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一斤大米
顧朝扶起宋未的時候，纔看到宋未沒有被胎記覆蓋的半邊臉，又青又紫的，腫的老高。
看起來不像是今天早上剛添的，應該是昨天就捱了打，怪不得昨天顧朝不見宋未再來看他。
顧朝猜的不錯，昨日宋未的哥哥宋矛跟一羣混朋狗友一起喝酒，被嘲笑二十一歲還討不到小哥兒，喝的半醉的回了家，宋矛就衝宋未撒氣，重重的甩了他一巴掌。
這個時間宋矛還躺在牀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可是宋三石和樑光秀的此番折騰又是因爲哪般呢？
“當初真是不該把你生下來，這副醜樣子，居然連個上門求親的小爺都沒有！真是丟盡我們宋家的臉面！現在居然還學會了偷雞摸狗的勾當了！你說，那一斤大米，你去起幹什麼了？”宋三石破口大罵着。
宋未靠着顧朝站了起來，低低的垂着頭，任由宋三石罵着。
樑光秀看着已經可以健康下地行走了的顧朝，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說你前日怎麼一直躲在廚房不出來，那一斤大米肯定是被你偷拿了，進了這個小雜種的嘴了！”樑光秀說的言辭鑿鑿，還伸了一指衝着顧朝指指點點的，。
宋三石那雙混沌的眼也轉向了顧朝，前些天就聽到顧家的小哥兒在顧安出殯那天掉進了村口的河裡，雖然人是從河裡撈出來，但是大冬天的被冷水這麼一泡，肯定是出氣多進氣少活不了幾日了。
這才幾天，顧朝居然就完全無恙的可以下牀了，其中必有什麼蹊蹺。
“三石，我們家那一斤大米可是花了二十個銅板跟南方來的商人買的，跟我們平常吃的小麥仁完全不一樣的，看看朝哥兒這白裡透紅的模樣，肯定是吃了我們家的米補身子了。”
這下顧朝算是明白的，宋未昨天給自己喝的那罐子米粥用的就應該是樑光秀口中那一斤大米，而且是瞞着家裡人偷偷拿的。
這個世界南方和北方還未開始正式通商，也沒有什麼航運的途徑，就靠一些挑貨郎四處走動，所以南方潔白如玉的水稻在北方來說還算是稀罕玩意。
“對的對的！肯定是這樣的！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敗家東西！”
宋三石頻頻點頭，臉上漲滿了怒氣，隨手抽了自家門邊的一根木條，大手揚的高高的，朝着宋未還想開打。
剛成年的小哥兒和中年的爺兒體型上有着天壤之別，顧朝當然是頂不過宋三石，只能把宋未攬到自己身後，閉着眼等着宋三石的木條落下來。
可是預期的疼痛沒有來，反倒是聽到了宋三石的悶哼聲。
原來是一直站在顧朝身後的顧懷見哥哥要捱打，從後面衝了出來，小小的身子直直的往前衝，用全部力道撞在了宋三石的肚子上。
宋三石沒想到還有顧懷這一招，不設防的就被撞倒了，向後仰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居然被一個六歲的小娃娃給使了陰招，宋三石怒火中燒了起來，手裡的木條一揚就衝着顧懷去。
“小懷！”
顧朝離顧懷幾步遠，伸手也勾不着他。
眼看着宋三石手裡的木條就揮下去了，顧朝心疼的緊，卻不知道從哪裡伸出另一隻手，比宋三石的手更寬大，那手一下就抓住了宋三石的手臂，讓他不能動彈了。
突然出現的男人二十出頭的模樣，長得非常高大，比宋三石還要高出半個頭，他身上披着一件虎皮，背後揹着弓箭，應該是正要準備上山狩獵。
這人正是那奮不顧身跳下冰河水裡救了顧朝的楚明，因爲他的特徵很好認，就是那件虎皮。
顧家村家裡有虎皮的只有兩戶人家，一戶是楚明，另一戶是村長顧城家。
兩年前，顧家村和隔壁曲家村相鄰的那座山上，居然出現一隻猛虎，時常嚇到過往的路人，後來還下山傷人，兩個村子的人都憂心忡忡的。
當年才二十歲的楚明，一副弓箭一把柴刀，在山上整整守了五日，終於將這隻猛虎拿下。
楚明把猛虎拖到鎮上賣了，卻把虎皮留了下來，一半送給了村長顧城家，另一半自己做了件坎肩披着。
至此之後，虎皮也成了楚明的特徵。
“楚……楚明，我這是教育小輩們，你插什麼手。”宋三石回頭看到是楚明，被他冷冷的黑眸一瞅，嚇得不由的哆嗦了下。
這可是一個人就能勇猛的可以殺掉一隻猛虎的男人。
趁着這空擋，顧朝已經連忙把顧懷拉到了自己懷裡，又拽着宋未一齊倒退了幾步。
“打小孩是不對的。”
楚明的大手依舊抓着宋三石的手臂不放，目光的餘光偷偷打量着想母雞一樣護着顧懷和宋未的顧朝。
“誒呀誒呀，疼，你快放手。”宋三石被抓的哀吼了起來。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三石算起來也是你叔叔輩的，你還不快放手。”樑光秀站在一邊叫嚷着，可是也不敢太上前，楚明身上的氣勢太懾人了。
瞧着宋三石的臉都疼的發白了，可是在楚明面前連掙扎都不敢掙扎一下。
楚明突然扭過頭直直的看着顧懷，目光炯炯有神。
“你說呢？”楚明問道。
顧朝沒想到楚明會把決定權交給他，其他的人的目光也齊刷刷的看向了顧朝。
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顧朝還是決定息事寧人，更何況，他也真吃了宋未家的那斗子米，這件事情他也的確有理虧的地方。
“鬆開吧，宋叔知道錯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宋三石也馬上求饒道。
楚明這才鬆了手，宋三石已經嚇得腿軟了，所幸樑光秀上來扶了他一把，纔沒讓他摔在地上，再丟了臉面。
顧朝把顧懷和宋未轉移到楚明身後，然後向楚明說。
“楚明，麻煩你再等會兒。”
見楚明點了頭之後，顧朝吭哧吭哧的邁着大步往自己家裡屋子走，他打開那口樟木箱子，從箱底的錢袋裡拿出二十個銅板，想了想，又添了五個。
這二十五個銅板，他實在是心疼的很，可是要是不給，怕這個事情了結不了。
顧朝穿着粗氣走到樑光秀旁邊，伸手把那二十五個銅板遞給他，“光秀阿姆，是我吃了你們家那一斤大米，未哥兒也是心疼我，真是對不住。這二十個銅板算是我買了你們家的那一斤大米，這五個，算是我對宋叔和光秀阿姆的一點心意，你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小輩吧。”
顧朝說着，陪着笑臉。
樑光秀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今天這個事情有楚明在，他們是絕對佔不到什麼便宜的，如今顧朝都給他們臺階下了，還不如見好就收。
樑光秀伸手抓過顧朝手上的銅板，其實那一斤大米，他不過是花了十個銅板而已，顧朝這個傻瓜居然願意給他二十五個銅板，一下賺了十五個，樑光秀心裡得意的很，但是表面上他還是裝出一副吃了虧的模樣。
“算了算了，今天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就當是我這個一樣是做阿姆的人心疼你這個沒有了阿姆的小哥兒，大家都是鄰居，朝哥兒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謝謝光秀阿姆了。”
顧朝替樑光秀做足了面子，樑光秀也就心滿意足的拽着宋三石回屋了，這件事情算是結束了。
顧朝再回頭，卻發現不見了楚明，那人已經揹着弓箭走出五六米遠了，高高大大的身子走在雪地之上像個戰神一樣的威武。
其實昨天晚上臨睡前，顧朝還想起過楚明，畢竟那日是這個人不顧自己性命跳下冰河救了他，這救命之恩還沒好好謝謝，今天又添了一件，顧朝覺得自己這份人情是欠大了。
眼下也想不出來怎麼感謝的好，就是朝着那個背影，大聲的喊了一句。
“謝謝你，楚明！”
楚明的身影好像停頓了下，然後才重新邁開步子又繼續往前走。
顧朝正忙着低頭擡起宋未的手架在自己肩，所以沒注意到楚明的這個小細節，帶着宋未和顧懷回了自己家。
顧家的小屋裡，宋未和顧懷都坐在牀上，顧朝則跪在棉被上，手裡拿着一個用麻布裹着的熱雞蛋。
顧朝沒想到那顆光禿禿樹下的雞籠里居然有顆雞蛋，就是依舊不見母雞的影子。
家裡也沒什麼可以塗塗抹抹的藥，顧朝就把這顆雞蛋煮了，現在他正讓宋未斜着腦袋靠在自己懷裡，用剝了殼的雞蛋在他臉上滾着。
“你怎麼這麼傻，你阿姆本來就是小氣的人，他私藏的東西你也偷拿，這不是自己找打嘛。”
“寧大夫說，喝小米粥，可以好的快。”宋未半邊的臉腫的老高的，嘴脣也是腫腫的，連說話都抽着氣。“朝哥兒，你這是做什麼呢？” .
“用雞蛋燙一燙,，可以消腫。”
“朝哥兒，這雞蛋要是攢下來，能賣不少錢呢。”
“再多的錢，能跟小哥兒的臉比嗎？你要是在臉上留下什麼傷疤，這不是誠心讓我愧疚一輩子嘛。”
“我的臉都這樣了，再加點傷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宋未毫不在乎的說着。
“胡說什麼呢，”顧朝心口一緊，不喜歡宋未這口氣。“未未，人好不好看不是看臉，是看心的，未未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宋未聽了樂呵呵的蹭了蹭顧朝的胸口，細細眯起來的眼尾有着一點點的溼潤，不敢讓顧朝看見。
顧懷看了也湊過來，蹭着顧朝的胸口，顧朝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三個人一齊倒在了牀上，笑嘻嘻的滾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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