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看似閒庭信步一般地走到監控器前,活動了一下身子骨,可是那背後的手卻對秦俊陽打了一個手勢,讓他趕緊走。
秦俊陽也是一個機靈的,雖然不知道蘇錦爲什麼這樣小心謹慎,不過也二話不說小心翼翼地從一個灌木叢後跑到了不遠處的大花壇後面,隱去身子。
蘇錦慢步走到花壇前,坐了下來。以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秦俊陽的表情動作,監視器卻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沒錯,她已經摸透了庭院裡所有監控器的位置和監控範圍,很容易的就能找到監控死角和遮擋方向。
每天這種被監視的生活,怎能讓她不覺得不對勁。
“把你知道的我的信息都說出來。”蘇錦淡淡開口,手上熟捻地把玩着槍支。
秦俊陽穩了穩心神,眼神看向蘇錦略微還是有些遲疑,“你…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蘇錦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卻不包含任何感情色彩,“華夏京城秦家的少爺秦俊陽,深受秦老爺子的寵愛。曾是京城四少排行最小的那個,與譚斯年、洛鳶和姜無涯是結拜兄弟。性格乖張頑劣,算得上一個名副其實的京城頑主。最怕的人大概只有秦老爺子和結拜的大哥。最喜歡的人嘛…”蘇錦脣角勾起一抹薄冷,“據說你心頭上有一顆硃砂痣,只不過身份懸殊,求不得。”
這是她腦海裡還記得的,有關秦俊陽的一些資料。
她覺得這個秦俊陽還真挺有意思,竟然喜歡上了一個風塵女子,還是非她不娶的那種。貌似鬧得滿城風雨,秦老爺子氣的險些住院。
然而,當她說完的時候,秦俊陽看向她的視線更加複雜和低落了,甚至更有些失望和難以接受。
“你果真不記得了…”秦俊陽喃喃自語。怪不得他總覺得蘇錦讓他很陌生。現在看來,陌生真的不是他的錯覺。
旁的不說,從她嘴裡淡漠地道出他大哥的名字時,他就知道,眼前這個蘇錦真的不是那個能爲他大哥出生入死的那個人了。
蘇錦一直都在審視着他的表情,很是沒有耐心地道,“你還要浪費我多少時間?”
秦俊陽打了一個激靈,聲音也低落下來,“我不知道你身上出了什麼問題。不過我接下來說的,沒有一句是假的。”到底是受過優良教育,且被譚斯年帶在身邊多年,他在緊要關頭,還是比較理智的。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簡練地把他和蘇錦之間的相識和一些他所知道有關蘇錦的事情說了一遍。
蘇錦一邊聽着,拆卸組裝槍支的手卻微微緩慢下來。
此時此刻,她內心中竟有一些奇妙的感覺。
她竟然還在上學?那她今年不是二十五歲,而是十八歲。
她竟然有了男朋友?還是她記憶裡已經去世了的譚斯年。
她現在是沈家少主?京城二爺就是她的親舅舅。
怎麼回事?她的世界突然就錯亂起來了!
蘇錦倏的一下感覺腦子針扎一樣的疼了一瞬,腦海裡翻涌了一些模糊不清又很陌生的畫面。
那裡面依稀有她上學時的模樣,也有記憶裡那個叫做譚斯年的男人和她親暱的模樣,更有…
“你是說,我的父母現在還健在,是嗎?”蘇錦目光裡終於露出一抹迫切。
現在在她這裡,以上的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她記憶裡出車禍雙亡的父母。
秦俊陽不懂蘇錦爲什麼又這一問,不過依舊點點頭,“他們都很好。”
從見面開始,蘇錦一直都淡然的眼睛裡終於涌現出一抹真切的喜悅,可見她對這件事情是怎樣的在乎。
不過秦俊陽心情就比較微妙了,“蘇錦,我懷疑你是不是被洗腦,灌輸了錯誤的記憶了。”後面一句他很想說:難道你就不問問我大哥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可是他覺得他說了也是白費口舌,蘇錦現在看樣子,對譚斯年並沒有特殊的感情,怕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錯誤的記憶?
蘇錦眸光閃了閃。
應當是沒有的,不過她的記憶的確不太對勁。
她昨天曾偷偷地打了老A的電話,可是卻顯示是空號,老K的也一樣,更不要說她記憶中幾個羅網緊急聯繫號碼。如果不是她有些怪異泊爾不太對勁,她早就問泊爾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是的,她現在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
她明明記得自己前一天還在F國度假,可是下一秒,自己就見到了金色頭髮,神態略有出入的泊爾告訴她要離開陵園。
按照泊爾的指示到了一個莊園裡,就莫名其妙的和唐明月相認。而且,她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
自己雖然沒有被限制自由,可是泊爾告訴她,外面都在探查她的下落,懷疑她的身份暴露,建議她緊張暫避風頭。
她難得出去一次,還是被唐明月帶着去吃飯,回來後就被唐明月帶到了這裡。雖然換了一個地方,但是那種被監視感依舊揮之不去。
如果一切都是如秦俊陽所說,那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或者說,她活着的世界難道都變了樣子?她的時間流速退回了?
可是依舊不對勁。
蘇錦無法全然相信秦俊陽的話,可也不得不承認,她願意承認他說的一部分事情,比如她父母還活着的事。
其實人就是這樣的矛盾體,一邊完全信任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一邊還希望自己願意聽到的事情是事實。
可是人生哪裡能那麼十全十美!
“好了,我已經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了。我蘇錦說話算數,你走吧。”蘇錦說着,指了指監控的死角處,“那邊有一棵榕樹,你爬上去,就能直接翻越圍牆,離開這裡。”
儘管她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但她也沒有離開的念頭。倒不是因爲唐明月,而是因爲……
“在自己賞月嗎?”月光下,如同從古美洲壁畫走下來的俊美王子紳士優雅地走過來,銀色的月光柔和了他的臉,他臉上掛着的笑意讓人忍不住親近,忍不住相信。
秦俊陽剛離開,泊爾就走了過來,就像是掐好了時間一樣。
蘇錦擡眸,睫毛猛然抖動了兩下。甚至,她感覺到了心臟的跳動也急促了幾分。
就是這樣奇怪。
明明告訴自己泊爾可能有問題,可是每當她看見泊爾的時候都忍不住靠近他,去相信他,雙眼也離不開他的面容。
就像現在,她這麼遠遠地望着他,就感覺他是上天派下來的神祗一樣,那金色的頭髮似乎都帶着星輝。
如果蘇錦是理智清醒的,他就會發現,她現在對泊爾的感覺不是愛戀,而是一種盲目的崇拜,就像是看到了信仰一樣。
蘇錦忍不住揚脣一笑,站起身子,把自己最好的姿態展現給他看,“是啊,在賞月,泊爾你要不要來陪我?”
“佳人開口相約,我又怎麼能拒絕。”泊爾笑着,可是眸子卻像是隔了一層模糊的玻璃,讓人探查不到他最真實的情緒。
聞言,蘇錦的笑容卻微微收斂,目光裡也多了幾分清明,“泊爾,我發現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泊爾不急不躁,輕聲問道。
現在他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同他尋常的模樣還是有些差別的。
也正是因爲這個差別,讓他看起來更貼近蘇錦記憶裡的泊爾。這也算是歪打正着。
“我發現,這幾天,你都不曾認真的稱呼我一次。”蘇錦的面龐依舊恬淡,可是言語間已然多了幾分刺探的意思,“難道泊爾你忘記了我的名字?”
真是一隻狡詐的狐狸啊!
泊爾在內心裡這樣似是而非地嘆了一下。
他自然不知道他應該怎麼稱呼蘇錦。說實話,蘇錦現在的狀態他也是在摸索中,也正因爲他享受這種邊緣刺探的快感,所以一直都在蘇錦面前刷存在感。
這種隨時遊走在脆弱的紙面上的交鋒是多麼的刺激啊!稍有不慎,蘇錦就會對他失去這個莫名其妙的信任,可是如果猜的對了,他更享受那種對未知事物掌握的歡愉。
“你這是在試探我麼?”
他卻反其道而行之,“你現在已經不信任我了嗎?”他笑了一下,笑容裡卻讓蘇錦看到了苦澀和難過,“沒關係,你對我怎麼樣都沒關係,只要我對你不變就好了。”
說罷,他擡起眼,也不看蘇錦,就望着天空中的殘月。
蘇錦果然心頭涌起了幾分愧疚。
真是的,她怎麼可以懷疑泊爾呢!泊爾是她撿回來的,除了她,他什麼都沒有啊!
“你別多想,我只是比較喜歡你叫我‘蘇’的樣子。”
話語間,她的妥協已經把泊爾想要知道的消息得到了。
泊爾脣角勾起一抹詭譎,卻是沒有讓蘇錦看到,從善如流道,“蘇……”
如同情人之間的囈語,繾綣悱惻。
蘇錦心跳又快了兩拍,不自覺地靠近了泊爾一點。
“泊爾,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我知道的。”泊爾不動聲色,“那你可以幫我做一些事情麼?”
被泊爾那麼一瞧,蘇錦哪裡可能拒絕。
“可以…”
……
躺在牀上的譚斯年倏的一下睜開了雙眼,幽暗犀利的眸光一片清明。如果不是知道他剛剛是在藥物的作用下進行了深度睡眠,誰都不會相信他剛剛是睡着的。
他瞬間就感覺到了房間裡有其他人的存在,肌肉一個用力,就從穿上悄無聲息地坐起來。
在凌晨微亮的光下,一點也不困難地看到了趴在牀邊睡着的夙雪情。
譚斯年皺了皺眉頭,顯然是對看到夙雪情在這裡有些不悅,
他看了一眼手錶,確定了現在的時間。
譚斯年嘴脣緊抿,對自己被下藥的事情不太開心,可是也不會遷怒,畢竟他還是懂得好賴的。
可是,蘇錦一天沒有消息,他又怎麼可能安心入眠呢?
他從牀上走下來,因爲動作很輕,就算是離開了房間,也沒有吵醒夙雪情。
房間外,他一眼就看到了冷原。
譚斯年面色稍霽,他就知道冷原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離開,留下他和夙雪情兩個人的。
“還沒有消息麼?”雖然知道結果,譚斯年依舊有此一問。
果然,冷原搖搖頭,面癱的臉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不過屬下發現秦先生有異動。”
“他幹什麼了?”譚斯年扣袖子的動作一頓。
“下面的人看到他偷偷摸摸驅車去了龍都花園一帶,貌似是發現了什麼事情。”
“龍都花園?”譚斯年眸色沉了沉。
那邊是京城有名的別墅區,住的人非富即貴。以秦俊陽的性格,在這種時候前往,肯定是對蘇錦的事情有了些許不確定又沒把握的猜測。
秦俊陽的腦回路向來獨特,沒準他思考到的事情,就是他忽略的!
譚斯年眼睛一亮,“備車!”
以上,就是譚斯年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秦俊陽身邊,並把心事重重的他嚇了一個激靈的原因。
秦俊陽拍着胸脯,面色因爲驚嚇有些發白,“哥,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吶!”他和冷原就這麼出現,他還以爲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呢。
當然,他也只不過是隨口抱怨一句。看到譚斯年,他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樣。
“大哥!我找到大嫂了!”
譚斯年瞳孔猛然一縮,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悅,“她在哪?!”
看着譚斯年開心的樣子,秦俊陽忽然有些不忍告訴他現在蘇錦的狀況了。這貌似挺殘忍的。
譚斯年不是一個會被喜悅衝破頭腦的人,秦俊陽爲難的模樣,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說吧。”
還沒等秦俊陽說什麼,感官格外敏銳的譚斯年似乎就感受到了什麼。
他身手利落且敏捷地爬上了旁邊的一棵樹,用茂密的樹枝遮住自己的身體,銳利的雙眼看向不遠處的庭院。
就在那如詩如畫的庭院裡,他心心念唸的人正親暱地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神色溫柔地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