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晉江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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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的祖宅秋娘到底是不想住了,可是張家的稻子她卻歡喜。她同長安商量了下,兩人賣了一枝人蔘,統共得了一百二十多兩,秋娘都收着,只拿了一點出來,請了村裡的幾個勞力,幫着收了那十畝地,出了不下一百石的大米,光這就賺了七十兩銀子,秋娘忙不迭地又教人雙搶,種晚稻。

當有一天,秋娘以主人翁的姿態出現在張家的地頭時,整個安平村都震動了。

誰都知道張家的地賣了,可人人都以爲是賣給了外地人,可這會安平村第一富卻成了範呆子:看他家那小破屋,誰能想到他如今這樣翻身了?

還有杜秋娘——村裡的姑娘們聚集在一塊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便有小丫頭捏了嗓子泛酸:“喲,那個杜秋娘如今看真是大福氣了,你看她那身衣服,織錦緞子的,是誰都能穿的?”

杜秋娘摸了摸身上淺藍色銀紋繡白蝶度花的緞子裙,擡頭挺胸地路過:這是長長安面子的事兒,她得做足了,看誰還敢說長安沒用。

那日賣了大米,她第一時間便拉着長安,昂首挺胸地進了錦繡閣,旁的不要,就要長安從前給她買的兩件衣服。她又給長安定製了兩件好衣裳——長安其實是個極好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極好看的。

銀寶這會拿着棍子在地上練大字,長安蹲在地上,在同他低聲細語,便是金寶也來了興趣,豎着耳朵在一旁聽他姐夫說話。

杜秋娘撩了窗子看這情形,心裡說不出的歡喜。杜老漢咳了兩聲道:“張家的地兒是怎麼回事?”

杜秋娘道:“買了張家地的那個外地人突然不想要了,我和長安便琢磨着賣了人蔘買了地。”

“我看着張家那小子也不是好相與的人,若是教他知道咱們買了他家的地,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來。”畢竟是老世故,女兒有了錢,先是想到憂患。

“咱也是真金白銀買的,地契什麼也都齊全,他還能拿咱怎麼辦?又不是咱逼着他賣的。”杜秋娘說着,便拿了兩身衣裳在杜老漢身上比了比,“爹,你穿這衣裳可真好看,這可是相公親自給您選的。”

見杜老漢還是蹙着眉,杜秋娘又道:“爹,相公是個聰明的人,萬事有他,您放心就是了。”

“咱姑爺的確不是個呆子。”杜老漢自言自語,又叮囑杜秋娘道:“你可別看人家憨厚,就總欺負他!” шωш● tt kan● ¢O

杜秋娘想到這幾日晚上範長安對她的賣力索取,心裡暗道不知道是誰欺負誰,嘴上卻是應道:“我曉得啦。”

過幾日長安便要去參加科舉考試,原本杜秋娘是想着長安要跟着學堂裡的人一塊兒去,自個兒在家等他回來就是了。可這幾日兩人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長安也放不下杜秋娘,夜裡,長安又拉着秋娘耍了幾回無賴,讓秋娘陪他去,她索性應下了。

這回來孃家,便是希望杜老漢幫忙顧着家裡的地。她這麼一說,杜老漢也就應下了,一旁卻是叮囑秋娘:“能不能中舉人倒是小事,你們兩出門在外,注意安全才好。”

杜老漢是鄉下人,對於功名什麼看得淡,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如今女兒女婿日子過得這般好,他就像這樣一直安生地過下去。男人一旦有了功名就會變壞,他可不想長安當真中了什麼舉人之後再往家裡養幾房小妾,給秋娘添堵。

範長安啓程的那天,杜老漢一早便來送他,一直沉着臉,直到長亭外,範長安規規矩矩地給杜老漢磕了三個響頭,什麼話也不說,杜老漢便知道,他這女婿不會說話,可是卻以實際行動在安撫他的心。

女兒女婿走出了老遠,杜老漢方纔抹了抹眼角,嘿嘿了兩聲自言自語道:“這賠錢貨……雖是尋了個呆子,可到底是個好人家。”

杜若蘭聽到了,捋着手上的絞絲銀鐲子,笑道:“爹,咱姐可不是賠錢貨了,她如今可是咱安平村最有錢的,將來或許還是個舉人娘子!”

杜老漢看着變成了黑點的馬車,嘴角抽了一抽:“若咱女婿真能成了舉人,咱就是舉人的老丈人,那就是安平村的頭一份……那可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大齊“香城”建州,東街。

範長安的馬車顛簸了五六天,總算進了建州的土地。杜秋娘撂了簾子看馬車外的情景,眼睛卻越發亮了。

“長安,長安你看這街上,可真是熱鬧。”杜秋娘猛搖晃長安,長安臥躺着,低低地唔了一聲,繼續睡。

“還在睡!”杜秋娘蹙了眉頭,長安自上了路,除了吃飯就是睡覺,眼見着要考試了,他倒是書也不帶一本。這樣的學習態度讓杜秋娘極度懷疑長安此行定然是來陪考的。

“上了馬車就變豬了……”秋娘蹙了一下眉頭,伸了手便去擰範長安的耳朵。長安哎呦了一聲,起了身嘀咕道:“怎麼了……”

秋娘一生氣就擰他耳朵的毛病真是一點都沒變呢,長安暗暗想,不成,這得讓她改。

“你看,街上人好多!”秋娘掀開簾子笑道,“咱們快到了。”

算算日子,範老太太離開也有兩個月了,期間林源修讓人給長安帶了一封信,說是能給老太太治病的大夫人在京城,二人已經啓程走了,想到長安要來科舉考試,老太太特意吩咐林源修將長安的住處安排妥當,二人此刻按照林源修留下的地址去了便可。

長安望着街上的情景,有一瞬間有一些怔忡,半晌方纔道:“你瞧,這是就是香城建州,這可是東街,建州最繁華的地方。”

他說着便喊停了馬車,從車上跳了下去,秋娘望着他從馬車走到了路邊的攤子上,回來時手上多了個香包,梔子花香的,又給了秋娘一個熱騰騰的白糖糕,“這是建州最好吃的白糖糕,你吃吃看。”

秋娘咧了嘴笑,一口咬下去,濃郁的香味纏繞舌尖,真是好吃的緊。

聰明的女人懂得適時的沉默,範老太太和長安對於建州的欲言又止她看在眼裡,他們不說,她也不問。她相信,總有一天長安會告訴她的,只要他願意。

“你也吃一口。”秋娘笑着便將咬過一口的白糖糕遞到長安嘴裡,長安也不推,一口咬下去,兩人對着癡癡地笑。

身邊路過一個人,“咦”了一聲,又退回了幾步,欣喜道:“長安,嫂子,你們也到啦。”

秋娘一擡眼,見是李然,當下也是十分欣喜。李然也不客氣,將長安此行來,馬車上全是物件,當下便說要幫忙。

老太太給他們定的房子在小巷子裡,僻靜清幽地很。李然幫忙卸了馬車上的東西,秋娘便做了東,好好做了幾樣好菜感謝他。臨走時,李然又留下了自家的地址,直道讓長安得空便去尋他。

長安滿口稱是,可到頭來還是沒去成,秋娘自到了建州便有些水土不服,竟是病了。

秋娘這一次發燒十分兇猛,迷迷糊糊時總說胡話,把長安嚇得夠嗆,日夜守在牀邊服侍了好幾日,秋娘的燒才退下了。等她醒來時,更是拿長安當小廝使喚,一刻都離不得他。

這會,秋娘就軟弱無力地靠在長安的懷裡,抽了鼻涕說:“範長安,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許找小老婆,否則我做鬼都要爬起來閹了你。”

“好,不娶小老婆。”範長安摟着秋娘,望天想,一個杜秋娘已經讓他去了大半條命,他可真不想去尋什麼小老婆。女人啊,太可怕了。

“呸,你就這麼想着我死啊!這就想着不娶小老婆的事兒了?”秋娘呸了一聲,狠狠地掐了一把範長安的腰部,長安痛極了,眼淚汪汪地望着秋娘說:“娘子,你不講理。”

期間李然倒是來過一次,見範長安的情形,頗爲同情地將他拉到一邊,教訓道:“長安啊,你這樣不行,女人病了就是無理取鬧的。我教你個萬能法寶,她說什麼,你都答‘你是對的’,保準沒錯。”

於是,下一回,秋娘再說小老婆的事兒,他果真一路答道:“你是對的。”百試百靈。

直到有一次,秋娘問道:“長安,你是不是嫌我煩了。”長安說溜了嘴,腦子不帶轉的就回道:“你是對的。”

秋娘暴怒而起,在半夜裡直接將他踢下了牀。長安披着單衣在院子裡望着月亮,暗自想:“再是聰明的男人,也敵不過能剋制他的女人。女人心思萬變,真真不易琢磨。”

隔着窗子,屋裡的秋娘暗自想:總算快到科舉考試了。從前她就聽說,科舉前考生聚在一塊兒,沒準就幹些逛花樓聽花戲的風流韻事。範長安是個呆子,指不定被人帶了去,女人坐在他膝上他不敢推開那可怎麼辦?

實際上,她深知長安的優秀,每一個走進他生活的人或許都會被他吸引,這個險,她着實不想冒。

好容易到了鄉試那天,秋娘提早便準備了個大大的考籃給長安帶上。鄉試一共分三場,每場考三天,三天考期完結前,考試是不能離開貢院的,考生只能在分配好的號舍裡頭呆着,吃喝睡都在號舍內,那是極爲考驗一個考生的精力的。

從前張元寶考試時,考籃就是秋娘準備的,張元寶回來,還抱怨秋娘沒將東西帶夠,害他沒能安心考試,纔不能中個解元。這回她長了心眼,在考籃裡帶上足夠的筆墨紙硯,被子馬紮、鍋碗勺、麪條點心,能帶的都給長安帶上了,又給長安弄了好幾封的零碎銀子打點貢院裡的差役,就希望能讓長安沒有後顧之憂。

一路送長安到了考場,貢院門口已經站了許多考生,李然見長安來,忙上前打招呼,他的身邊倒是有個小廝,背的考藍比長安小不了多少。

“長安果真好福氣,有嫂子親自來送考。”李然瞅着秋娘直笑。確然,這貢院門口全是考生,一般帶的是書童,或是家中的男性長輩,秋娘這一枝花,在人羣裡頗爲惹眼。

貢院的門未開,這會一羣考生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談天,裡頭有一羣卻是聚在一塊。

秋娘視線移過去,便聽李然嗤笑了一聲,道:“真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在這都能遇上他。”

“是誰?”長安正要問,人羣裡繞過一條縫隙,他正好看到那個張元寶就站在人堆裡,一羣考生圍着他,頗有討好之意。

“張元寶的運氣可真是好,到了建州投靠他孃舅,便攀上了此地的名望。不過一個月,他在建州倒是結交了達官貴人,似乎此刻的主考趙晉也頗爲看好他。”

怨不得他此刻眉間隱隱有得意之色呢,原來是又靠上了大山呢。

秋娘蹙着眉頭想,張元寶真是蟑螂,無論怎麼打殺,似乎都趕不盡殺不絕。

正想着,貢院的門開了,秋娘拍拍長安的手,叮囑道:“在裡頭好好吃飯。”

“哦……”長安握緊了秋娘的手,暗暗用力,人已經被李然扛着走了。

“趕緊進去,考完了就能見着嫂子了。”李然道。

兩人就這麼走遠,秋娘正要回頭,卻見張元寶就在自個兒的眼前,他略略低了頭,蔑視地哼了一聲,“杜秋娘,你覺得你家的廢物能中舉人?”

說完,他也不管秋娘的反應,自個兒入了貢院。

杜秋娘“呸”了一聲,擡腳便要走。腳沒落地,她腦子裡卻突然像是裂開一道縫一般,一道晴天霹靂劈亮了她的腦袋:主考是……趙晉?!

趙晉,趙晉!!!

一瞬間,她的腦子裡充滿了所有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

眼見着長安就要踏入那個門檻,她咬了脣頓足:若是事情並不如她所想那般,那麼長安放棄此次考試,再要等到科舉,就是三年後。可若是真如她所想,長安又去應了這場考試,那長安的將來便不得而知……

是等待又三年,還是一個未知的將來?

杜秋娘腳一頓,不管了,一切讓長安自己選。

瞬間,她提高了嗓門便在人羣裡高呼了一聲:長安!

在長安轉身的瞬間,她咬牙望着地面,身子一歪,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