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當即皺了皺眉頭,嘴脣抿成一條直線,直接無視她手中的手槍,抓住梳妝檯上的乾毛巾,大步一邁,走到蘇錦的身邊,二話不說地給她溫柔地擦着頭髮。
“怎麼就這麼出來了。”醇厚低沉的聲音裡都是無奈和寵溺,彷彿是一罈釀了多年的好酒,令人沉醉。
蘇錦歪着頭看向男人,手裡的槍口實實在在的是頂在了他的胸膛上。“你就不怕我的槍突然走火啊。”說着,她便把槍放了下來。
譚斯年看着蘇錦的行爲動作眸光閃了閃,“所以,你還是出問題了,對不對?”
蘇錦略微有些沉默,身體僵硬。
時間轉移到他們那天在書房見面的節點。
二人走進了書房,蘇錦對譚斯年一臉的陌生和提防。
譚斯年眸色深沉,緊緊地盯着她,試圖在她臉上發現什麼線索。
可是,蘇錦的表情是無懈可擊的。
“你…”他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被蘇錦不耐煩的打斷了。
“譚先生,我希望你能找準自己的位置,我和你之間也沒有什麼關係,請你不要對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好麼?”蘇錦的言語無情又淡漠,就像她此時的目光一樣,散發着極地的冰寒與冷漠。
譚斯年說不難受,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他卻瞬間捕捉到了蘇錦隱藏在桌子下方輕輕揮動的手!
那是……
他心裡突然一亮。
那是他們私下裡約定好的秘密手語暗號!
從那次黑獄事件過後,他們兩個人爲了做好一切的打算,就私下裡約定了一套手語的溝通方式,非常簡潔明瞭。
他讀取着蘇錦表達的意思:我沒事,不用擔心,安分守己。
前兩句他都懂,可是後面這句安分守己,讓他有些不理解。難道蘇錦不知道,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嗎?單憑一個心懷不軌的唐明月,就足夠讓她有性命之憂,
可是,他不知道這個房間裡在哪有監視器,擔憂自己的舉動暴露了蘇錦的計劃,便只能忍着疑問,嘴上附和她的話。
“你到底怎麼了?難道你真的失憶了?蘇錦,我是譚斯年,是你的愛人。”不得不說,譚斯年也是一個演技派,把那種心愛的人失憶的痛苦和隱忍表演的淋漓盡致。
或許是因爲太逼真,讓蘇錦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暗號他看懂了沒有,只能繼續打暗號溝通。“抱歉,我的確不認識你。我叫你過來,只是爲了把話說清楚,請你不要誤會。”
‘六點鐘、九點鐘方向有監控,小心。’
譚斯年收到了蘇錦的提示,“好,就算你現在不認識我,但是你必須跟我離開,這裡很危險。”
‘我知道了,你真的還好麼?需要我做什麼?’
譚斯年的迴應讓蘇錦鬆了一口氣。
‘我很好,事情我能解決,你不要破壞我的計劃就好。’
“譚先生,請你自重,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蘇錦的語調更加冰冷,直接顯示出她的不悅。
‘好吧…’
“你…”
“好了,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你趕緊帶你的人離開,撕破臉皮可不是你我希望看到的。”蘇錦直接沒興致的結束了這段對話,看了譚斯年一眼,轉身離開。
那時,從唐明月別墅離開後,他本沒覺得什麼,可是越想,就越覺得蘇錦的表現貌似有些異樣。可是無論從表情動作,還是從暗號上,他都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回到軍區,他便直接找到了精通電腦的餘半仙,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和蘇錦那邊聯繫上。
餘半仙是侵入到唐家別墅的系統裡了,可是唯獨聯繫不上蘇錦的那臺電腦,或者說是蘇錦的那臺電腦被蘇錦加密了。
無奈之下,譚斯年想到了蘇錦旗下的聯合網絡公司,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利用了聯合的密鑰,他終於在網路上聯繫到了蘇錦。
和蘇錦保持聯繫的這兩天,他也一直在試探蘇錦的情況,可是蘇錦依舊是滴水不漏。礙於情面,他沒有把一切挑明,畢竟在他看來,如果蘇錦想讓他知道的事情,定然不會瞞着他。
所以,在今晚,他思來想去,總覺得蘇錦這邊讓他非常不放心,便連夜潛伏過來。
當然,唐家的防守在旁人看來非常嚴密,可是在譚斯年這裡,如過無人之境。
“…你說什麼呢?我沒什麼什麼問題啊。”沉默過後,蘇錦對譚斯年笑了笑,主動抱住他的窄腰。
譚斯年沒有推開她,手上依舊動作輕柔,可是卻直接道出一些事實,“以你對我的瞭解,就算是一個背影,你都可以認出來我,幾乎不會再用槍指着我。還有,你對我的親近略微還有些抗拒,雖然被你隱藏的很好,可是身體肌肉的放鬆狀態做不了假。最重要的是…”譚斯年的目光落在她遲遲沒有放下手槍的手上,“你在對我提防。”
是的,蘇錦對他在提防。
蘇錦渾身只着一件浴巾,幾乎沒有防身的東西,手槍是她唯一可以有安全感能反抗的武器。
只有在對一個人不信任的情況下,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抓住手槍不放,這是隨時都在準備反抗的表現。
他說完,蘇錦的表情也沉寂下來,準備從譚斯年的懷裡退出來。
可是,譚斯年卻反手按住蘇錦光滑的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關係的,我只是不想讓你把所有的一切都悶在心裡。我是你的愛人,你可以和我商量。”
蘇錦聞言眸光掙扎了一下,可是依舊沒有能開口。
“丫頭,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的狀態還算好麼?可不可以把你現在真實的情況告訴我,不要讓我提心吊膽。”蘇錦的狀況不對勁,不像是秦俊陽所說的那樣全然失憶,但也不像尋常時候那樣對他們信任熟悉。“你是不是心理出了問題?”
蘇錦身軀猛然一震,眼底充滿了抗拒和提防的掙扎。
見狀,譚斯年心中大致有數,牽着她坐了下來。“來,告訴我,好麼。”
蘇錦略微垂下眼瞼,滿腦子都是閃現的一些他們二人在一起的片段。
她能相信他麼?或許…
“我的確出了問題。”她動了動嘴脣,終於下定決心對譚斯年說一些事情。
時間再次推移到蘇錦在沈家陵園見到泊爾的時候。
她從陵園出來,就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頭一看,泊爾那張令她痛苦甚至恨不得破壞掉的臉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每次看到泊爾,她都難以抑制自己心頭的衝動,那種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東西被他硬生生地鉤了出來,每一道都帶着血淋淋的印子,讓她疼痛,讓她猙獰,讓她情緒迸發如同火山噴濺。
只不過這一次,還沒等她表現出什麼狀況,泊爾就對她詭譎一笑,他對她打了神秘手勢,耳邊忽遠忽近響起了什麼咒語一樣的呢喃。
一瞬間,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失重的水潭,讓她思維渙散。
所有記憶都混亂了,前世的,今生的,就像是電影裡的蒙太奇效應一樣。
在下一瞬間,一些畫面開始破碎,化成了金色的齏粉,漸漸地歸爲黑暗。
再次她神志清醒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腦海裡的思維也非常緩慢,讓她什麼都反應不過來。
所謂的表情淡漠,只不過是什麼都反應不過來的呆滯而已。
看到泊爾,她腦子裡就蹦出來慢慢的信任感,一些有關泊爾的東西也就這樣跳了出來,都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相互信任的場景。
就像是排山倒海的雪崩,徹底淹沒了她的理智,世界裡只剩下可以信任的泊爾。
所以,對泊爾說得話,她一點遲疑都沒有。
在她這裡,她的感受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其實整個過程也不過幾秒鐘而已。
她混混僵僵地離開了沈家陵園,按照泊爾的指示,自投羅網。
在前三天,她的思維一直都處於呆滯狀態,雖然能發現問題,也能察覺到不通常理的地方,可是就是無法獨立思考,腦子就像是被人堵住了一樣。
不過,當她到了唐明月這個別墅後,她的腦子這纔開始漸漸地解開了封印一般,開始能獨立思考,腦海裡也能閃現一些破碎的畫面。和她腦海裡的東西非常衝突。就像是兩個世界一樣。
種種的記憶碎片讓徹底對泊爾產生了不信任,也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一些虛假的存在,回想到自己前幾天那些對泊爾幾乎盲從的信任感,讓她甚至有些後怕。
她被操控了。
這是她的第一想法。
而後來秦俊陽的出現,就如同剝繭抽絲一般,讓存在於記憶碎片的那些真實的過往全部展露出來。
可是,她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感情中樞還是有問題的。因爲她雖然梳理了自己的記憶,卻發現自己還是感情無能。
就像是看着別人的人生經歷一樣,自己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情感。
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所以,當她面對譚斯年的時候,雖然明確知道那是她的戀人,可是她卻感受不到愛意,如果用一個準確的詞語形容,那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爲了弄清楚自己的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態,自然不會暴露自己。
譚斯年是她的戀人,她自然不願意讓他擔憂。所以便找了一個藉口,在書房用暗語和他溝通。
“…所以說,你現在是爲了弄清楚自己的狀態該怎樣解決?”
譚斯年的問話讓已經等待他失望或者是不理解的蘇錦擡起頭,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不生氣我對你突然沒了感情?”
“傻丫頭。”譚斯年揉揉她的頭髮,“失落的確是有一些的,不過啊,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們約定牽手一起走的時候,就決定了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更何況,你包容我的,遠比我包容你的還多。”
蘇錦眸光盈盈,腦海裡有關她和譚斯年之間的事情越來越多,一幕一幕,也讓她的感情隱隱地有些復甦的情況。
但是,那些感情在一瞬間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抑制住一樣。
兩種力量相互撕咬,她的思維空間就是一片修羅場。
譚斯年看着她略微發白的臉色,頓時滿臉關切,“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錦擺擺手,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沒有告訴我?”譚斯年有一種預感,蘇錦隱藏的那一部分,纔是最關鍵的癥結所在。
蘇錦閉口不言,虛弱的樣子讓譚斯年心裡揪痛。
他把她抱在牀上,緊緊地抱住她,就像是想要把她揉碎在身體裡。
蘇錦蜷縮着,貝齒輕輕地咬着脣。
越是靠近譚斯年,腦海裡的情感就越是涌動,同樣,那股子壓制着情感的東西就越是猖狂。
她煎熬着,難受着,可是卻同樣欣喜這種對抗的感情。
迷迷糊糊地,她在這種掙扎中就昏睡了過去,卻睡得格外香甜。
這是她這幾天以來,睡得最好的一個覺,只因爲身旁有一個譚斯年。
譚斯年看着蘇錦安穩的睡顏,忍不住伸手描繪她的面龐,充滿了眷戀,充滿了愛戀。
“…爲什麼就不肯告訴我呢……”
什麼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着,多麼難熬啊!
譚斯年怎樣都不會想到,蘇錦隱藏的秘密幾乎是她最大的秘密,她還沒有把握在說出來的時候,不會被當成異類。
蘇錦這邊溫馨甜蜜,而泊爾卻徹夜未睡。
他坐在黑暗裡,目光已然不是尋常在外人面前的那種充滿親和力的模樣,那同樣是一種病態,一種彷彿隱藏着從十八層地獄釋放出來的惡獸一樣猙獰詭異的視線。
是誰知道他的致命弱點?明明他已經把知道他弱點的人全部殺掉了啊!
爲什麼會這樣!
該死的!究竟是誰!
他內心咆哮着,大腦卻已經給他了答案——蘇錦。
現在讓他最接受不了的,是蘇錦爲什麼會這麼詳盡的瞭解他。
從一個掌控者反轉被人掌控,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