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誰?”
大佛跌坐虛空,座下鏤空花紋,絲縷綴金,搖曳寶色,他眉心垂珠,綻放無量光明,凡是所到之地,俱是凝成檀金梵土,沉沉鬱鬱,厚重明淨。可即使如此,來人氣機卻飄渺森幽,退在梵土之前,難以窺見。
整個過程,遙遙看去,梵色廣佈,森森萬象,可前面氣機扭曲多變,來來回回,兜兜轉轉,任憑梵色再快,都沾不上半點。
是的,半點沒有!
好一會,大佛收了神通,嘆了口氣,他手一伸,頂門上浮現出寶幢,珠玉經文,連綿垂下,經香浮動,天光一照,琉璃玉色一般,萬玉玲瓏,不染任何雜色,他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畢竟到了上境,自可屏蔽因果,除非像來自於惡念淵海的魔主,他們來到陽面,若墨色入池,容易被陽面天道所見,不然的話,其他人只要有心,很難被追蹤。
“不過,”
大佛坐在蓮花寶座上,瓔珞垂肩,勾勒金線,當空起舞,沒有想到,自己只是經過此地一遭,就有所發現,惡念淵海中的這兩尊魔主又是蠢蠢欲動,看上去不會安分。想一想,如果安分的話,也不是秉承陰面暗域的天道所誕生的魔主了。
大佛手指動了動,捏了個寶瓶印,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兩個魔主不知道何等原因,投入到陽面的力量看上去很弱,最起碼,在他這個層次上來看,是很弱。這樣的話,是不是有機會?
大佛想了好一會,有了決斷,他笑了笑,用手一點,座下蓮座之下出現一青獅,往上一託,舉了起來,杳杳而去,只剩下餘色金黃,耀眼奪目。
北俱蘆洲,洞府裡,玉几上的古銅色寬口四方花瓶上垂下稀稀疏疏的花色,不同於一般的五彩繽紛,反而一望皓白,霜色清冷,再配上瓶身上彎彎曲曲似怪月般的凸起花紋,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妖異。
李元豐的鬼車真身披一件妖衣,其上繡着斷壁殘垣外的青血,正在觀察着北俱蘆洲的局勢。由於對上寶譽大帝這位龍族大羅金仙戰而勝之的原因,自己麾下的妖族在北俱蘆洲中行事自然而然受到冥冥中的氣運庇護,等於開了個小小的幸運掛,所以做起事情來要比剛開始順利地多。
“不過,”
李元豐鬼車真身後面的十個鳥首,二十道眸光投向,同樣看到,梵門和水族沒有閒着,在不停地從其他地方調集人手,進入北俱蘆洲,屯兵,佔地盤,梳理地氣,等等等等,氣勢洶洶,來者不善。梵門和水族,梵門強者如雲,似有尚方寶劍,水族由於離北俱蘆洲近,不缺人手,他們通力合作,很有一種相得益彰的姿態。
李元豐垂下眼瞼,背後鳥首低鳴,反正自己也有底牌,到時候針尖對麥芒,再碰一次,就能夠分出勝負了。
叮咚,
正在此時,李元豐眸光一動,頂門慶雲翻開,層層向上,若招手一樣,須臾後,就見一道慘綠的天妖氣自天穹而來,墜入其中,只是一轉,就落到道果裡面,若水滴溶於大江大河,杳然無蹤跡。
李元豐收回了自己派出去的分身,剎那間將所有記憶閱讀,不由得微微一笑。不得不說,那兩個即將出世的魔主白念和妄心尋到自己的鬼車真身合作,要在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打開局面,稱得上很有意思的一步。只要成功了,西牛賀洲的所得能夠讓白念和妄心積累大增,出世後的力量比正常出世強不少。畢竟從本質上講,魔主在陰面暗域已是金字塔頂尖,而當融合了陽面特性,混元陰陽,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是可惜的是,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並不知道鬼車和心魔之主的關係。
對於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這一手,李元豐稱得上大賺特賺。不提剛纔在虛無中狠狠敲了他們一筆,而且以後把兩個人引入西牛賀洲後,還可以藉此機會觀察兩個魔主,爲將來對上積累消息,甚至藉助鬼車和心魔之主的妖魔合璧,關鍵時候能拿兩個魔主出來做文章。
“圓滿。”
李元豐垂眉森綠,眸光一轉,往西牛賀洲去。
天庭,星宮裡,紫雲翔集,祥瑞來回。時不時有星斗自天穹上滑過,倏爾墜落,大放光明,餘光所到,照在檐上,狀若珠子,叮咚叮咚跳躍。仔細看去,每一個珠子裡,都有一個完整的世界,色彩鮮活,生靈無數。在珠子跳躍,彈起,再彈起,再跳躍的過程中,珠子裡的世界裡的生靈們經歷紅塵萬丈,形形色色,隨世界從光明到黑暗,再到湮滅。星斗不斷落下,餘光不停地化成珠子。
就這樣,一個珠中世界從誕生到消亡,另一個珠中世界馬上再次誕生,再到消亡,不停地循環,循環,再循環。在這個過程中,珠中的生靈只覺得珠子就是能夠囊括所有,永恆不變的世界,蘊含着不知道多少的傳奇和辛秘,所有一切在其面前都會顯得渺小。可實際上,他們眼中不可思議的世界表現在外面,只不過是在星宮檐上不斷跳躍的珠子。更爲準確地說,是星斗墜落下來,餘光所凝的有形無形的珠子。
這就是星宮,天庭星斗之中央,以帝君爲中樞,在輔之以萬千星神,從而形成的一種乾坤極大和生靈極渺小之間的和諧統一。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踱着步子,來到星宮,看到這樣的景象,目光動了動,帝君不只是境界修爲高深到不可測度,而且在這麼多年來,憑自己在天庭的天權日積月累地沉澱,從而形成的底蘊,最起碼,在天庭是無人與之爭鋒。即使自己的鬼車真身已經晉升爲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即使自己還有心魔之主這樣的天地間第一魔主,可在天庭,對上帝君,氣勢上依舊不可能佔據上風。
不過到了李元豐如今的境界,已經稱得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樣的自由並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成什麼而成什麼,而是不想做什麼的時候,可以不管任何,都可以不去做。
想到這裡,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挑了挑眉,正式踏入大殿,就看到星主端坐在寶榻上,背後星圖展開,朝天在色,落於天穹。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見了,神情平靜,和對方行了一禮後,就來到對面坐下,周匝靈機如涌泉,煊赫氣機迸射,萬千光明照下來,若大日懸頂,難以直視。
星主擡目打量,能夠發現對面的人身上氣機的涌動,稱得上日漸日新,不由得暗自沉吟。化身在很大程度上和真身息息相關,化身有此變化,見微知著,可見真身的勇猛精進。身在紀元裡,天運所鍾,機緣多,確實不一樣。
李元豐坐下後,頂門上慶雲高舉,懸有寶印,金燦燦,如山嶽般穩重,他開口問道,“不知道星主喚我來,有何要事?”
“真有事要找聖君。”
星主手扶玉如意,高冠在上,綴着羣星,氣象巍峨壯觀,用平靜又自然的語氣道,“不知道聖君對北俱蘆洲的局面如何看?”
“北俱蘆洲,”
李元豐聽了,挑了挑眉,似有妖芒激射,光轉如輪,他知道,這是自己的鬼車真身在北俱蘆洲中一戰勝過寶譽大帝后,在天地間排名位次上升,份量重了,即使天庭至高無上的帝君也得慎重對待。對於此,他早有腹稿,所以不緊不慢地道,“星主也知道,北俱蘆洲本是荒涼偏僻之地,多險山惡水,有蟲豸虎豹,殺戮不斷,爭鬥難絕。這樣的地方,可比不上帝君們統御管理的天庭天規森嚴,尊卑有序。要在北俱蘆洲有所作爲,得融入到北俱蘆洲的生態裡,斷然不能夠拿天庭的一套下去。。”
“哦。”
星主握緊手中的玉如意,對方話語雖晦澀,但意思也沒有遮遮掩掩。那就是,北俱蘆洲不是天庭,在北俱蘆洲,我鬼車最大,你不要指望我在天庭這樣對你客客氣氣的。當然了,你要是能夠安分守己,我在北俱蘆洲也不會特別針對天庭。
星主知道了對面李元豐的態度,索性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而是說起其他。比如由於紀元到了,天運勃發,天界上並不安穩。不但有以前深藏的洞天福地紛紛出世,引得人爭奪,而且還有若有若無的暗手浮現出來,冷眼旁觀。
星主說到暗手,眉宇間星光繞行,隱有清音,道,“以後我們天庭行事,得多團結。要知道,以後面對的不只是明面上的敵人,還有暗地裡不知道佈局多少紀元的老古董們。”
“哈哈,”
李元豐知道眼前的星主所指的團結有點隱隱敲打自己的意思,不過他纔不接這個話茬,只是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老古董們離開地太久了哪裡比得上帝君們執掌天地,與世同移?我相信,有帝君們的領導,天庭不怕任何敵人,不管是明裡暗裡,或者新的老的。”
星主嘴角勾勒出一縷笑容,旋即隱去,道,“聖君倒是比我們都有信心。”
“哈哈。”
“哈哈哈。”
在外面的天兵天將來講,殿中不是傳出笑容,祥雲來聚,天音纏輪,看上去非常和諧自然。
“呼,”
天兵天將們放鬆下來,把自己當成泥胎塑像就行。
叮噹,
好久後,殿門打開,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走了出來,和送到門前的星主告辭一聲,揚長而去,很快就出了星宮,上了早在外面等候自己的八匹龍馬的寶車。
李元豐坐在寶車上,周匝星火如燈,高舉祥瑞,蟠龍刻鳳,斑斕成一片,他挑着眉,回想剛纔在星宮和星主的對話。毫無疑問,星主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自己在北俱蘆洲上對天庭高看一眼,最好能替天庭出一份力。要是能夠做到這一點,帝君們肯定會有所表示。不過星主實在想多了,自己怎麼能答應?
要知道,自己可是有玄天聖君這個天庭天官的,也已經在天庭一段時間,深知天庭之潤物細無聲,真要給天庭在北俱蘆洲開了口子,天庭明裡暗裡一發力,北俱蘆洲說不得以後會成爲天庭的後花園。
“拒絕了天庭帝君們,”
李元豐的眸光變得幽深非常,不見其底,天庭以及天庭帝君們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北俱蘆洲的事兒又得多了變數,得小心謹慎。
“不過,”
李元豐擡起頭,看向天庭一個地方,在那裡,沛然不可抵禦的氣機沖霄而起,萬里金光激射下來,澄明一片,日月凌空,不計其數的經文跳躍,外繞敕令,內纏妖理,講述奉天,敬地,承運,字字珠璣,橫浸時空。只是一看,就讓人覺得威嚴厚重,不見其底。這樣的景象,或許比不上剛纔羣星簇擁,星珠有世界的星宮,可真要說起來,也差不了太多。這個地方不是其他,正是同樣是帝君坐鎮的寶宮,準確來講,是勾陳帝君所坐鎮的勾陳宮。
李元豐能夠很有底氣地拒絕星主,除了自身已爲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外,最大的依仗就是在勾陳宮中的勾陳帝君了。
勾陳帝君可是實實在在在天庭帝君之一,雖然因爲各種原因被其他帝君排擠,可在天庭的天權和位格是實打實的,絕大多數關係到天庭的大事是絕無可能繞過勾陳帝君的。而天庭真要在北俱蘆洲中大展身手的話,要動用的人手數量不但要多,層次也得極高,勾陳帝君不會不知。到時候,只要勾陳帝君說點什麼,做點什麼,都可以讓天庭在北俱蘆洲的大動作不會天衣無縫。
至於勾陳帝君會不會說,會不會做,李元豐面上帶笑,他不由得想到在自己鬼車真身晉升爲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後,勾陳帝君對自己說的話,自己以後就是儲君的位置了。
“儲君,”
李元豐看着馬車繼續向前,自己的運勢真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