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魚蒙

“他無論如何也是你的兄長,你成日裡這樣聾子來聾子去的,是要說給誰聽!”

宣慈趕忙跪下,道:“母后別生氣,他只是一時嘴快罷了!”

“兒子不成器,還不是你這做母親的縱容的!我看你再不好好管教你的兒子,往後定國公府承襲爵位的,指不定是誰!”太后的一句話重重地砸在宣慈長公主的心上,她惶然地擡起頭.

太后已然嘆了口長氣,道:“昨日我聽玉滿樓同皇帝提起,如今善周的耳朵算是大好了,往後都與常人無異。從前他因着身子上的殘疾總隱於人後,如今鋒芒必露,哀家才發現,他比你那兩個兒子不知好出多少!均哥兒不成器也就罷了,素來讓我放心的遠哥兒也……朝裡那些閒言碎語都傳到哀家耳朵裡了,你這做母親的,還不敲打敲打!當真要等出了事,再來哀家跟前懊悔麼!”

宣慈聽得心驚肉跳,連李善均也是大氣不敢出。

他的兩個兄弟,李善周他素來不放在眼裡,二哥李善遠卻是個聰慧的人,打小做事四平八穩,讓人安心。成了親之後,他和二嫂蘇氏開府另過,轉眼兩年了,李善均也極少見到李善遠,只隱約聽他娘宣慈長公主提起過幾次,說二嫂兩年還未有身孕,怕是身子有問題,原本宣慈長公主是要逼着李善遠納妾的,可是李善遠一直不肯。

沒想到近幾個月,李善遠卻跟入了魔一樣,同京師最有名的青樓醉歡樓的頭牌萋萋糾纏不清,日日笙歌也就罷了,還和旁人爭風吃醋,幾次被打的鼻青臉腫。蘇氏現在是一天來請幾次安,每次都哭成淚人兒,宣慈長公主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大哥再好,到底是個庶出……”李善均低聲呢喃,被宣慈狠狠地拉了一把,瞪了一眼。當今太后就是庶出,一輩子混到了太后這個位置上,最恨的還是“庶出”兩個字。大周皇室素來“立賢不立嫡”,他們這樣的公侯人家雖然一直秉持“嫡庶有別”,但是不說前朝,即便是本朝,也有庶子承襲爵位的先例。

李善均說這個話實在不合時宜,好在太后年紀大了,又在出神,並未聽清,只是在李善均說話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宣慈鬆了口氣,想到林南薔,卻又苦着臉道:“兒臣知道錯了,往後定將嚴加管教兩個兒子。只是均哥兒這個婚事,當真沒有轉換的餘地麼?”

“皇帝金口玉言,哪裡是說反悔就能反悔的!更何況林牧之是我朝大將,將將得勝歸來,若是這個時候你去退婚,不是寒了他的心麼!你的婚事固然是大事,與朝廷安穩比起來,孰輕孰重,你怎麼就分不清!”

太后哼了一聲,聲音卻低了下去,“哀家一直疼愛均哥兒,自然不會讓他吃虧。今兒一早哀家和皇帝商量,在秀女名冊上相中了一個人,是工部侍郎左鳴的小女兒左映寒,出身雖不高,可她的樣貌品行均不下於林南薔。哀家和皇帝將她一併賜給你,往後她和林南薔不分大小,平起平坐。林南薔……她雖然容貌有損,可畢竟還是個有才情知禮數的人,應該能夠明白哀家的安排用意何在。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往後可要善待她!”

李善均嘴裡念着不知道這個左映寒又是何許人,又想着這人是太后親自挑的,總不至於又是個醜八怪。太后能做讓步,總比只對着一個醜八怪強。林南薔雖然醜了點,可是身姿還是惹人的,熄了燈蓋上被子做起事來,滋味還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如今能享齊人之福,也算是意外收穫了。

縱然不情願,他仍舊做歡喜狀謝了恩。

兩下里總算皆大歡喜,長公主心裡藏着事兒,拉着李善均告了退,走出宮門外,正巧撞見了正往太后宮裡走的林牧之,李善均帶了笑,一句“林將軍”到嘴變成了“拜見岳丈大人”。林牧之腳下一滑,擡眼看他,滿眼裡都是來不及收回的厭惡,只好尷尬地同長公主打了聲招呼,也沒理李善均,邁步離去。

玉珺直到三天後才得知李善均和林南薔的婚事起了那樣大的變化,那時候她手裡正握着烏蘭給她的一枚玉佩,怔怔出神,鄭世寧同她說了好一會的話,她嘴裡嘟嘟囔囔地應着,全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至最後鄭世寧有些氣惱,狠狠地在她的腰間掐了一把,她痛的“唉”了一聲,才問鄭世寧:“怎麼了?”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鄭世寧抱怨道,湊近了她的臉,戲謔道:“怎麼,才幾日不見你的情郎,你就犯相思了?”

“胡說什麼呢!”玉珺說着臉上便泛起了緋紅。

那日殿上被指婚,之後她就辭了太醫院的職務,專心待嫁。大周素來有未婚男女成婚前不得見面的習俗,趙媽媽和西竹、靜巧兩人像是護小雞一樣地護着她,唯恐她趁機同李善周見上一面,壞了規矩,可是李善周倒好,自從被指了婚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從前那樣清冷的一個人,如今倒像是個無賴,白日裡見不着面,他就學會了爬牆,三更半夜地站在她的窗戶口學貓叫,她一開窗戶,看到他那張牲畜無害的笑臉,簡直不知用什麼言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從前以爲李斯年功夫高,能飛檐走壁,如今才知道她的夫君功夫也不差,每回他來,玉珺都是忐忑不安,生怕他被丫鬟婆子們瞧見,自己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過了幾日才發現,他在太傅府裡來去竟無人察覺。若不是知道李善周的底細,她當真要懷疑他是否時常去竊玉偷香了。

好在李善周是個知進退的人,不到最後時刻不冒犯她,每日裡來,也不過是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以慰相思罷了。只是他每回這樣來去匆匆,玉珺擱在心底裡的話倒是沒能問上。

手裡的玉佩溫熱地很,她的腦子裡全是疑問。

她正了正神,問鄭世寧道:“你是說,太后又另外賜了個小姐給李善均?”

“是啊,是工部侍郎左鳴的小女兒左映寒,太后的意思是,讓她同林南薔一起嫁入定國公府,不分大小,均爲嫡妻。我和哥哥聽到消息時,也是驚詫到不行。哥哥私下裡還同善周哥哥打了個賭,篤定林牧之和林南薔絕對不肯忍受這奇恥大辱,結果沒想到林府無聲無息地,李斯年派人去打探回來的消息是,林府竟然就這樣平靜的接受了,並且正在着手準備婚事……”鄭世寧頓了頓,道:“你說林南薔在想什麼?好歹曾經是京師的第一奇女子,怎麼就能答應和人共侍一夫,不哭不鬧地就接受了?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玉珺呷了口茶,道:“那大公……”到了嘴邊的名字換了模樣,她頗侷促地換了稱呼,“他是怎麼說的?”

“喲,這就改口叫他啦?”鄭世寧不忘戲謔她,笑道:“善周哥哥說,林家吃了悶虧,可也只能這樣了。”

玉珺也跟着笑,鄭世寧着急道:“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還沒嫁呢,我瞧你隨了善周哥哥了,說話總是高深莫測的,說一半,留一半,最是討厭了!快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想得!”

玉珺點了下她的頭,道:“平日裡那麼聰明的人,就愛在我這裝傻!她要是不嫁,那你讓她如何?當日宴席上,有頭有臉的官員都在,誰都知道她被聖上賜婚,也都看見她的臉變成了那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有兩種後果,要麼她被退婚,要麼她主動提出解除這樁婚事。她若是被退婚,全京師的人都會笑話她一輩子,那她這輩子都別想再嫁出去了!如今定國公府不退婚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她還想如何?”

“這我也想到了,可是若我變成她那樣,我寧願自己提出來退婚,明知道自己的夫君會厭惡自己,她又何必上趕着被人討厭。再說了,這樣的情形,聖上和太后也未必不同意……”鄭世寧道。

“她不會的!”玉珺着實太瞭解林南薔的性格了,“若她主動提出來退婚,那她就是向我承認她輸了……她這一輩子這樣傲氣,斷然不可能選擇這條路,讓自己下半輩子陪着青燈古佛。再者說了,不論她如今相貌如何,她能嫁入定國公府,就是定國公府的二奶奶,李善均的嫡妻,以她目前的情形,還有什麼男人能給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李善均對她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的家事和身份。李氏是何等精明的人,毅勇侯也不是個傻子,他們二人未必肯放棄定國公府,定國公也未必不樂見其成。這應當是兩家都權衡了許久才做出的決定。”

想起那日李媛和林南薔大鬧和春堂的情形,她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最最重要的是,往後,她與我就是妯娌,若是能尋着合適的時機,你說她會如何?”

“自己不好過,也要擋在你跟前,讓你噁心……”鄭世寧恍然大悟,繼而“呸”了一聲,道:“用心太險惡了。”

“反正噁心不到我。”玉珺頗有些幸災樂禍。若她記得沒錯,左映寒在京師也是個名氣頗響亮的人,當然,這個名氣不是什麼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