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內心一突。
“你是誰?”
“嗯?小姐,我是羅鳴啊,之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他露出無辜的表情來。
鳳殊盯了他好幾分鐘,“你確定你是羅鳴?”
“如假包換。”
他非常鎮定。
“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哎?誰?”
鳳殊雙眼微眯,“帝國的九五之尊,阿里奧斯親王的大哥。”
他居然瞬間笑了起來,就像是被點了笑穴那般,笑彎了腰。
這個反應也不對。就算她猜錯了,他也不應該這麼,這麼肆意地大笑。
“我一定要讓殿下給我漲工資,這麼神奇的讚美,無論如何都值得漲一趟工資啊。”
“你的反應不對。如果不想我找姐夫打小報告,你最好還是爽快地透露你的身份。”
“身份啊。有意思。”他伸展了一下四肢,“爲什麼你會認爲我是陛下,而不是其他人?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別人這麼猜測我的。”
他沒有直接否認。
鳳殊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好半晌,“不知道。感覺是那樣,所以纔會這麼猜測。”
“感覺?”
他看着她,頗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小姐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愉快啊。帝國的男人有一半以上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陛下那般的實力與權勢財富。他可是男人們都想要超越的目標。”
“我見過陛下本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
“現在也像?”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似乎遇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鳳殊慢吞吞道,“像。”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福至心靈般的感覺,這一次倒是更加篤定了。阿里奧斯親王對事感興趣的時候,也是他這種神情,非常同步的神情,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他們的影像重疊在了一起,彷彿有某種節律似的。
“你和姐夫非常像。這種時候非常像,就像是一個人似的,高度重合。我很確定你不是姐夫,除了是陛下本人親臨之外,無法想象會有任何其他人能夠這麼像姐夫。”
她慢慢地靠近他,非常緩慢,似乎只要他想要躲開就隨時都可以避開一般,但羅鳴並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最終在半個手臂的距離裡停了下來。
她仰頭看他。
羅鳴沒有動。
在兩人的對視中,時間像是放緩了,又像是飛快流逝。
“有意思。”
大概十分鐘後,他往後退了一步,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來。
“你和鳳婉也很像。”
一個“也”字,讓鳳殊瞬間頭皮發麻起來。
他似笑非笑,“怎麼,我長得這麼可怕?”
鳳殊看着他不說話。
“你想問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就像你說的一樣,我也是個人,偶爾也需要放鬆放鬆。別人是什麼放鬆方式我不清楚,我一般會出來旅行,離開煩惱的根源。”
所謂的煩惱的根源,自然是帝國的一切。
知道皇帝的秘密,儘管不是絕密,但除了心腹旁人也肯定不曉得的秘密,她會不會哪天就因此被砍頭?
鳳殊嘴角微扯。好吧,這人雖然是皇帝,到底不是從前時空的九五之尊。
“您真是有閒情逸致。”
帝國這麼多星球不去,偏偏要來混亂星域,就不怕被人羣起圍攻。
“最近的確挺閒的,你要是見到你姐夫,讓他勤快一點,這樣他可憐的哥哥就能再休息一段時間,喘多幾口氣,命也會更長一點。”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完全是開玩笑似的輕鬆口吻,鳳殊卻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對勁。
“您可以自己和他說,沒必要經過我一個外人的嘴。”
他再次笑了,“你說的話更管用,不用白不用。”
“您這玩笑嚴重了。”
“玩笑?這可不是玩笑。自從你姐姐去世之後,他基本就無視我這個當哥哥的,有心情了就搭理幾句,沒心情的話,”他挪開了視線,“十年都見不上一面,更別提說上一句話。”
鳳殊能說什麼?能說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啊。
“怎麼,不信?你那和藹可親的姐夫在我面前可不是柔順的寵物獸,有時候比張牙舞爪的蟲族還要恐怖。”
他做了一個誇張的張牙舞爪的姿勢,鳳殊眼角抽抽,到底忍住了沒笑。
這種時候,這人還真的不將自己當成是皇帝啊。
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想要說我這樣沒有一個九五之尊的模樣是不是?你姐姐就曾經理直氣壯地嘲笑我。”
鳳殊不太相信鳳婉會做這種事情,哪怕個性耿直,但她也會考慮別人的立場,尤其是自己關心的人的立場。鳳婉是不大可能爲了說這麼一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就去讓阿里奧斯親王難堪。
“姐夫說您是他的弱點。”
“弱點?”
“嗯。是能夠輕易殺死他的那種存在。”
鳳殊想了想阿里奧斯親王說話時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姐夫其實一直都知道誰纔是他的靠山。他一直想要成爲姐姐的靠山,但他的靠山一直都是您,從來就沒有見過,也從來就不打算換一個新的。”
他怔了怔,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確定沒有聽錯?”
鳳殊無語,“沒有。我還沒有老態龍鍾到幻聽的程度。”
他看着她,半晌才喃喃自語道,“看來你真的是幸運星啊。”
鳳殊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也向後退了一步。
“陛下,我還是到護衛艦去吧。您既然是出來旅行放鬆的,自然一個人呆着更好,這樣思路更加清晰,想問題可以想得更加徹底。”
她想要告辭。儘管沒有聽清楚他剛纔在說什麼,但她莫名其妙就有一種不太好的直覺。
一開始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自從獵回來幾頭野豬之後,尤其是最後那頭重達四百一十六斤的野山豬轟動全村時,洪衛國曾經在私底下提醒過她要收斂一些。
有些風頭可以出,譬如年年考第一,有些風頭卻不可以出,否則容易槍打出頭鳥,譬如打獵本事都強過成年男子,回回不失手,還能獵到他們合力都難以捕捉到的獵物,就算不眼紅,也是會讓人心裡犯嘀咕的。
誰家的女娃娃十二三歲就敢獨自進山殺生的?還面不改色地殺山豬?
關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超越了普通民衆的常識範疇,她只知道家裡人很高興她能夠帶回去這麼多獵物,尤其是丁春花,在野山豬賣錢之後總會對她和顏悅色幾天,所以原本她是打算着只要有機會,以後見到野山豬就一隻都不放過的。
不過多得洪衛國提醒,她的確是收斂了,後面更是一隻野山豬都沒有獵殺過,到手的也基本都是小型獵物,最大的也不過是傻狍子。
但是這一回,剛纔只顧着保命,殺了這麼多狼,恐怕任是誰發現出自她手,都要膽戰心驚一下?
狼羣都敢獨自對上的女娃,該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關九煩惱極了,慣常木呆呆的小臉上也露出來懊惱的神色。
她兀自發呆中,便沒有聽見楊其民與洪衛國的議論,兩人看見那箭頭,還有其上的蛇毒,都已經猜測出這殺狼的始作俑者是關九了,躲在樹上壓根就解決不了問題。
“誰?下來。”
兩個陌生人當中的年長者忽然神情一肅,視線精準地往她的藏身處投射而來。
“怡靜?是你在那裡嗎?下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洪衛國聞言立刻跑到樹下,擡眼看去,一片衣角也沒有。
“怎麼了?大表哥看錯了吧,洪怡靜怎麼可能殺的了狼?”
洪陽也跟着跑過來往樹上看,不忘反駁父親的話。
他考試考不過洪怡靜也就罷了,連打獵也是打不過人家。雖然算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是網魚還行,上山來抓兔子獵狍子什麼的,他卻是沒辦法的,平時跟在大人後頭進山,多半也就是採些野果野菜,順帶下山背點獵物,當個運輸工。
因爲總是被父親笑話說比不過一個丫頭片子,洪陽總是在背地裡喊關九“男人婆”。
只是喊就喊了,不痛不癢的,關九隻當他是個小孩子發脾氣,所以次次都不當一回事,顯得他好像越發幼稚了。這樣他欺負起人來也不得勁,就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裡,對方丁點反應都沒有,顯得他是唱獨角戲那般。
“哥,沒人啊。”
年紀小一些的年輕人也跑到洪陽身邊往上看,然後搖頭。
“小傢伙應該是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逃開,還是被狼追着。”
洪衛國沒見到人,便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楊其鄴兄弟倆對視一眼,便想着在周圍找一找,好歹他們手中有火銃,多少還有些自保能力,只要不是遇到數量衆多的狼羣,總會有救人的機會。
想到就幹,他們跟洪衛國打了聲招呼,讓他領着人趕緊下山去,轉眼之間卻見洪陽的大表哥顧明川手腳利索地爬上了樹,並且一躥就躥到了樹幹背後去了,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哥,你老大不小了,爬什麼樹?快下來。”
顧明山在下頭急了,也在樹下跟着轉到了樹幹的另一頭去,擡頭一看,卻“咦”的一聲。
洪陽急忙跑過去,擡頭望去,也傻眼了。在密密匝匝的樹葉掩蓋中,七八米高處的兩根樹枝交匯處,正坐着一個人,恰巧就是他最討厭的同班同學洪怡靜。
關九沒有發現洪陽惱怒的火熱視線,此刻她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顧明川,在對方不發一言伸過手來時,她愣怔半晌,才乖乖地將揹簍卸下給了他。
“跟上。”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十分冷淡,吐出兩個字便不管她了,再一次動作利索地躥下樹去。
關九也不吭聲,手腳麻溜地攀着樹枝,像只慣常在樹間跳躍的靈猴那般,腳往這裡一點,手往那裡一勾,三兩下便站到了樹下,幾乎與顧明川前後腳到達。
“受傷了沒有?”
“這狼真的是你打死的?”
洪衛國話音剛落,洪陽就急不可耐地問出了口。
關九搖搖頭又點點頭,站到了洪衛國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陌生的兄弟倆。
顧明川見到她那下意識地防備動作,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卻抿脣不語,神情冷淡。
倒是顧明山,像是對關九十分感興趣,噼裡啪啦地同洪陽一起,問了許多關於獵狼的話語。
關九十分明智地保持了相當的沉默,問得狠了,也只說逼不得已,最後是因爲野雞脖子的毒液才防衛成功,這狼死是死了,卻也把她嚇得夠嗆,要不然也不會在他們來了之後還腿軟得爬不下樹。
爲了避免頭狼殺一個回馬槍,楊其鄴兄弟倆經驗老道地將四匹狼分別用藤蔓捆綁結實,四個成年人一個背一匹,迅速地帶上三個未成年急行軍往山下去。
途中他們居然又遇到毒發身亡的另外一匹狼,十七歲的顧明山便也被臨時賦予重任,苦哈哈地當起了搬運工。
顧明山攛掇了小表弟進山,原本也就是爲了到山林裡來打打獵開開眼界的,沒想到最後自己哥哥也跟了來,連帶着不放心的洪衛國,還叫上了經驗豐富的楊其鄴兄弟倆。
這一下,還沒有過上癮,就被逼返程了。
關九可不管這麼多,反正她今天是不想在山上呆了,跟在洪衛國的身後那叫一個大步流星,洪陽不想示弱,也是步履生風。
最小的兩個傢伙都是如此做派,路上遇到了兔子與野山雞他們也都一律無視了,很快就回到了村子裡。
爲了避免又引起全村轟動,洪衛國將獵狼的事情歸到了楊其鄴兄弟倆的身上,只說他們上山剛好遇見被狼羣追趕的關九,幾個男人通力合作之下救下了她。
不過私底下倒是沒有貪關九的獵物,五隻狼皮全都賣給了顧明川,四匹中毒的狼肉自然都埋了。被三箭爆腦的無毒狼屍的肉被分作四份,一份洪衛國家招待客人,兩份給了楊其鄴兄弟,還有一份則被關九拿回去自家吃。
因爲不能透露真相,所以賣得的兩千塊錢,全都變成了關九的私房錢。
只不過,顧明川並沒有隨身帶那麼多現金。所以暫時那還只是個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