不斷閃耀着莫名的光,在同時,他靈臺裡,似乎不斷有日月星閃耀,粼粼的光澤冉冉上升,不斷託舉,讓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在這個過程中,劫之道果也好,心魔道果也罷,俱是氤氳絲絲縷縷之氣,拂去煙塵,見得光明。
隱隱的,規則之力激盪,向天妖境第九境混元境上進了一步。
“要用諸天的視角來看紀元以及紀元中心的變化。”
李元豐喃喃自語,十個鬼車鳥首的目光卻是越來越亮,將天上的星斗都比了下去。此時此刻,他再觀竹節山,卻有一種以前沒有的領悟和認識。
李元豐見此,笑了笑,有了決斷,立刻喚來手下人,打發其前往竹節山,傳達自己的新旨意。
南海,潮音洞。
冷月斜掛,四下澄明。粼粼的月色從外面橫斜下來,在竿竿瀟灑的紫竹葉上,在嶙峋青青的石骨上,在搖搖擺擺的大鶴如霜的鶴背上,絲絲縷縷,根根明澈,如最爲晶瑩的水銀,來來回回,回回來來。
觀自在大菩薩和大日如來相對而坐,整個洞府中,落花繽紛,金色搖曳,難以形容的禪香浮動,如煙似霞,橫浸到人的僧衣上。
正在此時,觀自在大菩薩眉心上的毫光倏爾一顫,光明正佛眼睜開,看向了竹節山。在她的法眼裡,竹節山內部連同周匝的時空的發展脈絡起了微不可查的變化。要不是她境界修爲高深,再加上掌握西牛賀洲的權限很高,恐怕還發現不了。
觀自在看在眼裡,黛眉挑了挑,神情變得陰沉。
“菩薩?”
大日如來看在眼中,微微一怔,不由得開口問道。
“大日如來請看。”
觀自在用手一點,將自己看到的景象傳到大日如來的神意裡,讓這位梵門大佛用最直觀的方式觀看。
“這個,”
大日如來看完之後,也是心中一沉,聲音不大,道,“這個鬼車真有點邪乎,居然這麼快就有這樣的認識了。”
在以往,不管是亂石山碧波潭,或者盤絲洞和黃花觀,雖然鬼車能夠以奇蹟般的姿態拿下,但在大日如來等人的眼中,那是有不少巧合和意外的。真說起來,鬼車在境界修爲上不遜色於諸天大能,也很善於發現,敢於決斷,在細節和細微上有超凡的敏銳,但不管怎講,在大局上是欠缺的。鬼車過於注重眼前的事兒,很少從全局出發。
當然了,對於這種情況,大日如來也理解。因爲全局兩個字,不是別人提醒,或者什麼的就能夠有並且掌握的,很多時候都是要經歷過紀元更替,積累夠了,自然水到渠成。
而現在,竹節山上以及周匝時空的變化,隱隱跟諸天大勢連在一起,不再是像往常那樣紀元節點是紀元節點,處於一種割裂狀態。在割裂的狀態,會相對簡單,但當和紀元大勢連在一起,牽一髮動全身,會非常複雜。顯而易見,這對於梵門來講,不是好事。
“鬼車怎麼會突然有此蛻變?”
大日如來皺着眉頭,這樣把眼前之事融入到諸天大勢的眼光和手段,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建功的,他想到自己,都是經歷過幾個紀元才慢慢有了這樣的層次。
“或許是此紀元不同於以往的原因吧。”
觀自在大菩薩嘆息一聲,在其他紀元中,可不會有什麼人間界,或者什麼惡念淵海等宇宙陰面出來攪局的。在這樣的不同尋常的紀元中,纔可能會有匪夷所思的機緣,讓鬼車直接頓悟,有了這樣的眼界層次。再想到,鬼車甚至在自己的大羅法會上展現出過更高層次的玄妙,只能說,崛起於此紀元真是最大的機緣。
觀自在靜靜地坐着,神情漸漸變得冰冷,若冬日的雪,似夜半的霜,鬼車如此動作固然讓竹節山的事兒變得千頭萬緒,讓梵門不得不調動更多的人手花費更多的精力,稍一不慎就容易出現突破口,但同時,這對鬼車也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和挑戰。鬼車如果出現差池,那就會沾染不知道多少因果。雖然對他們這種層次的大能來講,普通因果如春風拂面,難以加身,但紀元中的某些因果卻是難纏的。
觀自在並不覺得,鬼車第一次這樣從全局運轉能夠圓圓滿滿,一切順利。
天庭,玄天府。
窗外芭蕉葉綠,嫩可撐雲,雨色從上面下來,稀稀疏疏成雨珠,打在葉子上,聲音倏快倏慢,倏密倏散,蔚然成趣。只是靜靜地聽着,似乎就能夠將一身的煩惱全部洗去,整個人自上而下一片通透。
是的,就是通透。
置身此間,神清氣爽。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正站在窗下,人在芭蕉影裡,眸光清明,自眉心激射出千百的文字,每一個都躍然而出,闡述一道又一道的信息,不斷涌出,絡繹不絕。實際上,裡面的信息不是別的,正是最近一段時間來天庭中妖族勢力受到的打壓,以及諸天中不少地界妖族遭受的劫難。不得不說,妖族損失很大。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看着這一切,面無表情,他對這樣的損失早有預料,不過還是要說一句,太乙救苦天尊以及其勢力真的乾脆利索,這一波反擊報復疾風驟雨一樣。
“得想一想辦法。”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挑了挑眉,念頭一轉,吩咐府內的人要有所動作。雖然說在超凡體系內,下層就是要爲上層服務和犧牲的,但如果損失太多,動搖了根基,肯定會影響到上層。再說了,妖族的上層遠不止他一個人,如果其他人有了看法,那可得不償失。
“東極青華大帝!”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做完這一切,眸光一動,看向一個方向。在那裡,本是紫青縈繞,萬妙無窮,現在卻夾雜霜色冷光,驚雷霹靂而落,蘊含着滔滔威勢。似乎感應到李元豐玄天聖君之身的注視,宮殿上有一對眼睛睜開,高高在上。
“哼,”
正是東極青華大帝,他沒有動手,但冷哼一聲,就讓玄天府方向風起雲涌,他坐在寶座上,長眉如墨染,口鼻一呼一吸,雷霆纏繞。
“鬼車。”
東極青華大帝的聲音中不掩飾憤怒,他這麼多年來,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虧。是的,就是吃虧。在竹節山上的九頭獅子九靈打破識海內的太乙救苦天尊所下的束縛金環後,不管其他勢力比如梵門如何,甚至天庭如何,但對於他來講,就是結結實實地折了顏面,吃了大虧。正是這樣,他才雷霆暴怒,展開反擊報復。特別是在天庭上,他作爲帝君之一,怒火之下,席捲天庭,把妖族在天庭的勢力打擊到不行。
在其中,實際上不只是有東極青華大帝的動作,天庭中除去勾陳帝君,其他的帝君也沒有閒着,暗裡也有手腳。畢竟李元豐在天庭向上衝的姿態很明顯,他的玄天聖君之身都有天庭儲君的架勢了,其他帝君們可不希望有人來分潤他們的天權。
“這還沒有完。”
東極青華大帝手中持有玉如意,煙氣嫋嫋,如龍在天。按照諸天萬界公認的無形的權勢幫來看,這位帝君是要在李元豐的鬼車真身之上的。被公認的下面的人挑釁,還在衆人面前吃了虧,這位帝君絕不會善罷甘休!
接下來,東極青華大帝的反擊報復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凌厲,在他影響範圍內的妖族可是倒了血黴,被禍及池魚。
同在天庭,真武大帝端坐在大殿裡,穹頂之上,黑白之氣凝成太極陰陽魚之相,徐徐轉動,不時發出清音,來來回回,他感應到東極青華大帝和李元豐玄天聖君的對峙,微微一笑。對於他來講,只要東極青華大帝和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兩個人不是在天庭光明正大地交手,撕破臉皮,影響到天庭衆多神靈對天庭團結的認知,其他對峙相鬥的越厲害越好。兩個人都是天庭高層,即使李元豐的玄天聖君差一點,但和東極青華大帝衝突起來,也會鬥個有來有回,不會一邊倒。兩個人鬥得越厲害,各自損失越大,天庭其他高層纔會做的更安穩。
真武大帝面上帶笑,看東極青華大帝這個怒氣根本沒有撒完的架勢,東極青華大帝和玄天聖君的衝突還得有一陣子,他搖搖頭,先不管這個,而是關注自身。
這位天庭的帝君除去關注自己天庭帝君所應該關注的事情外,還有兩個事兒現在正處於緊要關頭。其一,在西牛賀洲中和其他人爭奪混沌鍾。此鍾是先天至寶,不但威能強大,而且還能鎮壓氣運,能夠拿到的話,真的如虎添翼。其二,他比天庭其他人離西牛賀洲更近,所以能夠感應到人間界的界空上浮,已經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