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他悵然若失地擡頭看向蘇錦家的方向,嫵媚傾城的眸子裡充滿了複雜。
貌似,蘇錦和他,也並不親厚呢……
如果不是他特意關注,如果不是他衝動之下走這一遭,恐怕他都不會知道蘇錦今天沒有上學,而是和譚斯年二人在公寓裡見面。
是的,他都不用上樓確認,就知道蘇錦定然是在家的。因爲身爲男人,他再理解不過譚斯年剛剛那種狂傲的勢在必得。
忽然間,唐明月感覺到自己的力量真的太過渺小,竟然連一個男人的底都調查不到。
那種無力感就彷彿是曾經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母親病入膏肓而無可奈何。
經過一次煎熬的唐明月內心從來沒有看上去的那般強大,甚至說是已經千穿百孔,勉強粘合在一起。
同樣,他更加自卑。
他頗有些無力地靠在大樹上,擡眸看着樹葉遮擋住的片片陽光。
記憶一瞬間回到了前些時日,他回到京城見過二爺後發生的事情。
那天,他見到了傳說中的沈家家主,也就是他未來極有可能的丈母孃。
這位叱吒風雲的沈家家主色厲內荏,也許是身居高位的緣故,她的身上總是帶着狠戾和威嚴。
說來也覺得可笑,這位沈家家主同二爺餘燼聽聞其實是姐弟,可二爺一看就年輕俊雅,爲高門之貴少,沈家家主反而看起來十分蒼老,身上的矜貴也被權勢所磨沒了,只剩下了威嚇。
他也實在是沒想到,沈家家主竟然紆尊降貴見了他。
別看他身上掛着沈家少主未婚夫的名頭,其實在沈家,他算不上有什麼地位。
沈家家規的特殊性,一般能讓沈家瞧得上的人,訂了婚也是常事。諷刺的是,他那個畜牲父親的唐家,就能入了沈家的眼。而沈婭又是他的歌迷,自然沒有拒絕。
這是他第一次見沈家家主,就算是當初訂婚,他都未見她出面。
沈家家主那雙鋒芒逼人的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纔不喜不怒道,“你就是唐明月?”
“晚輩見過沈家主。”唐明月懂得審時度勢,沈家主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沈家主點點頭,卻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是因爲二爺纔在唐家得了勢?據我所知,你過往的經歷可算不上光彩。”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早就調查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沈家對另一半不看重,她絕對不會讓女兒和這種人訂婚。
提到過往,沈家主的話無異於是刀子往唐明月心窩子裡扎,可是他畢竟是演員,又在大染缸一樣的娛樂圈裡混跡這麼多年。他面上便沒有任何異色,更加坦誠地點點頭,桃花眸裡清透無比。
這樣的唐明月更讓沈家主升起了幾分興趣,眸底也閃過了一抹深色,“你應當知道我沈家的規矩,只要阿婭喜歡,我是不會阻攔你和她在一起。不過,你也要心中有數,認好了誰才能成爲你的靠山。”
這話說的聽起來有些突兀,可是唐明月深諳其中秘辛。
沈家主和二爺雖爲姐弟,可是並不親厚,甚至還有很大的隔閡。沈家主爲了彌補同餘燼之間的裂隙,一直對餘燼都非常縱容。可是畢竟沈家主是一家之主,不可能允許有人觸碰她的地位,她可以縱容餘燼,但必須在她能掌控的範圍內。
可餘燼也是不好相與的人,漸漸的,沈家主也發現自己有些掌控不住餘燼,便提防起來。
如今沈家主這番話,算是在警告他,不可以和餘燼合起夥來圖謀她沈家主!
可是,他卻也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徒,“沈家主,二爺是我唐某的恩人,唐某自然要結草銜環地報答於他。唐某銘記自己是阿婭的未婚夫,但也絕對做不到忘恩負義。”
“大膽!誰讓你忘恩負義了!”沈家主當即就有些震怒,周身威嚴的氣場帶着殺伐之氣撲面而來,“我看你是不識是非!”
唐明月臉色微白,可也算是一條漢子,沒有屈服於威嚇之下。
二人相互對峙着,沈家主不出聲,他也不能出聲。
良久,他竟然聽到沈家主愉悅的低笑一聲,“很好!怪不得讓他入了眼!”
如果唐明月真的是一個趨炎附勢之人,那她可就真的動了殺心了!
唐明月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關是過去了。
可是下一句,讓他的心又提了起來,“可是你可知道,你對於二爺來說,只不過是他用來解悶的工具而已?你以爲他對你很好?呵…”沈家主冷笑一聲,話語裡盡是對唐明月愚蠢且單純的諷刺,“如果他真的是想幫你,恐怕你早就報了仇了!別人不知他二爺的能耐,我還能不知!”
“唐某不求二爺爲我費心思,當年他把我從火坑裡帶出來,這便是恩!”唐明月很是拎得清,不敢奢求什麼。
沈家主擡起下巴,似乎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你是真聽不懂,還是給我裝糊塗!我說了,他救你只不過是無聊的遊戲罷了!如果他真的把你當回事,你現在會這般弱小?身邊連個能用的保鏢都沒有,更不要說你想要捍動唐家!”
唐明月沒有出聲。因爲他其實也知道,二爺對他也真的只不過是無聊時的玩具而已。可即使這樣,他也學到了很多可以傍身的東西。
只不過,沈家主能那般毫無芥蒂地把他對唐家的仇恨說出來,難道在對方心裡,唐家……
沈家主自然看到了唐明月眼底的異色,不過她卻沒有就這件事繼續說下去,反而給手下一個眼色。
那手下自然是沈家主的心腹,轉身從堂外提上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老女人。
“唐明月,你可以看看,誰對你纔是真的好。”
唐明月定睛一看,眼底閃過一抹愕然。因爲這個人不人鬼不鬼,又被隨意扔在地上的老女人,竟然就是那曾經包’養過他的某娛樂公司老總!
沈家主依舊雍容華貴地坐在上方,連一個眼尾都吝嗇給那老女人,“我對我的心腹,從來都是護着的。他二爺不把你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我會。這女人象徵着你不光彩的過去,二爺不給你動手,我給你。”說着,那下人就遞給唐明月一把手槍,“殺了她,我會把你曾經所有的不光彩都徹底抹去!我會讓你強大起來,做你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
唐明月握着沉重的手槍,臉上連一點笑意都擠不出來。
曾經在他面前發威作福,對他非打即罵,讓他感覺不能推翻的人,如同死狗一樣跪在他面前求饒,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和在二爺不一樣,在二爺面前,她是諂媚忌憚,連帶着對他也只能供着。
而現在,她是絕對的屈服和畏懼,甚至匍匐着討好他,不讓他扣動扳機。
可是他知道,她畏懼的卻不是他,也不是他手裡的槍,而是那個坐在高位上一臉冷淡狠戾的女人。
恐怕那老女人做夢都想不到風水輪流轉的這般快,從不屑一顧到不能欺負,再到現在恐懼哀求,曾經的那個少年,已經變了。
他擡起頭上,黑洞洞的傷口對準老女人,食指放在扳機上……
‘砰——’
一聲驚響讓唐明月迅速地回過神,向一側看過去,眸底地複雜和幽深還未褪去。
原來是樓上一個花盆掉了下來,碎了一地。那嬌豔的鮮花被半埋在碎片之下,花瓣上沾染了泥土,卻依舊吐露着誘人的芬芳。
鬼使神差的,他從樹下走出來,走向那花的方向。
蹲下身子,伸出潔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爲花瓣拂去泥土,可是溼潤的泥土越擦越髒,花瓣也越來越沒有了神采。
到最後,卻奄奄一息地躺在泥土中,幾乎和泥土變成了一個顏色。
他的手怔住了,心裡就像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樣,他想捂住,可是寒風卻一點都不留情面的呼嘯着。
迷茫、悵然若失、空洞、沒有方向…
此時此刻,他就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又冷又委屈。
他緊緊地抱住自己,視線落在那被玷污的花朵上,怎麼都移不開。
他想回家…可是他的家在哪裡呢?
他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啊……
“明月哥?”這熟悉的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到他耳朵裡,帶着一絲絲的溫暖。
他擡起頭,迷茫地擡起頭。
“明月哥?”又是一聲呼喚,那溫暖凝聚成了火苗,他很想很想握住它,因爲他太冷了……
“真的是你啊。”那火苗突然照亮了他四周的黑暗!他仿若飛蛾撲火,一下子就抱住了那火苗,不肯放手。
蘇錦怔忡,她只不過是下樓扔個垃圾,沒想到會遇見了像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唐明月。
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茫然無措地抱住她,就像是擁抱住人生最後的光明與溫暖一樣。
更甚至,她感覺他在微微地顫抖。
一米八多的男人此時此刻蹲在她懷裡,彷彿就是一個孩子一樣,需要安撫和關愛。
她心頭有些酸澀,卻是不想也不能推開他。
手有些僵硬地撫上他的頭,聲如蚊吶,可是依舊傳遞到了他的耳朵裡。
她說:“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