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豐聞聽聲音,背後的十個鳥首攢起如環,綴着慘綠,妖異又陰鷙,頃刻間,就見光明大盛,金雲翔集,越聚越多,到最後,轟隆一聲,化爲梵門真雷,此雷不帶任何毀滅,只有明淨,純粹,圓滿,超脫,功德,等等等等,剛一落下,香氣升騰,氤氳成雨,洋洋灑灑下來,甘霖覆蓋大地。
這樣的甘霖,圓潤潤,明燦燦,亮晶晶,每一滴都蘊含着不可思議的生機和福德。甘霖越來越多,來回盤旋,落地之所在,剛開始只是小池,沒多久,就成了大湖。到最後,湖水覆蓋四下,偏偏滿而不溢,其上無數的梵門寶輪旋轉,千姿百態的佛陀,菩薩,金剛,比丘,等等等等,不斷吟唱,誦讀經文。
又一會,經文落到金色甘霖大湖裡,很快變成一株晶瑩剔透的蓮花,抽枝發芽後,枝葉冉冉上升,超出湖面之上。只是絕大多數都是花骨朵,只有最中央有一朵純白無暇的蓮花靜幽幽綻放,數一數花瓣,共有周天之數,每一個花瓣上,滾動着舍利子,映照出恆河沙一樣多的世界影子。
坐映星空的大佛悄然無息的出現在蓮花之上,穩穩當當跌坐,四下的舍利子齊齊閃耀,綻放億萬光明,再往下,甘霖之湖,功德之雲,連綿一片,點綴其間,他手捏寶印,打了個佛號,道,“阿彌陀佛。”
“鬼車,”
大佛做獅子吼,聲音中有六種震動,蘊含着玄妙的梵理,讓人不得不聽,不得不從,道,“你在西牛賀洲就興風作浪,無事生非,現在又在北俱蘆洲四面樹敵,和寶譽道友衝撞,真的沒有半點大羅修士的氣度。”
“你這個樣子,就不怕在紀元大劫下隕落?”
“嗯?”
話語三段,跟疊浪一樣,一段壓着一段,一段推着一段,到最後的一個字,簡直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把整個時空都震盪。在聲音的包圍下,李元豐的鬼車真身真有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自己真的罪不可赦,罪大惡極,應該萬夫所指,無疾而終。
這就是梵門上境大能的厲害,精通聲音和因果之律,口舌如刀,能夠判人禍福生死。如果境界不夠,力量不足,抵擋不住,對方真的能夠言出法隨的!
不過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已經晉升爲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論力量不在對方之下,當然不會懼眼前梵門之人的神通,他念頭一轉,背後十個鬼車鳥首轉動,慘綠色大盛,將涌來的無形的金色蓮花全部融化,一點不剩。
李元豐見到這一幕,再次笑了,道,“大和尚,說這些無用的幹什麼?本大聖可不是你的佛子佛孫,能夠讓你憑一言而決!”
“不管是在西牛賀洲,還是現在的北俱蘆洲,你都沒有資格教訓本大聖!”
“要是再囉裡囉嗦的,本大聖把你和這老龍一起打了!”
李元豐的鬼車真身氣勢之盛,不可阻擋,他看向對面的寶譽大帝,和梵門的大佛,目中滿是睥睨之色。
不同於在西牛賀洲裡梵門佔據主導,任憑再怎麼攪動風雲,只能佔據第二位,限制多多;同樣不同於在天庭,上有帝君坐鎮,下是衆仙神,限制同樣不少,只能輾轉騰挪,如今是在北俱蘆洲,自己纔是佔據最大優勢的,只要力量夠,可以橫推乾坤。再攜帶剛剛戰勝了寶譽大帝的無敵威勢,誰碰到槍頭上,算誰倒黴!
言語囂張,姿態霸道。
聲音一落,整個斥空之域內就有妖雷出現,黑雲密佈中,無數的雷霆在其中炸響,毀滅之力大盛,鋪天蓋地。儼然間,似乎劫之世界降臨,囊括所有。
“好膽!”
寶譽大帝和神通華樂光明佛聽了,都是大怒,這話說得簡直狂地沒邊了!
“鬼車。”
寶譽大帝咬碎了牙,怒火滿身,自得道後,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被人羞辱的局面,在這一刻,恨不得奮起所有,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賊子!”
神通華樂光明佛作爲普賢菩薩這位梵門中大羅層次的存在的佛化身,神通法術幾乎不遜色於真身,鑑於李元豐鬼車真身和梵門的關係,他直接兩個字出口,看上去比寶譽大帝這位龍族大羅金仙還要憤怒,就要出手。
“那就來。”
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半點不懼,昂首俯視兩個人,自有一種高姿態。
眼前縱然有寶譽大帝和神通華樂光明佛,兩個人聯手的話,實在強橫,可自己對上兩個人,可不會輕易敗了。畢竟這可是在北俱蘆洲,自己有在此紀元得道的大羅金仙的現世加持,又有妖族衆多,“引子”和“錨”足夠,降臨下的力量是寶譽大帝和神通華樂光明佛都比不上的。再說了,自己手中法寶不缺,用在殺伐上或許差一點勁兒,但用在防守上真的密不透風!真鬥法起來,真的會讓寶譽大帝和神通華樂光明佛吃不了兜着走!
他們兩個人聯手已是極限,難道還能再來一人?要知道,真要是三人圍毆的話,那就破壞了默契,妖師宮可是都有投影在北俱蘆洲的,絕不會坐視不理。那樣的話,絕對會鬧大,玄門或許會樂於見到,但梵門,水族,妖族都得有大麻煩。
正是這樣,李元豐的鬼車真身背後十個鳥首激射二十道目光,咄咄逼人,期待對面兩個人動手。他們動手的唯一後果可能就是令自己今朝在北俱蘆洲的一戰更傳奇,讓諸天萬界的存在更能夠看到自己真實的份量。
不過寶譽大帝和神通華樂光明佛到底是大羅金仙,經歷過風風雨雨,即使憤怒到了極點,還是硬生生將之壓下,冷靜分析後,到底沒有動手。
“鬼車,還沒有結束。”
寶譽大帝決定果斷止損,他瞪了李元豐一眼,然後招呼神通華樂光明佛一聲,腳下一點,天河褪去血色,恢復到原本明透水天的本相,到最後,託舉身子,離開此斥空之域,迴歸北俱蘆洲。
神通華樂光明佛也是深深看了李元豐的鬼車真身一眼,腳下一擡,踏入到蓮座上,整個金色大湖升騰而起,隨寶譽大帝去了。
且說寶譽大帝,回到自己龍宮,四根漢白玉的寶柱巍峨挺立,下描蓮花之相,柱身上則雕刻千姿百態的龍形,再往上,撐起穹頂,綴着拳頭大小的寶石,何止萬千,燦然到星空都無法比擬。整個宮中,俱是流彩寶輝,見之忘俗。更何況,還有大鼎中冒出的絲絲縷縷的綠煙,凝而不散,狀若綠雲,更讓人知道此地不是凡俗。
寶譽大帝歸來後,坐在自己龍牀上,他背後現出龍身,龍鱗斑駁,沾着血絲,正有似有似無的天妖氣浸染,這位龍族的大羅金仙並不在意,他靜靜而坐,半點不見和李元豐對峙的憤恨驚怒,只有深沉如古井。
神通華樂光明佛同樣來到龍宮,見到寶譽大帝的神情,並不意外,他坐在蓮花寶座上,率先開口,道,“寶譽道友有何可說?”
寶譽大帝伸出手,敲着身前的玉幾,他暫時沒有說話,而是擡頭看向外面,只見一道宏大的無形力量覆蓋在北俱蘆洲水族之上,本來光耀四方,燦爛奪目,可隨自己一敗,自己水族在北俱蘆洲的氣運似乎被憑空削去一層,似龍失角,崢嶸依舊,可到底勢弱了。倒是妖族所在,氣勢大盛,四下俱是妖音。顯而易見,此戰失敗的影響開始凸顯,並且以後的影響會越來越大。
寶譽大帝看完後,收回目光,才緩緩開口道,“很明顯,鬼車要藉助妖族在北俱蘆洲中的優勢,整合北俱蘆洲,想要得一個梵門在西牛賀洲的局面。”
神通華樂光明佛挑了挑眉,眼皮重新耷拉下來,道,“西牛賀洲是梵門的西牛賀洲,這是梵門的福澤,紀元所向,也是諸天各大勢力認可的。”
寶譽大帝點點頭,表示認可,梵門能夠得到西牛賀洲,是梵門本身就強大,又紀元當興,時機合適,才把部洲收入囊中,鬼車何德何能,只憑一個人就想複製梵門在西牛賀洲的盛況?他想了想,道,“我們要打破鬼車的妄想,就是要在鬥法中擊敗鬼車。”
寶譽大帝說到這個,沉吟了下,才繼續說話,道,“通過交手,我發現,鬼車除了他那個在此紀元得道會在現世中有加持外,最主要的還是妖族在北俱蘆洲的先發優勢可以給鬼車提供足夠的錨和引子,讓鬼車能在北俱蘆洲降臨比我們更多的力量。”
“我們需要比鬼車在北俱蘆洲有更多的錨和引子!”
“能夠讓我們降臨更多的力量,”
神通華樂光明佛座下不知不覺出現一頭白象,背後絲絲縷縷的金線勾勒描繪,自有經緯,妙言在其上衍生出來,旋即散去,再次衍生,周而復始,源源不斷,他披袈裟,瓔珞垂肩,掩下眸中的異彩。只聽此話就看得出來,眼前的寶譽大帝對方纔敗於鬼車之手並不服氣,認爲自己以六七分力對上對方七八分力,被對方一力降十會了。要是力量相同,自己定然勝之。
只是神通華樂光明佛還關心一件事兒,主動問道,“鬼車在現世中得到的加持到底怎麼樣?”
“這個,”
寶譽大帝目光閃爍了下,神意一轉,把自己和李元豐鬼車真身交手的一部分細節直接送出,讓神通華樂光明佛觀看。
神通華樂光明佛這位普賢大菩薩的佛化身看得非常認真,一絲不苟,每一個點都在深挖,因爲他知道,鬼車身爲梵門大敵,以後和梵門的衝突會非常多,每對他多一分了解,以後對付起來越容易一點。
好一會,神通華樂光明佛才重新擡起頭,定了定神,頂門慶雲上華蓋高舉,綴着彩玉珠串,如掛驚虹,來回搖擺,似在和其他人溝通,然後才道,“梵門肯定會向北俱蘆洲增派人手,爭取在北俱蘆洲擴大地盤,佔據地脈,梳理地氣。不過四海水族也得跟上,我們兩家通力合作,爭取令鬼車栽個大跟頭。”
“可以。”
寶譽大帝坐的四平八穩,頂門慶雲上水光氤氳,蓮葉浮彩,珠暈橫生,雖然四海水族無法和梵門相提並論,硬實力和軟實力都差一大截,但他身爲大羅金仙,偉力歸於自身,面對任何人都可從從容容,不卑不亢,底氣十足。
神通華樂光明佛敲定了以後的事兒後,又坐了一會,告辭離開。
寶譽大帝目送神通華樂光明佛的背影消失在宮殿的眼前,只餘下梵輝燦爛,氤氳煙霞,通透潤澤,瑩亮無比,蘊含着來自於時空中的沉凝,歷經歲月洗禮而不散。
寶譽大帝靜靜看着,眉宇間綻放出智慧之光,上卷爲寶珠,晶澈明亮,圓潤如意,萬千的輝色垂落下來,狀若寶幢,又似華蓋,無數的影像在其中,不斷變化。他正在推演,推演以後北俱蘆洲的局面。
寶譽大帝身爲大羅金仙,自有自己的考量,他知道,梵門和鬼車勢不兩立,梵門肯定是要對付鬼車的。現在自己主動出來當槍,梵門求之不得,給予自己支持是一定的,而且這個支持還不會少。
至於自己爲何會主動當槍?
這可不是自己巴結梵門,或者舔某些人,而是自己知道,梵門雖然很想在北俱蘆洲開拓,一方面打擊鬼車,另一方面北俱蘆洲這個地仙界的部洲隨紀元進展價值大幅度上升,可梵門到底會有側重點,會把重點放在紀元中心西牛賀洲上,不可能隨意向北俱蘆洲增兵派人。這樣的話,自己以及自己背後的四海水族就可以出人出力佔地盤。
“我纔是大贏家。”
寶譽大帝想到得意處,嘴角微微上勾,笑出一道弧線,梵門也好,鬼車也罷,鬥來鬥去,肯定到最後都不如自己獲益大。
在同時,李元豐的鬼車真身雄赳赳,氣昂昂,攜帶勝利者的姿態,迴歸自己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