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西北,安逸並未施展遁光,而是一步步走在這荒涼的大地上,寂看這災後景象。
一路行走,只見亂石堆積,裂痕累累,山間野獸牛羊,盡皆屍橫遍野,血肉分飛。
時至午夜,終於偶有人煙,觸目所見,皆是一片悽惶景象,野外山村大都窮苦,房屋本就不結實,此時十乘十的都盡倒塌,哭聲、喊聲、呼救聲連綿成片,不絕於耳。
安逸見此,也不禁一嘆,或者是因爲他畢竟沒有經歷過這等超矢規模死傷的場景,周圍哭喊、救人、搶救財物,隨時露出在視野當中的屍體、鮮血還是讓他覺得有一絲不忍。
這終究是因爲作爲人的心境,他可殺人,可見死不救,但他所殺的,皆是心中認爲該殺之人;他所冷眼旁觀的,多是有些能力就自己作死,或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蠢才,以及他明知道力所不能及的。
而眼下災民何其無辜?
同情弱者的心態世人皆有,但有憐弱之心,並不代表他就善良。
就如後世,老人跌倒不敢扶,所有路人當真沒有一點同情心嗎?不過是心有顧慮而已。網絡上一批正義的批判之士,但真的就善良嗎?不過是道貌岸然而已。
但不管再道貌岸然,再冷眼旁觀,他們還是有那麼一絲同情心的,只不過,那一絲同情不足以影響他們的行爲而已。畢竟,那是一個“理性”的社會。
安逸也同樣如此,他雖有一絲同情,但終究不是慈悲爲懷的菩薩,不會全身心的投入營救難民之中。畢竟只是一絲而已。但若僅是順手施爲,又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他倒也不會拒絕。
所以他一路走走停停,若遇見被房屋掩埋而未死者,順手就將他們救了出來。但也僅此而已。若是更近一步,爲災民上山採藥,籌款集資,共建美好家園,他卻從來都沒有那種想法。說起來,他終究不是一名聖賢。
一路行來,偶有餘震,時至正午,天空一片陰沉,竟忽然又下起了大雨。災民一片哀嚎。
“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天啊,我們祖祖輩輩住在這裡,究竟有什麼不對,要如此懲罰我們……”
一漢子痛哭:“地震還沒過去,就又下起了暴雨,今年的收成可就全毀了,即便現在僥倖不死,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老天啊!行行好吧,不要再折磨我們了……”哭號之聲在雨幕之中傳的老遠,安逸對此,則是默然,這場雨給人們帶來的災害,恐怕不止他們擔心的這些。
各種野獸、人的屍體,被水一泡,腐爛發生瘟疫,到那時,纔是真正災害的開始。
仰首望天,只見天空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如泰山壓頂之勢,天地間透露出十分壓抑的感覺。
恍惚中,安逸似乎看見烏雲中有一條神龍隱現,隨着烏雲滾動翻騰,看不真切……
太笨了!
安逸不禁暗罵自己:“這地震的起因,去問天上的神仙自然不可能,畢竟我是黑戶,如果被他們看出什麼,那也是場麻煩。更何況我還沒有去南天門的路徑。但不能問天神,還不能問地祗嗎!”
原來他忽然想到,在玄冥子的記憶中,可是有驅神御鬼的法術。這驅神自然不可能是天庭正神,但像什麼土地還是可以召喚的。
一念至此,安逸當即在天魔元神中將那段法術調出來,參詳一番。然後指掐法訣,口中嘚逼嘚逼念兩句咒語,然後向地下一指。只見隨着一道紫光透入地下,不久後,一縷青煙鑽出,然後化爲一個矮小老頭。
“小神杜九,見過這位道長!”土地剛一出來就向安逸恭敬行禮。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要知道這驅神的法術,大多都是被名門大派掌握,而名門大派,在天上都是有着祖師爺的,他們這些小神自然惹不起。當然,也有妖魔會施展,但那也是法力高強之輩,若他們不想死,還是得恭恭敬敬的。
安逸對此也知道,所以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便直接問道:“這地震究竟因何而起?可是你一手施爲?造成如此多民衆傷亡,你不怕因果報應嗎!”
這話當然是嚇唬他,土地卻信以爲真,叫起了屈:“道長明鑑,小神哪有這般法力,別說這麼大的災害,就是稍微震動兩下小神也是沒有那能力,更沒有那膽子啊!此次災害,實乃上天警示,當今皇帝昏庸無道,所以玉帝才降下如此天罰,與小神沒有半點干係。小神也因此受了無妄之災,信民銳減,神力削弱,小神實在是冤枉啊!”
原來這方世界,所有地祗的法力來源都取決於信民多少,這土地的司職,本就是保一地平安,若是保不了,哪還有什麼人信你。
知道土地所言非虛,安逸瞭然的點點頭,但卻沒有就此放過他,因爲他又升起了新的疑惑:“這國君無道,上天自收了他的性命便是了,或者也可以斷其國運,爲何偏要牽連這無辜百姓?”
土地老頭臉皺的跟個包子一樣,滿臉的褶子,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看不出什麼表情,只聽他道:“道長又怎會不知,這自古以來,父債子償。這國君治國,宛若一家之長,其犯了錯,當然要子輩受罰,以讓其痛心,使其改過自身。況且,這一國之運早有定數,此時還未到亡國之時,怎能擅自更改。”
什麼邏輯!
安逸不禁慍怒:“都說了國君無道,難道還會愛民如子?既然他不當國民是他兒子,玉帝他這般行事又是什麼道理!”
土地大驚:“道長切不可胡言亂語,此般道理自古已有,實乃天條敕令,怎可妄自非議。更何況,此般對道長又不是毫無益處,三日後瘟君下界,降下疫情,屆時道長盡力搭救百姓,自有您一場功德。如此一來,既是警示了國君,災民也有人搭救,道長還能平得一場功德……”
“如此說來,此般並非惡果?實乃我等修行人的幸事?”安逸表情微妙。但土地卻沒有注意,大點其頭。
安逸見此,心中大是冷笑:看來這個世界的神仙,也不是什麼好鳥,爲了增加天庭的力量,或者是某些人爲了讓後輩成仙,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如聊齋中那般,明明神仙經常下界,還留着那麼多妖怪害人,不就是爲了便宜小輩,讓他們賺取功德?
神仙!神仙!
聯想到蜀山中齊漱溟等人的所作所爲,安逸忽然覺得,這神仙,當真沒有什麼好做的!如此神仙,還不如做人來的痛快。
憤怒之情在心中一閃而過,但僅是轉眼,就瞬間消失。因爲他忽然想到,貌似這怒火來的也好沒道理。
他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的人發出懲治,貌似是人家“家裡事”,他一個外人管什麼!
這個世界的,無論是人,是仙,是神,都對這個設定沒有異議,他在這鹹吃蘿蔔淡操心幹嘛?吃飽了撐得嗎?!
一念至此,轉眼再看了一眼因土地出現而驚異跪拜的災民,他卻沒了半點理會的心情。
而土地此時,也提出了告辭:“道長若是無事,小神也該回去了。”
“呵——,走吧!”安逸話音剛落,土地拱手一禮,然後原地轉了一個圈,化爲一股青煙消失。
安逸一見,更是興致索然,轉身就要離開。但不料剛剛轉身,忽聽後方喊到:“仙人留步,仙人慈悲,請您施展大法,救救我村村民吧!”
說話的是一名老者,在土地剛剛出來的時候,就帶領着幾十號人,跪拜在那裡,只是因爲安逸與土地交談,他們一時間不敢上來插話。而此時見安逸要走,才慌忙哀求。
安逸回身道:“你們好沒道理,剛剛土地在此,你不去求他,等他走了反而來求我,這是什麼道理。土地的司職纔是保你們這一方安穩,你們跪我作甚。”
“求仙長慈悲!”老者道:“剛剛仙長們的交談小人也聽得幾分,既然是天意如此,小人也不敢埋怨,但螻蟻尚且偷生,小人聞得日後有疫情降世,小人畏死,還請仙長賜下解救之法,我等必爲仙長立下長生牌位,每日祭拜。”說完,納頭便拜。同時,他身後的村民也是如此,俱都叩首道:“請仙長慈悲,傳下解救之法。”
看來這老頭聽到的不少啊!
安逸目光一閃,卻是發出一聲嗤笑。這件事他是懶得管了,他要功德也沒用。更何況這老頭分明是求人辦事,還擺出一副交易的嘴臉。想必也是因爲聽到剛剛土地的話,以爲他也需要謀取功德,所以雖然把自己擺得很低,但語氣卻顯得理直氣壯。平白讓人生厭。
搖搖頭剛要轉身離開,忽然卻發現,跪拜的幾十人中,有十幾個人的頭頂,忽然升出一個小白點,迅速的向他飄了過來。
安逸心中訝異,運起法力在手,想要把白點抓到手裡研究一番。但哪料到那白點竟然視若無睹,無聲無息的穿過手上法力,沒入他的體內。
安逸臉色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