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早已屏住呼吸,兩眼盯着視線範圍裡迅速變小的星球。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想啊?鳳殊,快點,快點,離得遠了就麻煩大了。”
小綠有些焦躁,但鳳殊卻像是陷入了魔怔一樣,對它的話充耳不聞。
“咦,是我眼花了嗎?”
“怎麼了?”
黃小初迷起了雙眼,“那個荒星好像消失了。”
“什麼?還真的是,奇怪,難道整個星球都爆炸了?”
“爆你個頭。老大剛纔說那個星球有古怪,可能就是感應到了不對勁。反正我們已經離開了,怕什麼。”
“怕鬼啊。我聽說過一百年多前,也有一艘星艦就是在這裡消失不見的。”
“怕個屁。羨慕嫉妒恨都來不及呢,你小子膽子真小。我也聽說了,那是有幸進入充滿機遇的幸運之地的人。你想要有那種經歷都沒辦法。”
“幸運之地?吞噬之地還差不多。進去的人就沒幾個能夠活着走出來。你想進去?那可是跟送死差不多。”
“幹!你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應該有膽量。不冒風險怎麼得到更多的東西?又想要成爲人上人,又不想要吃苦中苦,你當你是世三代啊?”
所謂的世三代,指的是世家子弟。
“切,好死不如賴活着。早死的厲害角色,還不如平平安安活個五百年。時間長了什麼好事享受不到?” wWW✿тTk án✿¢ O
“……”
鳳殊的意識沉入黑暗之前,心想這個黃小初倒是個看得開的,說話像小綠。
她以爲自己會完全失去意識,但很快就發現並沒有。她很清醒,但這種清醒卻更像是夢境,世界一片黑暗,除了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她聽不見其他任何動靜,也看不見任何人與物,就好像,來到一個空無一物的地方。
鳳殊並沒有感到疲倦,也沒有感到恐懼。這個地方,儘管一切都是黑暗,但並不讓她感到冷,沒有煩躁,沒有毛骨悚然的戒備,一切都好像是回到了世界的最初,周遭全是混沌,即便是她自己這個唯一的生命,也都是混沌。
非常奇妙的感覺。好奇,舒適,想要朝外去,又想要永遠都停留在原地。
她感到自己在走動,隨心所欲,沒有任何方向,任何目的地,爲了走而走。
她沒有感到時間的流逝,只覺得好像走了很久很久,黑暗依舊是黑暗,但她已經完全熟悉了這種至黑的澄淨感,走啊走,走啊走,直到心裡一個念頭浮起,才順其自然地盤腿坐了下來。
開始冥想。
是的,冥想。
非常奇怪,她像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盤腿坐下,開始運轉心法的練功模式。
這一坐,感覺上比之前漫無目的的走路用了更長的時間,然後,她睡着了。
鳳殊笑了。
真是太好玩了。
她感覺到自己睡着了。或者說,她看到自己睡着了。
像個孩子一樣,蜷縮成一團,呼呼大睡,唯有那有規律的呼吸,與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她知道自己還活着,而不是死去。
她含笑看着自己,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心裡又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來。
這麼安靜的自己,像個弱小得不堪一擊,但是生命力卻又難以置信的強盛的胎兒,而這個混沌的世界,就是誕生她這個生命的子宮。
www Tтka n ¢o 是個新世界。
生之門。
黑暗中突然光芒四射。
鳳殊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停頓了數息,她又好笑不已地睜開眼來。
不過是夢境一樣的經歷,說是頓悟可能不恰當,不過是思緒的漫遊,睜着眼睛難道還會傷到它?
但是她的雙眼的確是掠過了一絲不可置信。
她看到了自己識海里的劍冢。
此刻,那些由精神力組成的長劍短劍,全都在滿世界亂飛。
而這個世界,像是她的識海,卻又不是原來的模樣。
她看見了真正的土地。
她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那個“真正”,明明之前劍冢也給了她類似的感覺,但之前卻是虛浮的,象徵的,而現在,在她的感知力,劍冢真正落在了實處上,當真是矗立在土地上的劍冢。
最大的變化,還是土地中央的那一抹綠色。
起先只是一顆發芽的種子,眨眼之間便抽條成了一棵小樹苗,數息之後亭亭如蓋,緊接着枝葉以驚人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延伸開去。而地面之下,根系也以同樣驚人的速度在往更深更遠的地方探索而去。
就好像,這個世界無窮無盡。
此時此刻,鳳殊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些長短劍的歡喜。
她有種自己就是世界,世界就是她的古怪感。
一念至此,她看見了小綠在開花,同時又在不斷地結果。
“該不會下一秒就是留種吧?然後又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循環往復無窮無盡……”
真是個奇怪的幻境。
鳳殊是笑着醒來的。
她正處在人羣中。
呆愣三秒,她迅速站了起來,移動到了一根柱子的後面。
“終於醒來了?我還以爲你要繼續睡呢。”
“這裡是哪裡?”
“好像叫什麼蒂尼星。”
“那些人呢?”
四周都是人,全都行色匆匆,並且都隨身攜帶着武器,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他們發現小孩跟能源都消失了,便心虛得立刻補足能源,逃跑了。”
鳳殊沒想明白,“逃跑?”
“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了。你在內化時光星的時候,他們一直在不停地調整方向,大概行駛了三個月吧,好像,我不記得確切的日期,反正他們前天就落腳在這個星球了。我聽見那個老大安排人去跟買家接頭,時間安排得很緊,我知道你不希望這些小孩真的被賣掉,便強行叫醒了鴻蒙,讓它把那些小孩全都帶到空間裡去。然後又把你轉移出來。”
“我睡了三個月?”
鳳殊大吃一驚。
“嗯。你真的很奇怪。我以爲三個月不吃不喝你會翹辮子呢,沒想到還生龍活虎的。身體裡面長了一個小世界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像是世界的主宰,充滿了神奇的力量?”
如果不是它的語氣過於認真,鳳殊會以爲它在搞笑。
“什麼小世界?”
“就是時光星啊,你把它內化掉了,現在它完全屬於你了。
真是的,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人類。你比鳳初一更厲害。他只不過是救了我,你呢,直接吞吃了我跟時光星。就像饕餮一樣,無物不吞。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奇怪的人。不,比獸族跟蟲族更奇怪。還好不像它們那麼討厭,看在你是我飼主的份上,我就勉強接受這個事實吧。
反正時光星是你的還是我的都一樣,都是共用的。不過還好你有這能力,我還是更喜歡紮根在泥土裡,更親切。我不是說你不好哦,真的,你也很有用,就是還沒有泥土這麼熟悉,你別嫉妒。”
鳳殊從空間鈕裡掏出來兩管營養劑,仰頭喝了。
“鴻蒙呢?”
“又睡過去啦。你內化時光星的時候重整了資源,這兩隻傢伙感應到了綠髓,現在越發樂不思蜀了。可惡,便宜它們了,還沒幹活,我就先讓它們先嚐到甜頭了。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一定要好好捉弄捉弄它們。”
“夢夢一直沒醒?”
“它應該想要快點恢復實力,知道你沒事,就當甩手掌櫃了。”
小綠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我看這傢伙是個自尊心過強的,還不如小的那一隻有用。”
“夢夢很強的。它以前是鳳初一的契約獸。”
“什麼?!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糟了糟了,第一印象不太好,怎麼辦?”
鳳殊丈二不找頭腦,“什麼第一印象?你出現的時候它一直在突破,連鴻蒙也沒有怎麼正經跟你相處過。”
“中間它醒過一次,我還鄙視它來着。可能就是因爲這樣,纔不管不顧的……”
小綠的聲音低了下去。
鳳殊頓覺頭疼。
鴻蒙這麼乖,偶爾也會想着跟夢夢鬧着玩,這個小綠年紀最長,但按照植物界的樹齡來看,其實也是個小年輕,也像人類一樣會有年少輕狂或者說血氣方剛頭腦發熱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
如果它們都同時醒着,相處起來會是什麼樣的一副場景?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兩獸一樹,恐怕會鬧得更加不可開交吧?
“你把他們全都送進鴻蒙的空間裡去,吃喝拉撒怎麼辦?”
“沒關係。到點我就進去喂他們就好了。他們本來就全都在睡囊裡,爲了省事,我讓鴻蒙連同餵養槽之類的東西全都搬進去了,反正看過怎麼操作。”
鳳殊無語,“你就不怕中途發生什麼意外?隨隨便便就全搬空了?”
“怕什麼?我一到地方就知道這個星球上沒有人類可以發現我。”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些孩子。要是他們中途醒過來怎麼辦?”
“醒過來就醒過來啊,總好過醒不來,那才麻煩。我打開其中一個看了看,他們是被人注射藥物了,纔會一睡不醒。你要不要叫醒一個來問問情況?我的綠髓應該有用。”
“不,如果他們沒問題,暫時別叫醒。我先看看蒂尼星的情況再說。小孩要是醒了肯定會驚慌,要是叫醒了所有其他孩子,兩千來人,還不得把鴻蒙逼瘋?”
“很難。它跟夢夢現在都在小世界裡,你的魂力之劍在空中到處亂飛都沒有驚醒它們,小孩子算不了什麼事。”
鳳殊聞言頓了頓,“你之前說起來的時候,是不是就想要說我可以醞釀小世界?你說的小世界,就是我之前看見的東西?”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你的識海可以容納它們,也可以把我跟時光星都收進來,活物跟死物都沒問題,證明你本身就自成一個小世界。只不過之前不明顯,以爲你這身體太弱了,支撐不起你的魂力與祝福能量,現在好了,有了時光星這個實實在在的載體,你所有的能量都可以放開來。
不單隻它們兩隻長生族跟我可以享受到益處,你自己的身體跟魂力也更加圓暢了,現在你還發現不了太多好處,等你理解了規則之力,你就會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了。很多力量強大的人,終其一生都想要有一個小世界,偏偏怎麼找怎麼做都沒有機緣。
看來飼主你果然是個福緣深厚的,怪不得身上有這麼濃厚的祝福之力……”
它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長串的東西,鳳殊沒聽明白。不是語速太快,也不是咬字不清晰,而是又像從前發生過的一樣,那些玄妙的語句她就是聽不懂。
鳳殊很快就放棄了去追根究底,反正該明白的時候總會明白的,就好像前不久,它說“小世界”時她死活捕捉不了這三個字,但現在這個詞語卻再也不會繞過她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時光星現在跟我的識海融爲一體了?還可以接收其他的活物死物?”
“應該是跟你整個人合二爲一了。不過我從來沒有自己的小世界,我只是剛好長在時光星上而已,它是我的地盤,但不是我的小世界,所以具體是什麼樣的,我也說不清楚,你要自己摸索。
我的建議是,死物可以試試看,活物的話暫時還是不要收進來,我們都是跟你結契了的,進來也沒什麼,那些沒結契的,要是你收進來了,誰知道會不會搞破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小世界規則,我們想要保護你也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到時候弄成自爆就麻煩了。”
鳳殊沒想明白,但這問題也只能夠延後再去思考了,現在她的問題是,要躲到哪裡去?
就好像是一瞬間,她所在的地區,地面跟天空都充滿了機甲,密密麻麻的,隨時準備着開戰。
“怎麼回事?我被發現了?”
“不可能。”
儘管小綠對自己很有自信,但是機甲羣統一亮出了武器時,它還是緊張了起來,就跟受驚了的兔子一樣,毛骨悚然。
靠近她的少數機甲瞬間就在某個指揮室的作戰圖上消失了。
鳳殊並沒有注意到附近的小小異常,她跟蒂尼星上的機甲羣一樣,視線都不由自主地鎖定在了高空上。
鋪天蓋地的……星艦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