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聽實話。”鄔鈞雙手十指交叉地放在桌面上——這是審訊中常做的手段,爲了給對方以壓迫感。
蘇錦不甚在意地挑起眉頭,“我說的都是實話。”
鄔鈞被蘇錦這種油鹽不進還不配合的態度弄的比較不悅,“蘇小姐!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昨天平房區的事件你有沒有參與?”
“當然參與了。”這次蘇錦倒是很配合的點點頭。
可鄔鈞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覺得她還有後招。
果然,“我被擄走綁架了啊!應該算是受害者!”蘇錦無辜地看着他們,彷彿她說的就是最真實的情況。
“端正你的態度!蘇小姐!你也不想在我這裡吃苦頭吧!”話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有了威脅的意味。
旁邊的蠃魚忙的像和事佬一樣,一把按住鄔鈞,笑眯眯地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說完,他便看向如今,“小美女,你不用那麼緊張,我們都不是壞人,就是爲了瞭解點情況而已。”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緊張了?”蘇錦淡淡地回道。
蠃魚一噎,可也不記仇,“不緊張就更好了!你就告訴小哥哥我,昨天你是不是動手殺了人就成!我保證,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們肯定不爲難你!”
這一段話看起來很平常普通,可是卻暗中埋了好多坑。比如她必須‘如實’回答,否則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再比如,她如實回答了‘是’,他們應允的是不爲難,卻不是放了她。
幾個字之差,結果就可能大不相同。
蘇錦實在是太懂他們的套路了,畢竟她前世在這個組織的手下,當了那麼長時間的線人。
沒錯,她眼前這二人,就是她前世被掃地出門後待的情報組織,佚名。
組織裡的老大就是長了一雙鷹眼的鄔鈞,代號鈞天。其正規高等組員都是用山海經裡的異獸命名。
他們直屬於中央,是中央的耳目視聽。
昨天的槍戰聲音不小,肯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而她被找上門,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的失蹤立了案,再加上那邊的協調,她很容易被注意到。
她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承認任何事情的。否則,等待她的只有兩種結果。要麼,被收爲己用,詐死。要麼,就地正法。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可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二位,無論你們怎麼問,我都只能說我是趁歹徒不注意逃出來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如果你們認定我有問題,那就把證據擺在我眼前。”
她之所以敢這麼篤定,就是相信以譚斯年細緻入微的性格,絕對不會留下有關她不利的東西。更何況,以鄔鈞的性格,但凡有一點證據,他都不會在這和她浪費口舌。
“你以爲我沒有證據嗎?”鄔鈞冷冷一笑,鷹眼裡令人膽寒的光芒更加森冷。
“那就拿出來啊!”蘇錦懟的是各種肆無忌憚,看的讓人都牙根癢癢。
鄔鈞冷哼一聲,“蠃魚,你去…”
“事先說好了,如果是僞造的,我也不會認的。”蘇錦聳聳肩,還真是把鄔鈞的手段看了一個透徹。
鄔鈞很想教訓一下這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正在他覺得蘇錦有些棘手的時候,一人從外面走進來,在鄔鈞耳邊耳語幾句。
鄔鈞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可是熟悉他的蘇錦卻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流光。
看來是有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啊!
蘇錦猜測着。
那人走後,鄔鈞的鷹眼更加勢在必得,“蘇錦,我看你很有問題啊…”
“這世上有問題的人多了,你不能每個都抓住不放吧。”蘇錦模棱兩可道。在事情未明晰之前,她可不能把話咬死了。
鄔鈞以爲蘇錦怕了,心裡也更有把握幾分,“我自當是遇到一個,弄清楚一個。”
蠃魚卻是看了看蘇錦,總感覺她身上有些不對勁……
這個蘇錦,就彷彿已經看透了他們的身份和行事作風一樣,很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的手機很有問題。”鄔鈞故意頓了頓,觀察蘇錦的表情。
蘇錦只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鄔鈞再次氣悶,只能繼續道,“你手機的加密級別很高。一個‘普通’的學生,爲什麼手機會加這麼高級的密?”
“加密?”蘇錦很吃驚的瞪大眼睛,“什麼加密?我怎麼都不知道!欸,還真得謝謝你們,竟然發現我手機有加密!現在賣手機服務可真好!”
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鄔鈞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會僞裝和內心強大的少女。
蘇錦之所以敢這樣肆無忌憚,是因爲她知道鄔鈞的性格和組織的規定。雖然有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但鄔鈞從來都是在調查清楚後,纔會使用手段,組織不允許濫殺無辜。
又有一個人步履迅速地走進來,對鄔鈞耳語一句。
這回鄔鈞眸色頗深,點點頭。
“有人給你打電話,你知道該怎麼說,你應該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吧?”
振動的手機握在了鄔鈞的手中。
“當然。”如果電話是家裡打來的,她肯定不會多說什麼。
鄔鈞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按下接通和免提後,示意蘇錦說話。
“讓我進來。”
那清晰卻又帶着凜冽的話語從手機傳出來,帶着絕對的命令感,也充滿了殺伐果斷的隱怒。
蘇錦一怔,她是聽出來這是譚斯年的聲音,可是他說的又是哪出啊?
她還沒怎麼樣,那鄔鈞可就頗爲激動了。“長…長官?是你嗎!”
“是我。”
僅僅是兩個字,就讓鄔鈞有些熱淚盈眶之感。他竟都無暇顧忌蘇錦,轉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譚斯年好似一點都不一樣,轉而對蘇錦說話時,那聲音就緩了下來,“別擔心,沒事。”
“嗯。”蘇錦感覺很奇妙,沒想到第一個找到她的,竟然是譚斯年。
電話被掛斷,蘇錦等了大約五六分鐘後,纔看到譚斯年和鄔鈞二人走進來。
此時鄔鈞稍稍退後在譚斯年半步,眼眶微紅,看樣子應該是剛哭過。而他看向譚斯年的眼神就更加灼熱了,就像是看到了精神信仰一般狂熱和興奮。
譚斯年一進屋,視線就在蘇錦身上打了一個轉,發現她安然無恙,就連精神狀態都非常不錯後,這才放下了心。
“長官…”
“還是叫我譚先生吧,我已經不是你的長官了。”譚斯年淡淡地糾正了鄔鈞的稱呼。
然而,鄔鈞在這個問題上表現的十分執拗,“您一生都是我的長官!”
譚斯年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強求。
他走到蘇錦身前,醇厚的聲音帶了些許的柔和,“他是我以前帶過的兵,今天的事,都是誤會。”
“哦。”蘇錦知道,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他們怎麼耽誤的那麼長時間,譚斯年還能精準的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當然,她可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做人需要有分寸。
看着蘇錦不甚在意的模樣,譚斯年的眼底透出幾分無奈和寵溺。俯下身子,在蘇錦耳際低聲道,“回去再和你細說。”
溫熱的氣體在蘇錦敏感的耳朵上瀰漫,再加上譚斯年那能讓耳朵懷孕的嗓音。蘇錦雖然小臉都是坦然如常的,可是那耳尖眼見得染上了一層粉紅。看的譚斯年幾乎忍不住想要愉悅的笑出聲來,可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鄔鈞,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和她先走了。”
“好的!長官!”鄔鈞下意識地給譚斯年立正打軍禮,可是他隨即又有些黯然。因爲他們二人,誰都不是軍人了。
譚斯年拍拍鄔鈞的肩膀,沒有多言,二人都知道其中的滋味。
就這樣,譚斯年就帶着如同串門一樣的蘇錦,離開了這裡。
因爲來的急,譚斯年開的是一輛商務車。
車子駛出很長一段路程,譚斯年纔打破了平靜,“他們是和你做一樣工作的。”
“我知道。”
此時恰逢等紅燈,譚斯年側頭看着她安靜的側臉,“我怎麼感覺,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也可以這麼說。”蘇錦在譚斯年這裡也懶得否認,“我甚至知道,如果我今天透出半分的能力,在這個俗世裡,某個叫蘇錦的人,就能‘人間蒸發’。”
譚斯年的確有些驚訝到了。聽了蘇錦的話,就知道她知道的,不是一般的多!
“害怕嗎?我還知道一些你的事情。”蘇錦回過頭,明亮的雙眼對上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就像是黑夜與星辰一般。
“比如?”譚斯年脣角揚起一抹趣味的弧度。無關其他,他只是想知道,在她眼裡,他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
蘇錦也不錯開眼,就這般直白地對他緩緩道來:
“譚斯年,19XX年生人,二十七週歲。京城譚家長房嫡孫,爺爺爲國家退役老將軍,生母不祥,父爲京城軍區陸軍上校。有一繼母,繼母育有一子,譚天祜。自小在軍區長大,同家裡人關係冷淡,十八歲以優異的成績從首都軍校畢業。十三歲始同洛鳶、姜無涯、秦俊陽三人並稱‘京城四少’。與其青梅竹馬的結拜妹妹夙雪情疑是情侶關係。二十一歲時,因犯了過錯開除軍籍的同時被譚家掃地出門,從此再無聲名。”
譚斯年臉上已然沒了笑紋,嘴脣平直,嚴肅地盯着她。
蘇錦一字一頓,“怎麼樣,你怕了嗎?”他的身家她知曉大半,那種秘密全都保留不住的感覺,應該很厭惡吧?
厭惡了也好,也能讓他的心思斷了。
“不,你沒說全也沒說對。”譚斯年眼睛一瞬不瞬,繼續接過她的話頭,“我和夙雪情,從來沒有交往過。還有…”
“二十七歲對蘇錦鍾情,三十一歲同蘇錦結爲夫妻。三十三歲已爲人父,九十七歲和妻子壽終正寢,合葬一處。”
蘇錦瞳孔一縮,毫無防備的再次被譚斯年表白。
譚斯年看着她難得呆愣錯愕的模樣,愉悅的笑出聲來,那雙歡愉溫柔的眼,就算是漆深的,都藏不住那點點的喜歡。
“丫頭,你不用拿那些東西嚇唬我,我非但不怕,反而更加覺得愉悅。因爲那會讓我覺得,你是在關注我,瞭解我。”如果不是在開車,譚斯年恐怕都會情不自禁的用手揉揉她的頭,因爲她現在的模樣,真是讓人心化了一樣的可愛。“你就是一個別扭的小丫頭,越是你在意的,你越是謹慎,同樣越是縱容。”
譚斯年把車子停到路邊,忽而把身體靠近蘇錦的身前,蘇錦視線所及,都是他。他強壯的身體牢牢的把她的視線霸佔,卻很尊重她,身體一點都不會碰到她。
那張帶着男人成熟和英俊的臉離她很近,近的讓二人的呼吸都糾纏到了一起。特別是那雙藏着寵愛的眼,如同一張蓄勢待發的網,隨時都想要捕捉他的‘獵物’。
“丫頭…”醇厚低沉的聲音仿若是陳年的美酒,就算是聽了,都會微醺陶醉,“你急着想把我嚇走,是控制不住你的心了嗎?”
控制不住心了嗎?
蘇錦聽到有力而又強烈的心跳聲從他胸腔裡傳出來:
咚咚——咚咚——咚咚——
在這個狹窄又安靜的空間裡,是那樣的清晰可聞。
她竟從來不知道,兩個人心臟跳動可以引起共鳴。就像是現在: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在一個頻率上,兩個人的心跳聲。
蘇錦驀然的有些緊張不安,就像是什麼東西徹底超脫了她的控制一樣。
譚斯年看着她眼底染上的迷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再去逼迫她。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他終究在她面前還是心軟。但他已經很滿足了,因爲他知道,在蘇錦心裡,他的地位是最特殊,也是最接近那個他想要的地方的存在。
譚斯年伸出手,把她耳際的碎髮別好。那動作無比的自然妥帖,就像是在此之前已經練習了很多遍一樣。
他收回身子,給了蘇錦一分鐘調整心態的時間。
而後纔對她歉意地說道,“對不起,今天的事,是我這邊失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