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富又要說什麼，坐在殷父旁邊的一個人緩緩擺了擺手：“好了，王所長，你先下來，我還有問題要問這位同學。”
這個人與殷父年紀相仿，身材微胖，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裝，鼻樑上架着一副鏡片很大的茶色眼鏡。他坐在那裡一直都沒有說話，曹慎注意到，他剛一發言，其他人的表情都很肅穆，偶爾的竊竊私語都停下來了。
王宗富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訕訕的回到自己位子上，偷眼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隨後下意識地與殷父和這個人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
“同學……”這個人的語速很慢，聲音很有磁性，也很有親和力，“你剛纔自己也說了，這型雷達將會與現有系統存在整合問題，那麼我們又有什麼必要採用這型雷達，而不是其他方案呢？”
曹慎總覺得似乎曾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回憶了許久都沒想起來，直到對方說出這句話，纔回過神來：“我認爲，這些問題正是這個方案的價值所在。”
這個人一聽到這話，微微搖了搖頭：“問題反而帶來價值？”
“沒錯！”曹慎用力點了點頭：“因爲這可以作爲我事體制轉型的一個開始！”
體制轉型這樣的問題，不到一定級別的人，是斷然不敢談的。縱然曹慎拿出的雷達設計方案，已經讓在座的人刮目相看，但曹慎論起歲數來，終歸還是黃口小兒，而且身份也只是高中生，根本不該碰觸這個話題。
結果曹慎一語落地，會議室裡立即想起了低沉的“嗡嗡”聲。
殷父一聽這話，重重哼了一聲：“說得好聽，怎麼轉？”
“那就是，擺脫國外式的建軍思想，全面讓我軍與國際接軌，具有現代化作戰能力。”曹慎今天到這裡來之前，原本沒打算談雷達之外的事，不過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裡，想要回避也不行了。於是曹慎索性侃侃而談，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一股腦的講了出來：“長久以來，我軍的建軍思想沿襲着國外體系，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戰略戰術理論都是如此。當然，對這些，在座的諸位比我這個高中生要清楚多了。然而，近年來的一系列局部戰爭卻證明，國外式的建軍思想是根本靠不住的。採用這種思想的軍隊，無一例外都在與國外軍事體系的戰爭中，落到了下風……”
在座的一個少將有些聽不下去了，當即打斷了曹慎的話：“怎麼就落到下風了？”
“請問，海灣戰爭誰贏了？”曹慎微微一笑，不等對方回答，接着說道：“徒然擁有龐大的軍事力量，竟然一敗塗地。當然，它面對的對手空前強大，可也不應該敗得這樣迅速。”曹慎說到這裡頓了頓，隨後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我要是沒說錯，這一場戰爭，對在座的諸位叔叔伯伯有很大的觸動……”
曹慎這句話說的事實，很多國人也是後來才知道，當年的海灣戰爭給國內軍隊帶來的，簡直就是當頭棒喝。通過這場戰爭，國內軍方猛然意識到，原來世界已經不一樣了，真正的現代化戰爭應該這麼打。
因此曹慎一語既出，在座的人全都沉默了。
“無論我們怎麼敵視米國，米國又存在怎樣的勢力，我們都不得不承認，米國人的建軍思想確實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東西。”嘆了一口氣，曹慎接着說道，“既然我們今天談的是雷達，那麼就說武器裝備。國外裝備的特點，是結構簡單、工藝粗糙、易操作性差，唯一的優點是成本低。米國人則是技術先進、工藝精良、易於操作，卻成本高企。兩者一旦發生對抗，誰優誰劣根本不言而喻，比起實戰上的巨大落差，成本差異幾乎可以忽略。”
“可能有人會說，面對敵人的精良武器，我們可用數量優勢來彌補，可大家想過沒有，真的發生戰爭，生產普通武器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時間，而且還會有很多人因爲武器落後而犧牲。在平時，則會因此造成大量的維護和升級成本。這樣算起來，國外裝備在成本上的優勢，也蕩然無存了。因此我們是時候拋棄國外式的建軍思想，大力發展與之相似的精良武器，這樣纔可能與他們一較長短，揚我之國威……”
“和國外比武器，我們的財力和技術積累，恐怕……”那個中年男人說到這裡，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的意思，不是我們應該和國外搞軍備競賽……”曹慎深吸了一口氣，略有些激昂的說道：“而是學習人家的長處，結合我們自己的實際情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曹慎說罷，突然隱隱有些後悔，因爲軍隊內陳舊思想的勢力不是一般的頑強。這些話很有可能會帶來一場爭論，今天只怕就不用再幹別的事了，更何況，這些問題也不是自己這個身份可以輕易涉足的。
曹慎原打算利用這次技術宣講，獲得國家高層的支持，方便自己把後世的技術更多投入使用。然而自己一時的慷慨陳詞，卻很有可能斷送這個機會。
曹安龍也覺察到有些不妥，走過去悄悄捅了一下樑皓：“別說了。”
王宗富覺得找到了機會，可以擺脫剛纔的尷尬，於是急忙笑着問曹慎：“那麼你對我們國家今後的軍隊建設有什麼計劃？”
這句話明顯包含着嘲弄之意，王宗富就是要把水攪混，最好今天的技術宣講就此泡湯。因爲他已經覺察到，軍方領導開始懷疑自己冒功，比起他本人的聲譽和前途，這個方案能否被採納根本是次要的。
讓曹慎沒想到的是，臺下竟一片寂靜，沒發生預想之中的爭論，王宗富的話似乎也沒有人聽到。
默然了許久之後，殷父突然開口道：“不要說題外話了，今天我們是爲了雷達來的，那麼就說雷達。這位同學，請你把方案詳細講講……”
曹慎鬆了一口氣，急忙說道：“還是讓我的父親來吧，雖然我是設計者，但他比我更清楚！”
曹慎倒是沒說謊，曹安龍經過幾天的鑽研，基本已經把這個方案吃透，而且有了許多自己的見解和設計。他畢竟是真正的專家，可以在此基礎上繼續研究並付諸實施，曹慎只能照本宣科的寫出方案，根本做不到這些。
曹安龍點點頭，站到臺上，當然不讓的講了起來。在場衆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等到講罷，軍方技術人員提出很多問題，他一一的加以解釋，隨後雙方又進行了一些討論。
剛開始的時候，曹慎覺得每一分鐘都像一個小時那樣漫長，但是漸漸的，時間過的就很快了。等到會議結束，曹慎一看時間才發現，已經是下午五點。大家都沒吃午飯，卻沒有一個感到餓的，因爲滿腦子都被興奮給佔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