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後面!”眼見着林南薔就要將落刀,一時間,玉珺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擡腳將烏蘭狠狠踢開,烏蘭在地上打了個滾,她也順勢翻個身,那刀順着她的頭皮將將落下,削去了幾根長,玉珺頭一偏,正巧撞到一旁的岩石上,那一陣劇痛襲來,玉珺一時痛死過去,只能蜷縮成一團。
月光下,是林南薔美貌的面容,可是美麗的面容下,一雙眼睛卻全是陰鷙。一刀未成,她舉刀還要再砍,烏蘭在一旁呆了片刻,罵道:“你瘋了麼,她是你姐姐!”
“我同你說過,我恨她。”林南薔陰惻惻一笑:“原本我就是要將她弄到陷阱裡的,卻不巧害你也受了傷。如今這樣,不正好遂了你我的心願麼?你討厭她,我恨她,正好咱們一起將她解決了!”
“她剛剛纔救了你……”烏蘭頓了一頓,一時間思緒翻涌。方纔她是氣急了,又因着嫉妒,所以恨透了玉珺,待冷靜下來一想,才現從頭到尾,玉珺都未曾生過要害她的心,一直以來,玉珺都是極力辯解,只在她想要害她時,她才反抗。
而林南薔……無時無刻不見縫插針地想要置她二人於死地。
“你愣着做什麼,過來幫忙。”林南薔喚道。
烏蘭看看地上的玉珺,讓她死麼?她當真恨她到要讓她死?烏蘭怔怔地想,如果玉珺死了,李善週會多看她幾眼麼?
還是恨她?
眼見着林南薔彎腰將要玉珺扔到崖下,電光火石間,烏蘭做了個決定。她撲上去要將人搶下,哪知道林南薔腳一滑,身子一晃,跌坐在懸崖邊。砸起的石子落在玉珺的身上,玉珺混沌中睜開眼睛,滿心滿眼的怒火燒紅了她的眼,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爬起來,怒吼了一聲,“你去死吧!”一把將林南薔推下了懸崖。
那一刻,玉珺幾乎抱定了同歸於盡的執念,她恨林南薔,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若能殺了她,她就算是死也甘願。哪知林南薔反應靈敏,掉下的那一刻,她憑着求生的本能緊緊的抓着玉珺的腳。
眼見着玉珺被拉下懸崖,烏蘭下意識地要將玉珺抓回來,身子一晃,竟只抓住了玉珺的一隻手,三人齊齊掉入了懸崖。
風呼呼地吹着,喇在臉上,玉珺幾乎以爲自己死期將至了,到了半途中,她卻被重重地緊了一緊,爾後降落的度便慢了下來。烏蘭緊緊地摟着她的腰不肯鬆手,她擡頭喚道:“烏蘭!”
“你別動!”烏蘭呵了一聲,玉珺藉着月光才現,烏蘭的臉漲得通紅,怕是用盡了全力。玉珺擡頭看,才現她手上抓着一根麻繩,繩子一端掛在崖壁的大樹上,她們的腳下,正好是能容下兩個人的平臺。
二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繩上下到平臺,烏蘭的手滲出大量的血,慘白的臉在月光下越滲人,她卻笑了:“父親總說我跟哥哥們窮瘋沒出息,若不是平日裡跟着哥哥們上山下海,我怎麼會帶着這鷹爪勾和繩!我總算知道,什麼是絕處逢生!”
她說着說着話,人便癱倒在平臺上。擡眼看玉珺,兩人皆是一臉狼狽,哪裡還有平日裡高深莫測、賢淑端莊的大家閨秀模樣!
在生死關頭玉珺推開了烏蘭替她擋了一刀,烏蘭伸手拉了她一把,兩人誰害了誰,說也說不清。可就在此刻,閻王殿前走一遭,兩人竟突然都釋然了。
沒什麼比活着還重要。
人生跌宕起伏,出了彼此的想象,玉珺痛到了極點,渾身脫了力,索性躺下來,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虛僞!”烏蘭仍舊嘴硬,可是面上卻帶了歉疚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陪着我吊在這牛頭山的懸崖上,半死不活了。”
“你終究不是救了我麼?人總有犯傻的時候……”玉珺道:“人這一輩子,能有幾次到這懸崖上呆着。咱們這簡直就是孽緣!往後你若是成了皇后,你可得當我的靠山!”
“你別跟我套近乎,我還是很討厭你的!”烏蘭側頭看她,仍舊憤憤不平:“你有什麼好,你比我醜,比我笨,還比我……矮?”
“可我正好在那個時間,撞到大公子的心裡去了啊!”玉珺喃喃道:“緣分有時候說不清楚。更何況,你不是要嫁給皇帝麼?”
“我不願意嫁,可我爹非要我嫁不可!皇帝有什麼好,後宮妃子成羣,你爭我奪的……”烏蘭自言自語着,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
北方的秋夜,冷風呼呼地灌着,玉珺一偏頭,就看到烏蘭暈死過去。她趕忙爬起來,彼此身上都像冰一樣寒涼。
雖是絕處逢生,卻未必是好事。摔下去,瞬間也就過去了。可是若是這樣熬到明天早上,卻沒人能找到她們,那她們必定凍死在山上。
玉珺定了定神,查看烏蘭的傷勢,這才現她的肋骨似乎斷了兩根,剛剛她不知道是忍着怎樣的痛才能接住她。玉珺翻出隨身的金瘡藥和銀針,替她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後,心裡一陣陣地絕望。
井泉寺裡的東西都已經被他們拿走了,人人都以爲她們已經回程,誰也料不到,她們此刻依舊在牛頭山上,掛在這崖壁上,重傷在身、飢寒交迫。
林南薔的死活她已經顧不上了,她只盼着李善周趕緊來救她。漫長的等待是種煎熬,懷裡的人體溫漸漸升高,隱約有燒的跡象。玉珺趕忙喚醒她,“烏蘭,你不能睡!”
“可是我困吶……”烏蘭低聲道:“我覺得咱們或許要凍死在這裡了。玉珺,你要是見到了李大人,你幫我告訴他,我對不起他,我傷了他最喜歡的女人……”
“你別睡。”玉珺摟着她,道:“你要說對不起,也該對我說,不是對他說。烏蘭,他以後是我的男人,我不許你動他的念頭。你知道麼,皇帝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所有的妃子裡,他最喜歡的就是你。你還會和他生好多個孩子,你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玉珺絮絮叨叨地將她前一世所知道的一切說給烏蘭聽,烏蘭迷迷糊糊地聽了個大概,笑道:“你是神算子麼?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我猜的呀。”玉珺低聲笑,又將她從妓院起的事情一點一滴的說給烏蘭聽,烏蘭微微閉着眼睛,玉珺怕她睡過去,搖了搖她,烏蘭道:“你放心,我沒死。我只是在感慨,爲什麼我不在京師。若我也在京師,那他不一定能遇見你,或許他就會喜歡我。你勝在了近水樓臺,你知道麼?”
“你告訴我他從前是什麼樣子,好麼?他是怎麼救下你的。”玉珺有心引着她說話,貓頭鷹低低的叫着,偶爾有豺狼低吼,玉珺唯恐他們停下來,自己便會胡思亂想。
“你怕麼?你要是怕,你就對着山裡喊你想要見到的人,喊一喊你就不怕了。”烏蘭怏怏地拍了拍她的手,自己低聲喊了句:“父親,哥哥……我喊不動,你替我喊吧……”
烏蘭的聲音越低了,玉珺忍着眼淚,對着山谷喊道:“父親,哥哥,娘……李善周……李善周,你快來救救我!”
她一聲一聲喊着,幾乎快要絕望時,突然聽到從山頂傳來的一聲“玉珠兒”。玉珺起初以爲自己是幻聽,聽得多了,她才隱約辨認出玉滿樓的聲音。那一瞬間,她簡直以爲那是天籟,對着山谷大聲喊道:“舅舅,我在這,我在崖壁上!”
“玉珠兒!!”有人對着山谷大聲喊着,她聽到的瞬間,眼淚簌簌然往下掉,抱着烏蘭道:“烏蘭你聽,李善周來了,他來救我們了!”
崖壁上漸漸甩下幾根繩索來,間或有火光亮起,玉珺靜靜地等着,就見順着繩索爬下來幾個人,一聲聲喚着她的名字。玉珺一邊等着,一邊用盡全力呼喚着,讓他們能辨別方向。不到半個時辰,崖壁上落下來兩個人,灼灼火光下,玉珺看到李善周那張晦澀不明的臉。
什麼矜持,什麼教養,她統統都不要了,她放下烏蘭,起身直接撲到李善周的懷裡,哭道:“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傷着哪兒了麼?”李善周拉開她,一看她衣衫襤褸,身上血跡斑斑,心疼地直哆嗦。從前刀割進他的肉裡,他都不蹙一下眉頭,如今看玉珺這般,簡直比砍了他還難過。他的手不知道往哪兒放,生怕放哪兒都會觸碰疼她。見她哆嗦,他趕忙脫下自己的長袍將她包起來。
瞬間被溫暖包圍的玉珺總算覺得活了過來,她趕忙搖頭,道:“我沒事,都是皮外傷。”身後站着的虎背熊腰的男子瞧着同烏蘭服飾一樣,她看了一眼,李善周道:“這是烏蘭的兄長烏長風。”
“烏大哥!”玉珺趕忙道:“烏蘭她肋骨斷了,還了高熱,咱們得趕緊帶她回去!”
“你抱緊我!”李善周沉聲道,攔腰抱起她。玉珺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腦子裡那根繃緊的弦乍然鬆開,全身上下是說不出的痛。
待落了地,懸崖邊上是綿延的火光,一直亮到了半山腰。
火光下是一張張熟悉的臉,看見她時露出的都是難以掩蓋的驚喜。玉滿堂、玉滿樓、餘氏、鄭世寧、鄭思釗……甚至於玉泉、李斯年,都帶着劫後重生的釋然,欣慰地看着他。
餘氏撲上來將她摟在懷裡,哭道:“你個死孩子!娘是讓你出來玩兒的,不是讓你出來送命的,你擔心死娘了!”
玉滿樓拉開她,仔細檢查了一番才放心道:“沒事,就是受了些驚嚇,身上還有些擦傷。”
玉珺的眼角漸漸溼潤。重生重生,重獲新生,她得這一生,何等的幸福,即便是死了,也不再是悽風慘雨,而是有人惦念。
玉珺哽咽道:“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
李善週上前兩步,緊緊地摟着她,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餘氏和玉滿堂的跟前,道:“太傅、師孃,我想回京之後就同玉珠兒把婚事辦了!還請二老准許!”
玉珺一怔,下意識地看向玉滿樓,哪知他撇開了腦袋,只當沒看到。她又擡頭看向餘氏,餘氏抹了把眼淚道:“準了準了!”
玉珺渾渾噩噩地看向身後的衆人,鄭世寧悄悄地握了握拳,餘下衆人,皆是一副瞭然的神色。
她不過是在懸崖上掛了一夜,爲什麼這個世界,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了。
玉珺驚訝地擡頭望向李善周,說話間,他直接將玉珺抱上馬背,道:“老師,師孃,我要借玉珠兒片刻!”
馬漸漸遠離人羣,玉珺一回頭,就見到衆人錯愕的臉,玉滿樓氣急敗壞地揚聲道:“李善周,你要帶她上哪兒去!她身上還有傷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