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樑默和騁翁、玉娘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從來也不關門的醫館,今天沒有開門,樑玄居住的第三進院落卻站了很多人,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樑默大是着急,顧不得禮貌,拋下騁翁和玉娘衝進後院,一邊急急的朝父親住的正房中走去,一邊大聲怒斥:“我不過出去一天,家裡就全亂套了,是誰准許你們到這裡來的?還不幹快去做自己的事情!”
衆人緩緩散去,伺候樑玄的丫鬟翠菊來到樑默身邊,帶着哭腔驚慌地道:“少爺,你回來就好了。天快亮的時候,紅梅正要伺候老爺吃藥,卻發現老爺的房裡有一個灰白色的兔子精躺在老爺的牀上,看見紅梅就立刻從窗戶逃走了。老爺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兔子精害死了。”
樑默更是着急,來到房中,果然不見父親的蹤影,心直沉下去,難道父親連維持人形也無法做到了麼?對跟在身邊的翠菊道:“紅梅去什麼地方了?讓她來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兔子精朝哪個方向跑了?”
翠菊惶恐地道:“紅梅去請法師了。老爺平時對我們那麼好,我們說什麼也要把老爺找回來。”
樑默一下子火了,什麼風度也顧不得了,大聲呵斥道:“混賬!你們沒問過我,竟然敢私做主張!”
從來沒見過少爺發火的翠菊撲通跪下,焦急地道:“當時少爺不在,情況又萬分緊急,紅梅是怕老爺出事,才自作主張去請法師的。”
跟着進來的玉娘見了,道:“翠菊,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玉娘在這裡就等於是半個主人,翠菊看了看樑默的臉色,連忙退了出去。
玉娘這纔對樑默道:“墨兄,現在着急也沒有用,還是先找到伯父要緊,不知道伯父會去什麼地方?”
樑默低聲嘆息,對玉娘和騁翁解釋道:“家父一直雖然還維持了人形,但卻無法行動,連吃藥都要靠人幫忙,不然我是不會讓翠菊和紅梅來後院的。現在家父忽然無法維持人形,且又能行動了,我實在是不知道主吉還是主兇。我們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朋友,家父還可以去什麼地方?多半是到你的玉真洞了。”
騁翁急道:“看來樑老先生已經很危險了。我們不要耽擱了,還是快去玉真洞吧。”
樑默此時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一句話也沒交代,便和騁翁、玉娘匆匆離開了烏衣鎮。
一出烏衣鎮,他們就避開世人,直接飛到玉真洞中。匆匆忙忙地四下一看,樑玄竟然不在洞中,樑默立時便呆了,眼淚汩汩而下,悽然道:“家父從來也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爲何有此下場?”
玉娘也是十分難過,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樑默纔好。還是騁翁鎮靜,道:“你們先不要妄下結論,樑老先生既然中毒已深,也許腳程沒我們快,還沒有到這裡呢。我們先到外面找找再說。”
樑默又燃起一絲希望,旋即又頹然道:“家父連人形也不能維持了,可能根本就來不了這裡,現在不知道是倒在什麼地方了。我昨天實在不應該離開他的。”
玉娘垂淚歉疚地道:“你昨天要不是來幫我,怎麼也不會離開伯父,都是我不好,不該在這種時候還麻煩你。”
騁翁氣道:“你們兩個是怎麼了?這時候不想着快點找人,說什麼誰對誰錯?”點着樑默的鼻子道:“假如你昨天不離開烏衣鎮,如何能遇見回瀾,沒人去採藥,令尊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上天既然安排你遇見了卓寧和回瀾,就應該給你們一個圓滿的結局。不要太擔心了,先找到人要緊。”
樑默和玉娘聽騁翁說得有理,搽乾眼淚,振奮起精神,出去分頭去尋找樑玄。
回瀾他們回到同心苑後,騁翁和雷德居然把樑默和玉娘當成了敵人,在分別在審訊它們。回瀾有些好笑,也好去不打擾他們,去看了正在休息的小葉子後,便和白俊一邊在一個八角亭中閒話,一邊耐心地等待。
過了一會兒,雷德和騁翁居然什麼也沒交代,便一起出去了。
白俊猜想他們一定是有重大的發現,便也想去審問樑默。但回瀾說,樑默和玉娘看來都不是壞人,既然是讓雷德辦這件事情,要審問樑默,也要等雷德和騁翁回來,問清楚情況後再行動,否則便是不尊重雷德和騁翁了。白俊只得耐下性子接着等待。
不久,卓寧從天山回來了,也主張先等等,說起已經聯絡了雲志高,天山派暫時也還平靜。
一直到天已經黑了,滿天的星星都出來了,騁翁和雷德才又回到同心苑中,雷德一臉興奮的對他們道:“公子,小姐,你們猜猜我們問出了什麼?”
回瀾失笑道:“連個方向也沒有,讓我們怎麼猜?”
騁翁哈哈笑道:“這並不難,你們只要看看雷德的樣子,就可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白俊沉吟道:“雷德最喜歡感情用事,看他那麼興奮,莫非事情和我們正在研究的夜光琥珀和乾坤環有關係?”
雷德不悅地道:“誰最喜歡感情用事了?不過事情確實和夜光琥珀和乾坤環有關係,確切的說是和雲姑娘有關係。你們知道公子最初得到的寫着‘飛龍着烏衣’和‘月上柳梢頭’的那兩張紙條是怎麼到了雲姑娘的身上麼?”
騁翁補充道:“我們都知道這兩張紙是龍志清寫給坤孚派的。按道理,坤孚派收到紙條後,無論如何也會給龍志清一個消息,而不會讓龍志清在烏衣鎮死等,所以我們當時猜測是雲姑娘害死了坤孚派的送信人,得到那兩張紙條,並循着紙上的線索來到烏衣鎮,偷走了龍志清的夜光琥珀,並以此爲根據,推測雲姑娘和五柳村的慘案有關係。其實我們都錯了,雲姑娘可能真的和五柳村的事情有關係,但卻不是我們猜想的關係。”
雖然雲淡煙說明了“舞沉”纔是五柳村慘禍的製造者,但終究沒有證據,卓寧和回瀾還不敢全信,聽騁翁這麼一說,都來了興趣,卓寧催促道:“爺爺和雷大哥別賣關子了,快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雷德笑道:“樑默和玉娘聽說過公子和小姐的名頭,我們一問,就痛快地什麼都說了。原來他們都是兔子修化的人,樑默的父親叫樑玄,修道千年,已經過了天雷劫,本事也不算低了。”
回瀾點頭道:“他們多半沒有說謊,樑默的修爲也不錯,和白大哥差不多,說不定也過了天雷劫呢。”
雷德道:“根據樑默和玉娘說,他們從來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情,這次會爲難天賜也是迫不得已,因爲樑玄在意圖救一個人類的時候受了重傷,眼下生命垂危。他要救的那個人就是坤孚派給龍志清送信的人。樑玄親眼看見,那人是被一個穿黑衣的男子害死的,樑玄本想要救那人,可惜不是黑衣男子的對手,被他打了一掌,便受了重傷。黑衣男子本來要結果樑玄的,正好這時又來了一個黑衣女子,趕跑了那個黑衣男子,並從坤孚派的那人身上搜出了公子後來得到的那兩張紙條。樑默詳細的描述了那個黑衣男子和黑衣女子的樣子,並且還畫了他們的畫像。”
雷德說着攤開一直拿在手中的兩張紙,指着其中一張道:“你們看,後來的這個黑衣女子不就是雲淡煙麼?不過我還有一點懷疑,因爲樑玄說黑衣女子的功力很高,並不太像雲姑娘。我和騁翁不敢輕易相信樑默的話,又特意去調查了一番,證明樑默確實沒有說謊。樑玄和樑默父子在烏衣鎮開了一家醫館,玉娘就在醫館中幫忙,平日贈醫施藥,在烏衣鎮的口碑極好。”
卓寧、回瀾和白俊都湊上前去觀看,圖中的黑衣女子果然是雲淡煙,另一個黑衣男子長得白皙英俊,卻狠冷無情,似乎渾身都冒出寒氣,看來不像一個活人,反像一個鬼魂。樑默是丹青高手,雖然只是寥寥數筆,已將雲淡煙眼神中無奈和茫然表現得淋漓盡致。
白俊指着圖畫道:“這一定是雲姑娘無疑。今天她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眼神,不過一閃便逝,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感情。樑默見過雲姑娘麼?怎麼能將她的眼神捕捉得這樣準確?”
雷德道:“樑默的確是見過雲姑娘。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樑玄父子在烏衣鎮開了一個醫館,經常要出去採藥。那天是他們父子難得的一同出去,爲了儘快能多采一些草藥,他們是分開行動的。後來樑默察覺到父親受傷,才飛快的趕到父親身邊。他只是遠遠的看了雲姑娘和那個黑衣男子一眼,但印象卻甚是深刻,因爲雲姑娘雖然救了他的父親,但神色卻是說不出的茫然和無奈,而且她明顯是認識那個黑衣男子的,樑默隱約聽見她對黑衣男子道:舞沉,不管有誰在幫你,我們都回不去了,沒用的殺戮只會招來更多的敵人。”
白俊打斷雷德的話,指着黑衣男子的畫像問道:“你說什麼?黑衣男子就是舞沉?他還有幫手在仙界中?”
雷德對白俊的震動莫名其妙,道:“我也覺得這個舞沉是一個關鍵人物,曾經反覆詢問過樑默。樑默是這麼說的,但他又說他當時隔得太遠了,沒有聽得很清楚,也不敢十分肯定。不過我倒覺得樑默是一個很穩重的人,沒有把握是不會亂說的。你們又發現了什麼?舞沉是什麼人?讓你這樣關心?”
卓寧道:“這事一會兒再說,雷大哥先接着說樑默的事情。”
雷德道:“後面的事情很簡單。舞沉可能很討厭雲姑娘,擡手便朝雲姑娘打了一掌,雲姑娘被迫和那個舞沉硬拼了一掌。他們誰也奈何不了誰,好像還都受了一些傷,不過雲姑娘要傷得輕一些,因爲舞沉立刻便離開了,雲姑娘卻在搜查了坤孚派的那人後才離開。”
卓寧沉思道:“難怪我和星熠第一次在烏衣鎮遇見雲姑娘的時候,她不用土行術逃走,飛行的速度又不快,與她後來的表現不相符,看來當時她是受傷了,不過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來。”
回瀾立刻道:“這也不希奇,似乎雲姑娘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有點古古怪怪的。”
雷德道:“我算過時間,雲姑娘是在元宵節前幾天受傷的,可能是她着急夜光琥珀,傷還沒有養好就去了烏衣鎮。那天的一切都發生得很快,等樑默終於趕到的時候,雲姑娘和舞沉都離開了,坤孚派的送信人早沒氣了,他父親也是奄奄一息。樑默是精通醫理的人,發現父親是中了一種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奇怪毒素,全力搶救,總算是暫時保住了父親的性命,卻無法全部驅除已經深入臟腑的毒素。他回家後,將父親託付給玉娘照顧,自己出門去找藥。一無所獲的回來後,見玉娘沒了頭髮很吃驚,就運功幫玉娘長出青絲,恰好遇見天賜到玉孃的玉真洞窺探。後面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騁翁也有些興奮的道:“樑默說的情況其實對我們的幫助不太大,但卻大大的洗清了雲姑娘的嫌疑,五柳村慘禍的製造者更可能是黑衣男子舞沉。這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對銀星熠卻是一個大大的好消息。那傢伙雖然沉默,不過心眼不壞,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回瀾道:“不用猜測了,雲姑娘已經說了,五柳村的事情的舞沉做的。”將白天的事情說了一遍,道:“爺爺,你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有全身透明的種族麼?”
騁翁搖頭道:“這可沒聽說過。你們不是在讓黑白無常查雲姑娘的來歷麼,等他們來了不就什麼都知道了麼?”
卓寧沉聲道:“事情多半沒有這麼簡單。別忘了,黑白無常只知道我們這一劫的事情,像雷大哥那樣的人,他們就無法瞭解。不過事情有點奇怪,都兩天過去了,黑白無常怎麼還是沒有消息。”
白俊想起自己對雲淡煙的聯想,道:“公子是說雲姑娘和雷德一樣,也不是我們這一劫的人?那她是不是可能沒有魂魄呢?身體是透明的真是很奇怪,公子從前大病的時候,身體就有趨向於透明的趨勢。”
雷德立刻翻臉道:“你不僅沒有魂魄,還沒有心肝呢!”
白俊賠笑道:“我又不是說你,你不用多心。公子從前大病的時候,身體確實有趨向於透明的趨勢嘛。”
卓寧當然知道白俊是指自己差點魂魄飛散的往事,道:“沒魂魄的人怎麼還能生存?雷大哥他們和我們也沒有分別。你們注意到沒有,樑默說雲姑娘對舞沉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我們都回不去了。喬娜也曾對星熠說過,她是一個外星人。若雲姑娘真的和喬娜是一個人的話,那她很可能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所以身體才那麼奇怪,修道的方法也那麼奇怪。”
回瀾大是感興趣,悠然神往道:“外星人?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麼?”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卓寧和回瀾都不想難爲樑默和玉娘,和他們冰釋前嫌,還決定要盡力救治樑玄,當然要在不傷害天賜的前提下才行。
天賜知道他們的決定後,又氣又怨,賭氣誰也不理會。回瀾和卓寧勸了他一夜也沒有效果,最後只得放棄要藉助天賜的想法,同時向他保證樑默再也不會傷害他。但天賜還是很氣憤,傷心的大哭一場後,誰勸也不聽,挖出自己的原身,離開了同心苑。
回瀾很不放心,連忙讓雷柏跟着他。騁翁也很寶貝天賜,很怕天賜以後都不回來了,他知道白俊最會說話,人又機靈,便讓白俊也一起去跟着天賜,還要求白俊一定要將天賜帶回來。
樑默耐心等待了一夜,見卓寧和回瀾最終還是沒有說服天賜,甚是失望,卻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騁翁安慰他道:“既然你父親是中毒,人蔘並不對症,有沒有小葉子幫忙都沒關係。你也是醫家,爲什麼不試試遛空潭的優曇草呢?”
樑默嘆息道:“我發現父親中毒後,首先想到的就是能解百毒的優曇草。可是遛空潭裡不僅有一種兇惡的地龍,還到處都是稀泥,人一踩上去便會陷下去。我在裡面根本無法立足,更別說打跑地龍尋找草藥了。最可怕的是,那裡充滿了奇怪的瘴氣,我到了裡面後,功力十成中剩下不到一成,一點辦法也沒有,在外面徘徊了十多天後,知道沒有可能,又惦記着家父,只有先回來再說。”他當然不是隻在外面徘徊,可惜幾次冒險進入遛空潭,險死還生都只換得一身臭泥,不得以纔回來的。
卓寧喜道:“原來樑老先生是有藥可用的。樑兄請說明遛空潭的位置,讓我替老先生找一些優曇草回來。”
回瀾也喜滋滋地道:“地龍是什麼樣子的,好不好玩?我也要去見識見識。”
樑默感激地道:“家父中的毒十分古怪。我其實也不敢確定優曇草是否有用。卓公子和楚夫人的好意我感激不盡,但遛空潭十分危險,再高的功力也沒有用武之力。地龍的樣子就像大蚯蚓,連眼耳口鼻也看不見,實在是不值得楚夫人冒險。騁翁的醫術我素來欽佩,本來就想打擾的,只是覺得太冒昧了,現在可算是因禍得福,還是等騁翁看過家父以後,再做決定吧!”
回瀾福了一福道:“我再告訴你一次,拜託你千萬別叫我楚夫人,我雖然和卓寧結婚了,但還是有自己的姓氏,並不算是他楚家的人。你叫我回瀾或者蘇小姐都可以,就是不要叫什麼楚夫人。”樑默大是愕然。
卓寧不滿地道:“回瀾,樑兄心急如焚,你就別打岔了。”
回瀾嘟嘴道:“我說的也是正事啊!既然樑兄那麼看重爺爺,我們就聽聽爺爺的意見吧。”
騁翁哈哈笑道:“我們既然已經成了朋友,就用不着客氣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三腳貓的醫術騙騙卓寧和回瀾還可以,在行家面前就要出醜了。世兄既然覺得令親需要優曇草,那我也沒有新花招,還是讓卓寧和回瀾先去找一些優曇草回來穩妥一些。世兄儘可以放心,遛空潭的瘴氣你我沒有辦法,對卓寧和回瀾來說則完全沒有問題。”
他一聽就知道遛空潭多半也是前劫生物生存的地方,所以纔有奇怪的瘴氣,不過是用來保護和限制其中的生物的。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十分危險,自然條件與其他地方迥然有異,完全不適合一般生物的生長,但也正因爲如此,裡面也生長着許多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奇花異草,其中不少都是治病的良藥,例如媧族盤龍峽中生長的榮草就是治療中風的良藥。卓寧和回瀾都煉成了元嬰,不怕任何特殊的氣體,那樣的地方自然難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