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看上去更加蒼老了幾歲,眼角的周圍充滿了滄桑和疲憊。
他擺擺手,“你們都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我…”秦俊陽剛想說什麼,就被洛鳶攔住,對他搖搖頭。
秦俊陽等人對譚老道了一聲再見,便先行離開了。
房間裡瞬間變得非常安靜,躺在沙發上的譚斯年呼吸勻稱,可是眉頭並沒有鬆開,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不太安穩。
坐在一旁的譚老爺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同意那一件事,是不是就不會讓譚斯年這麼痛苦。
可是,如果自己沒有同意,譚斯年也不會出生。
他真的非常喜歡自己的這個大孫子,努力、要強、自信、堅毅,比他的兒子譚盛都像年輕的自己。
可是他的出身決定了他不會被兒子喜歡,因爲每一次看到他,兒子想到的恐怕只有屈辱和不忿。
譚盛故意冷落忽視譚斯年他是知道的,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很想勸勸譚盛,旦一想到譚盛曾經也並不好過,他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也就只能自己對譚斯年好。
過往的事情或許沒有人錯,但又或許所有人都錯了。
現在看到譚斯年這副模樣,他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心疼是最多的。
這孩子,從生下來就吃了不少苦,現在終於開了竅,有了一個和他一樣重情重義的女朋友,可偏偏蘇錦那丫頭身份不簡單!他們的感情之路定然不會那般平坦。
或許在譚斯年沒有出事之前,他還有些想要阻攔的意思,可是看了蘇錦的所作所爲,看到了譚斯年的魔障,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也沒有理由阻攔。
罷了,未來是怎樣沒有人能知道。既然這條路是這兩個年輕人選擇的,那就讓他們走下去吧。
……
蘇錦的確是把父母安撫好了,可是,她想出去買個手機,都被他們攔住,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了提心吊膽的擔憂。應當是怕她出去後又再次杳無音訊。
對上父母的視線,蘇錦只能妥協。可是她心裡還揣着心事,也不知道譚斯年到底安全回京了沒有。
她準備用座機打電話,可是卻被告知座機線路壞了,打不出去電話。向父母藉手機,更是被要求就在他們面前打。
這麼一來,她看不出些不對勁,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她的父母性格她知道,能做出這種近乎於監禁計劃的,恐怕只有這個她剛剛承認的舅舅,餘燼。
趁着父母在廚房忙活,她坐在餘燼身前,雙眼凝視着他,“爲什麼?”
餘燼也同樣看向她,臉上的溫和盡數褪去,變得極其嚴肅,而且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一點沒有想要欺瞞她的意思。“你告訴我,你的所作所爲,是一個合格的掌權者嗎?”
蘇錦皺起眉頭,以爲餘燼說的是關於沈家的事情,她心裡微微有些抗拒和不悅,“我已然記得我的承諾,不用勞煩你次次提醒。我雖然不在華夏,但是針對沈家的計劃也沒有停滯。”
“在你眼裡,你這個舅舅就只有自私的小心思嗎?”餘燼有些難過,眼底劃過一抹受傷。
對他來說,他一片爲蘇錦好的心,在此時此刻被她糟蹋成了別有用心,他怎能舒坦!
“我不是那個意思……”蘇錦看到餘燼格外憤怒的模樣,心下就有些歉意。她非常不喜歡被人拘禁,所以心情難免有些不好,說話自然也帶了火氣,有些口不擇言。
當然,她不知道,自己能毫不掩飾地對餘燼說出自己的怨懟,就是因爲已經把餘燼當成了親人。
餘燼真是把蘇錦放在了心尖上,一看到蘇錦歉意的神態,心裡的怨憤就消退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我不是阻攔你談戀愛,而是覺得你應該冷靜一些,不能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我不否認你的眼光,也承認譚斯年除了年齡,各項還是比較優秀的。但是,用情太深的後果,你能承受的起嗎?”
蘇錦沒有說話,垂眸靜默。
“這次你爲了他敢去隻身闖黑獄,義無反顧地成爲上面的爪牙,那下一次呢?下一次你拿什麼去賭?你每一次都能賭贏嗎?”正是餘燼這種不激烈的情緒和嗓音,才能讓蘇錦沉思理解。“小錦啊,你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後有拿命跟着你的兄弟和手下。的確,在某種程度上,你和上面合作有可觀的利潤和作用,但是同樣也穿上了一層緊縛的衣衫,也無異於與虎謀皮。”
餘燼活了半輩子,在京城那種風起雲涌,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天天見的都是陰謀詭計。就像那句話說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所以,你真的想過後果嗎?我說這麼多,只想讓你明白,談戀愛可以,但是必須理智。同樣,站在你身邊的男人,也必須是最優秀的男人。我也直白的告訴你,對於譚斯年,在我這關他就過不去。他讓你涉險,在我這裡的印象分已經是負數。”說這話時,他更是兩個身份。一是沈家長老閣的掌權人,二就是蘇錦的親舅舅。無論在哪個層面和身份,譚斯年他都不承認,不接受。
蘇錦也沒有辯解什麼。因爲在和譚斯年確定關係後,她就明白,她這邊更加不好交代。更何況,餘燼並不是在暗中下絆子,而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直接告訴她,這讓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她沒有吭聲,讓餘燼終於心情舒緩了許多。他就怕蘇錦像是其他青春期的孩子,家長越阻攔,她就越頂風上,聲嘶力竭的爭辯自己的對錯。
當然,如果蘇錦真的那樣,他恐怕是真的要失望了。
“這兩天你老老實實在家裡陪着你父母吧。處理工作什麼的,我都會在你身邊,譚斯年那邊你先放兩天。”
“我只是想給他報個平安。”蘇錦喃喃道。
餘燼看了她一眼,“他可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如果他想要找你,就能找到你。正好我這個當舅舅的先給他設一關。在我阻攔下他還能見到你,在我這裡也是能加分的。”
說到這個程度,蘇錦還能說什麼。再阻攔就是她對譚斯年能力的否認,更是讓餘燼對譚斯年的印象降低。
成吧,兩天就兩天。就當作他在黑獄惹她不快的小懲罰了。
於是,這兩天蘇錦也終於消停了,沒有買手機,也沒補手機卡,辦公也是在餘燼的監督和父母的強勢圍觀下。
第一次看到蘇錦辦公的模樣,沈玉梅都感覺自己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一樣。
那乾脆利落,殺伐果斷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尋常在她身旁撒嬌的樣子!
沈玉梅又驕傲,又糾結。總覺得自己羽翼下的小鳥在她不知不覺中成了一隻搏擊長空的雄鷹。
蘇錦讓沈玉梅看到的,只有領航物流和聯合網絡公司兩個公司的事情。關於品茗軒和夢忘歸還有羅網等事宜,都是在餘燼的監督下處理。
當然,她手下所有的產業和組織都已經成型,在她不在的情況下,也能安穩的運營。
即使如此,積壓了兩個月的文件也讓她天天忙的腳不沾地,還真的把譚斯年短暫地忘在了腦後。
對於沈玉梅夫婦講,工作是小事,他們現在擔心的是蘇錦高考的事情。
他們一直沒讓蘇錦查分,因爲蘇錦最後一科的英語根本沒考,分數肯定不理想。況且現在也已經過了報考時間。
雖然現在蘇錦事業有成,但是他們二人也覺得必須讓蘇錦上大學,所以,復讀的事情就提上日程。
蘇錦的情況還有些複雜。她首先是交換生,而後又跳級高考,學籍好不容易提上來,現在復讀卻不知道學籍應該打向哪裡。是回到江城,還是在省城。
現在已經八月份了,眼看就要進入新學期,沈玉梅能不提早做打算!
這件事和蘇錦商量的時候,蘇錦也是一愣,她幾乎都忘了這件事。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就在省城吧,畢竟交通方便,她出差比較多,事情也多。
雖然她還是很想念江城的那些朋友。
事情一拍板,沈玉梅和蘇喜臣馬上去學校辦。
可就是去學校弄學籍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蘇錦的學籍已經被調走了!
沈玉梅夫婦慌了神,自己家閨女都沒報考,也沒收到錄取通知書,學籍怎麼就調走了呢?問學校,學校也不知情。
他們學校高考生太多了,電子檔案都是直接從後臺調走,他們都是覈對錄取通知書才能對上賬目。
這下可糟糕了,不僅學籍沒落實,還徹底地不見蹤影!
這事沈玉梅夫婦和蘇錦說了,蘇錦也是怪異了一下,不過隨即想到每年高考都有那麼多陰差陽錯的小事故,大概是哪個學校調錯了檔案吧。
蘇錦一家三口都沒有想到,蘇錦的檔案的確是被大學調走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已經在路上。
這天,蘇錦剛剛弄完手頭的文件,揉了揉酸澀的眉心。
“已經三天了,也沒看到譚斯年的動靜。”在一旁看報紙的餘燼淡淡地說道。
蘇錦噗嗤一笑,彎起眼睛,“我說舅舅,我都不着急,你怎麼還急上了。”
餘燼溫和的眼中閃過一抹對蘇錦的無奈和縱容,“我還巴不得他知難而退呢。”他是知曉蘇錦的性格,所以沒有給譚斯年暗中下狠手,但是絆子肯定是有的。
可是,現在是他已經嚴陣以待,只等譚斯年入局,但譚斯年一直都沒出現,他也無可奈何。
“阿燼!小錦!下樓吃飯了!”自從餘燼把蘇錦送回來,沈玉梅真是徹徹底底把餘燼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一樣,非常熱情。而餘燼爲了享受這份親情,連京城都不回了。
蘇父蘇母現在兩個人都提前進入了退休狀態,享受美好的人生。
看着桌子上豐盛的午餐,蘇錦撅了撅嘴,對餘燼道,“還是您的面子大,讓我媽天天做拿手好菜,我都沒有這個待遇呦!”
酸嘰嘰的模樣,讓沈玉梅笑罵道,“你就哼唧吧!我哪裡少了你吃的!”
蘇錦做了一個鬼臉,趿着兔子拖鞋坐在了餐椅上。
“洗手去!”蘇母瞪着眼睛。蘇錦只能戀戀不捨地向洗手間奔去。
看她這副小孩子的模樣,蘇母和餘燼都笑出了聲。
‘叮咚——叮咚——’
門鈴突然被按響。
蘇母奇怪地嘟囔一句,“誰啊?”他們小區出入都特別森嚴,能直接過來按門鈴的,大概只有周邊的住戶。
她忙的用圍裙擦擦手,去門口開門。
從門禁上看,是一對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夫婦,不過衣着打扮都非常華貴,氣宇不凡。
“你好,請問你們找誰啊?”蘇母通過門禁問道。
那個夫人道,“我們是新搬過來的住戶,就在七號別墅,前來拜訪鄰居,請您不要見怪。”
七號別墅,的確離他們別墅不遠。
蘇母沒有多想,且聽對方語氣是有禮貌的人,便打開了房門。
“你們好。”
蘇母一下子便對上了那夫人審視的目光。這讓她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
“啊!你好你好!”那夫人微微一笑,把手禮遞給蘇母,精光閃爍的眼睛彷彿在算計着什麼,“初次見面,我是吳秀蘭,這位是我丈夫,吳迪。”
“你好,我叫沈玉梅。快進來說吧!”沈玉梅忽略心裡那幾分不對勁,依舊把客人迎了進來。
“您二位還真是有緣,都姓吳。”
“嗯,是啊,是啊。”吳秀蘭應道。
沈玉梅沒有看見,吳秀蘭夫婦當聽到她這句話時臉上怪異的神色。
那叫做吳迪的男人雙眼也在不停地遊移着,就像是在這裡尋找什麼人一樣。
或許是他表現的太明顯,吳秀蘭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太明顯。
走到客廳,沈玉梅招呼着他們夫婦坐下,“您二位吃了嗎?正好我們才做完飯。”
“吃了吃了。”吳秀蘭笑笑,眼珠子又是一轉,“您一個人在家?”
“啊?不是。我丈夫和我女兒都在家,還有一個朋友。”沈玉梅沒察覺什麼,笑着答道。
她又沒有看到,當她提到‘女兒’兩個字時,這一對夫婦眼睛裡閃過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