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蘭德的亞裔男人擡起頭,黑色的瞳仁漆黑,擡起下巴,“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腦子是長在下半身的?”嘲諷的話語充滿了狂妄和瀟灑,年輕人的光芒卻恰到好處,在散發光彩的同時,卻不會讓人過分敏感。
威廉的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眼底閃過一抹記恨,可是面上依舊做出風流的模樣,可謂是口腹蜜劍,“大家都是男人,還都是一個團體的,我只不過是關心你一下,你也不用對我毒舌吧?”說着,他還做出無奈和失意的模樣,“我以爲大家都已經是兄弟了,纔會這麼說。蘭德,也許是你才加入我們不久吧,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這兩句話,瞬間讓蘭德變成了不禮貌又過分狂妄,不尊敬前輩的不義之輩。
周圍餐桌也是薩姆手下的人聽到聲音看向蘭德的視線就變得不美好起來,畢竟大家對亞裔都帶着發自內心的看不起。
雖然這個叫做蘭德的亞裔很厲害也很出色,還得到了老大薩姆的賞識。
誰知,那蘭德直接把湯匙一放,抱着肩膀,紅潤的嘴脣勾起一抹嗤笑,“誰規定我一定要接受你的關心了?我不接受,是不是你就要和我打一場?正好,我今天還沒有鬆鬆筋骨。”
這個亞裔在一羣身材高大威猛的黑人和白人之間明明並不存在優勢,可是就他這麼輕狂自傲的抱肩坐在這裡,竟然充滿了不能直擋的鋒芒,彷彿從他骨子裡就能迸發出令人畏懼的戰意。
監獄裡還是暴力分子比較多,都信奉拳頭,蘭德的話語反而得到了其他人的贊同。
想解決問題?打一架;開心想慶祝?打一架;悲傷想發泄?打一架。
實力纔是說話的資本。
然而,威廉面上的表情馬上僵硬了。
蘭德剛來的時候如同初生兇猛的豹子一樣,所有刁難他的人都被這個年輕人非常慘烈地打敗,就連他也是蘭德的手下敗將。
他可忘不了和蘭德格鬥時那種窒息的感覺,明明看起來那麼年輕的亞裔男人卻充滿了力量。被他鎖定的對手就像是被一頭野獸盯着,渾身都籠罩着恐怖的氣壓。然而蘭德更不是那種四肢發達的莽夫,他的頭腦還非常聰明,在格鬥技巧方面運用的非常純熟。
簡單來說,蘭德雖然狂妄毒舌,可是他有這個資本。
所以在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他成爲了男區三大巨頭其一薩姆的親信和寵臣。
“都是想找罰了嗎?”薩姆終於緩緩地吐出這一句話,看起來是不偏不倚,可是內裡卻是在警告威廉適可而止。
威廉心中一悶,恨恨地看了一眼蘭德,扭過頭和自己的姘頭勾搭去了。
“來了!”黑人尤恩道了一聲,只見入口處走進來七個新來的男犯。
那七人瞬間收到了無數雙眼神的注視和探究,他們有的是強裝淡定,有的是真的不以爲然。
大概是有士兵在旁邊,沒有人對這七人做出什麼。
另一邊的女區也出現了這種萬衆矚目的狀況。只不過,被女犯注視的是一個身材嬌小,模樣年輕的過分的亞裔女人。
“…這裡就是你以後吃飯的地方,吃多少就打多少,浪費會有懲罰。”士兵刻板冷肅地給蘇錦說着。
而穿着獄服的蘇錦就像感覺不到那一雙雙含義不一的注視,和士兵冰冷的語氣一樣,微笑着輕輕點頭,從容不迫,氣度安然,細碎的短髮根據她的動作而起伏。
士兵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只留下看起來像羔羊的蘇錦徹底地進入‘狼窩’。
ωwш● ttκд n● C〇
蘇錦非常泰然地取了一個托盤,拿了自己的早餐,找到一個空位,就坐了下來,神色安逸地吃了起來。
她的一系列動作竟然引得女犯們有一瞬間的失語。
這個彷彿一隻手就能掐死的亞裔是不是眼睛瞎?難道看不見她們?心就這麼大的吃早餐了?
她是故意用平靜掩飾自己的慌張,還是真的不把她們當回事?
種種疑問在女犯的心裡刷屏。
這種像是螞蟻挑釁大象權威的行爲果然引得了有人的不滿。
“喂!新來的,這裡是我的地方,給我滾開!”一個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體格龐大,滿臉兇橫的女人一腳踩在蘇錦身邊的椅子上,俯身瞪視着蘇錦。
女區的所有人都冷眼旁觀,甚至有人在賭這個新來的小螞蟻會不會被人打死。
蘇錦動作僵滯了一下。
就當大家都以爲這隻小螞蟻是被嚇壞了的時候,一聲不小不大的聲音從蘇錦嘴裡說出,“你的口水噴進來了,不能吃了。”
啥?原來讓她蹙眉又停下來動作的原因是早餐髒了,不能吃了!
瞬間,幾聲毫不掩飾的噴笑聲響起。
因爲她們看到了高壯的女犯臉都因爲這句話而變紫了!
女犯惱羞成怒,目光兇狠,“你找死!”
說着,就像一頭棕熊一樣向蘇錦撲了過來。
另一邊的男區也同樣發生了同這邊差不多的情況。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的地方就有勢力劃分。
在黑獄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更是如此。
所有人都加入了勢力團體,而每個團體都願意吸納更加強大的人員。
每一次新來的囚犯就是大家拉攏的對象,當然不可能隨意拉攏,自然會先試探試探。
於是,因爲幾句‘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一下試試’而引發的戰爭就開始了。
新犯和老犯人一對一地打在一起,負責看守的士兵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出現大混亂,他們並不願意參與到犯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所有人都在觀望,他們只願意吸納最強的人。
“你們覺得新來的這幾個,哪個比較厲害?”薩姆淡聲問道。
這話看似只不過是簡單隨口一問,但事實上,也是薩姆這個老大給眼前這三個手下的一個考驗,看的就是誰獨具慧眼,能讓他更加賞識和看重。
瞬間,急於表現自己,重歸薩姆第一寵臣地位的威廉連忙伸着脖子仔細地看着遠方的格鬥。
第一個說話的卻是黑人尤恩,他嘿嘿一笑,神態中帶了幾分不曾掩飾的直爽,“我倒是希望那個和我一樣的黑人兄弟贏,不過,最後到底誰贏我都會去拉攏他,成爲我們的一員。”
在黑獄裡,黑人的數量並不多,但卻很團結,尤恩的話雖然沒用,但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粗中有細。
蘭德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戰場,把玩着手裡的湯匙,“和安德烈對打那個小子不錯。”
安德烈是他們勢力中派出來試探的一員,長的人高馬大,沒入獄前是在地下拳場混的,身手了得。而和他對戰的新人看起來非常斯文,鼻樑上還戴了一個眼鏡。
“呵…”威廉馬上嗤笑一聲,對蘭德的話嗤之以鼻,“蘭德,你什麼時候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哦!我忘了,你們亞裔都崇尚‘謙虛’!”他故意加重了後倆字的重音,“所以,蘭德你這話說得也太謙虛了!”話裡話外,都在諷刺蘭德有眼無珠,爲人虛僞。
說着,那個戴眼鏡的斯文犯人就被安德烈打退兩步,樣子非常狼狽。
“哎呀,看樣子你看好的人要第一個出局了呢!”威廉幸災樂禍道。
蘭德用宛如看智障的視線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威廉,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覺得和他說話大概也能影響他的智商。
他側過頭,對薩姆點點頭,“薩姆,我先走了。”說罷,就直接端着餐盤,轉身離開。
薩姆眸光閃了閃,卻是看向那個被蘭德看好的新人。
“要打趴下了!嘖嘖!真……”下一秒,威廉竟雙眼瞪大,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野雞一樣,瞬間失聲,目瞪口呆地看着遠方。
原來那個斯文男人在後退一步的同時,取下了自己的眼鏡收在口袋裡。瞬間,那人整個氣質都不一樣了,就像是解開了封印,充滿了鋒芒畢露危險。欺身而上,把安德烈都打的節節敗退!
好一個反轉!
圍觀的人一邊叫好,一邊起了拉攏人的心思。
薩姆擡起下巴,對尤恩點點頭。
尤恩馬上了然地起身離開。
蘭德單手插兜,緩步走到回收箱前,把手裡的餐盤放下。
回身,一個餘光卻捕捉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驀然,他竟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
那身影背對着他,讓他擁有一種強烈的,想要看她正臉的衝動。
這種感覺是他二十一年成長歲月裡不曾擁有的悸動。
鬼使神差的,他駐足下來。
當他看到有人在刁難那身影時,他心頭竟然橫生了一股子煩躁,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所有人都等待着小螞蟻被人暴打的血腥場景。
可是沒有人能想到接下來發生的場景竟然那般令人瞠目結舌!
在女犯拳頭對着蘇錦揮下來的一瞬間,這個嬌小的身影動了!
她看似柔若無骨的手非常迅速地在女犯肘部和腰部一拍,那女犯竟然兩個部位都是一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小螞蟻’反扣着手腕按在了桌子上!
這還沒完!
蘇錦赫然站起身,小巧的足帶着狠戾對着她的腿彎就是一踢,女犯吃痛地腿一軟,蘇錦一條腿從女犯右腿下方,直接別到女犯左腿上方,女犯整個人就被蘇錦用一條腿,一直手臂控制地動彈不得。
這一系列動作說時遲那時快,看的人眼花繚亂。
“浪費可是不對的行爲呢。”蘇錦彎起眼睛,柔柔一笑。可是那笑在所有人眼中竟然充滿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尤其被她制服的女犯,強烈的恐懼和不安席捲在她的心頭。
她的不安馬上成爲了現實。
蘇錦空閒的手直接卸掉了女犯的下巴,抓起只被她吃了兩口的麪包,直接塞到了她的嘴巴里,一同被灌入的還有半杯牛奶,一個煎蛋和一塊火腿。
女犯嗆的涕泗橫流,衣服、頭髮上粘着的都是食物的殘渣,各種的狼狽不堪。
蘇錦悠悠地對她一笑,“還想要你的位置嗎?”
鬼才會招惹你這個瘋子!
不僅是女犯心裡這樣想,許多女犯都對蘇錦這種一邊笑意盈盈,一邊折磨人的傢伙充滿了抗拒感。
在她們眼裡,這個女人哪裡是小螞蟻,分明是一朵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花!
看着女犯連連搖頭,眼裡的恐懼溢於言表,蘇錦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在女犯衣服上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有些粘膩的手,這才收回制服女犯的腿和手。
“滾吧。”
依舊是那面帶微笑的模樣,這回卻沒有人覺得她是軟弱可欺。
女犯如蒙大赦地逃離,都忘記了自己被卸下的下巴。而蘇錦也不想碰女犯那看起來有些噁心的下巴,就非常自然的選擇遺忘。然而她也同樣忘了,那麼噁心的情況也是出自她手!
蘇錦已經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畢竟剛剛她喂女犯的場景太噁心。她拿起已經空掉的餐盤,也不緊不慢地走向回收箱。
靠近回收箱,就像是有感應一樣,蘇錦倏的一下擡起頭,透過玻璃牆向對面看過去。
那是一雙讓她陌生又熟悉的眼,也同樣陌生和熟悉的臉。
看着那個人看向她陌生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就像是第一次見面打招呼一樣。
放下餐盤,蘇錦乾脆利落的轉身,嬌小的身影越走越遠。
沒有人把這一幕當回事,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裡的滋味是怎樣的五味雜陳,甚至眼眶發脹,鼻尖酸澀。
有委屈、有高興、有難過、有疲憊、有失落、有放鬆……
譚斯年,我終於找到了活生生的你,卻是一個記憶裡沒有我的你……
蘭德也不知道爲什麼,當他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那身影的正臉時,他心頭竟然充滿了陌生的涌動和愧疚。
特別是她對他那個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微笑,卻讓他看到了這個剛剛無比勇猛的女人內心深處的痛楚和委屈。
一直嚴於律己的他甚至都想砸開這道礙眼的玻璃牆,把女人擁入懷中,說一句:“對不起!”
他不知道爲什麼,但是他覺得他應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