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黑暗當中,星雲之門被燭火封閉了起來,吞入腹中,千豪這一次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在沉默中幻化成龍鱗之甲,附在了主人的身上。
龍鱗上,不斷有細密的裂痕出現。
沒有留下伊水寒,白易的確有些失望,對方炸裂本命靈寶的決然,倒是出乎了白易的預料。
伊水寒能以散仙境界勉強破開虛空,白易卻破不開了。
被寒水仙君撕裂的光門瞬間而逝,白易看了眼伊水寒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無悲無喜,轉身,飛往黑暗的深處。
大多的時候,其實在死地中移動或者飛行,不過是爲了減緩些心中的恐懼罷了,畢竟沒人喜歡等死。
不過白易可不是爲了消除些恐懼,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懼意。
早已看破生死的逍遙仙君,如果連這點臨死之際的淡然都沒有的話,又如何能稱得上那青空之主的名諱呢。
白易在尋找着出路,尋找着生機。
怕不怕死,與甘不甘心,對於此時的白易來說都毫無關聯,因爲習慣使然,即便是必死之局,他也不會放棄。
更不會心死。
無畏與不屈,纔是逍遙仙君真正的本性。
不到最後一刻,白易從來沒有放棄的習慣。
寂寞的黑暗中,一道身披金甲的身影默然前行,飛躍了十里,百里,隨着白易不斷的飛行,他身上的龍鱗甲已然越發殘破了起來。
“仙主,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燭火的聲音裡,有着淡淡的畏懼,低沉的聲音早已失去了以往的靈動。
“仙主,我想萬破了,他還好吧?”
不知過了多久,千豪的聲音出現在白易的識海深處,他已經無法在外界開口了,以龍身形成的金甲,殘破得毫無光暈。
“仙主,如果還能活着,我想去娶清音,仙主爲我們主婚,好麼”
千豪的聲音越發虛弱,黑暗裡,白易輕輕一點心口,燭龍甲幻化成一條渾身血跡的小龍,被他收入了體內。
“好。”
白易的輕語過後,身體上就出現了咔嚓嚓的脆響,骨紋甲的全力施展,擋不住太久虛無之力,本想死在主人之前的千豪,在昏死的同時被白易收回,沉眠在白易的識海深處。
無論是萬破還是千豪,都是他白易的兄弟。
嗡!
身後的破塵劍,散發出如銀的光華,在劍氣的籠罩之下,白易再次前行。
萬破正在用最後的力量,來庇護着他的仙主,這段黑暗的旅途,沒人能看得清前路,更尋不到出口,卻被純粹的手足之情鋪滿。
生死兄弟,生死相依
一天之後,白易身上的甲冑已然盡數破裂,破塵劍的劍光也如同螢火般暗淡,最後被他收入了體內,即便是死,他也會死在萬破與千豪之前,他是那兩道龍魂的主人,也是萬破與千豪的兄長。
原本清秀的臉龐上,已然爬滿了裂紋,此時的白易,就如同即將破裂開來的瓷器,或許用不了多久,重生的仙君,將永遠歸入虛無。
耳邊,有蝶兒的呼喚,有牧雲的呼喊,還有故友的笑聲。
有劍氣撕裂空氣的長鳴,有低語輕吟,還有敵人的哀嚎。
前世與今生,經歷不同,可是心,仍舊是那一顆,他有所愛,也有兄弟,更有摯友與強敵,他曾經站在人界巔峰,他曾經不屑昇仙之路,他以戰爲名,又以逍遙爲心
他叫白亦,也叫白易,他是戰仙,也是逍遙
冥冥之中,奇異的根莖開始成長,玄奧的道根之力,接替了即將散去的生機,白易模糊的眼前,再次變得清明瞭起來。
“逍遙”
乾澀的低語,聽不出痛苦,在這片真正的死地,白易輕笑了起來。
“待我心安時,萬世逍遙意”
充滿了回憶的心頭,變得無比安寧,正是這份安寧之中,生出了一縷逍遙之意,白易的逍遙道只有道根存在,這份庇護他的力量不會無盡,或許很快就會被耗光。
飛行的速度再次變快了起來,即便前方盡是死路,只要竭盡全力,生與死,那又何妨呢。
清明的眼神再一次變得模糊,哪怕是逍遙意,也無法永久長存,除非白易當真生出逍遙道心。
僅僅是道根之力,無法破開虛無,耗盡了這份力量之後,白易再次迎來了死期。
在神智都開始模糊的時候,白易彷彿聞到了一縷熟悉的梅花香氣。
用盡全力,白易不惜消耗神魂而清醒了起來,那的確是一縷梅香,而這裡是虛無世界,不可能出現梅花,除非是被人遺留所致。
虛無之力可以磨滅一切生命,磨滅一切氣息,唯獨不會磨滅氣味。
脣角被一口咬咧,藉着痛楚的感覺,白易以最後的神魂之力強行開啓了通冥眼,在鬼道之法的目光下,一路梅香變成了一條指引,下一刻,白易的身影順着梅香疾馳而去。
世間所有的死地,都會有一處生機之眼,即便是寂滅的虛無空間,仍舊存在着一縷生機所在。
無中生有!
只要在虛無世界中找到那座奇異的小島,白易就有機會活下去。
梅香是被人遺留,而留下梅香的人,必然也在尋找那座小島,甚至有可能已經尋到。
順着梅香前行的白易,不知飛行了多遠,終於看到了一片光幕。
光芒裡彷彿有碧水藍天,有古樹青藤。
在徹底昏死之前,白易猛地向着光幕撲了過去
天藍水碧,綠樹參天,百花齊開,古藤繞壁。
這裡,是沉寂世界的生機所在,虛無中,一片被稱之爲有生的小島。
將死之際,白易終於找到了生機所在,昏死之前,衝進了這片無中生有之地。
小島的岸邊,有清流洗刷着沙灘,點點沙碩,猶如一粒粒珍珠,明亮而寧靜。
柔軟的細沙上,一副殘破的身影一動也不動,渾身衣衫破爛,遍體鱗傷,一頭長髮鋪在了水裡,黑髮的深處,已然出現了縷縷灰白。
骨紋甲被磨滅的同時,白易背後的散仙禁制也被消弭了多半,在他的後心處,一柄暗淡的水紋小劍已然模糊不清,卻依舊存在。
周圍很靜,與虛無世界一樣,這裡雖然是生機所在,一樣沒有絲毫的聲音。
過了許久,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縷梅香隨之緩緩襲來。
一雙白皙的腳,出現在殘破身體的旁邊,接着蹲了下去。
那是個容貌甜美的女子,一身宮衣長裙,清澈的眼底帶着一絲好奇,她看了半晌,柳眉微微動了動,而後抓着白易的一隻腳,將他拽進了小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