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攔住連蔓兒,一雙眼睛卻不再連蔓兒身上,而是在連蔓兒端着的碗上面。
“蔓兒,你這碗裡是啥。俺聞見滿院子的香味,是燉肉吧。”何氏問道,就伸出手要掀開碗上扣着的那個碗。
連蔓兒一側身躲開了。
“爺,我給你送菜來了。”連蔓兒特意叫的大聲了一些。
“哎。”連老爺子在屋裡答應了一聲。
“二伯孃,是燉了點骨頭。”連蔓兒就對着何氏笑了笑,掀門簾進屋,將碗放在連老爺子的桌子上。
“……今天趕集賣花生,買了點肉骨頭,燉的菜,還炒了點肝片,這還有雜麪的饅頭,爹和娘,讓我端來給爺和奶嚐嚐。”連蔓兒對連老爺子笑着道。
“好,好。”連老爺子就點頭。
連蔓兒從上房出來,回到西廂房裡。
“菜都給你爺端過去了,快上炕,咱也吃飯吧。”張氏已經將飯桌布置妥當,一家子都脫鞋上了炕,圍坐在桌子邊,開始吃飯。
“……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吃了一回排骨那。”連守信就感慨地道。
“就那麼幾塊,燉了兩大盆的酸菜,一人還分不到一塊。”張氏點頭道。
連蔓兒想起她剛來的時候,小七見到肉的樣子,就替他們心酸。
“咱快點吃,我看着二伯孃的意思,一會肯定要過來。”連蔓兒就道。
“葉兒說,咱上兩次給爺送菜,二伯孃吃半道飯,就要下桌。她可是吃飯最親的。啥時候不是一直吃到最後,那就是想上咱家來,撈點吃的。葉兒說。爺看見了,說她,讓她好好吃飯。別想用不着的。”連枝兒道。
“這次可是排骨,我看爺不一定能攔得住。”
幾個孩子相互看了一眼。都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不是他們小氣,而是何氏就不是個知道客氣的人,不管有多少東西,也不夠她吃的。
果然,連蔓兒這裡一塊排骨還啃了一半,外面的門就響了。
“老四媳婦,你們咋還插着門吃飯那?”何氏的聲音在門外道。
“蔓兒。你把門插上了?”張氏就小聲地問。
連蔓兒將嘴裡的排骨啃乾淨了,拿出帕子來摸了摸嘴,然後點了點頭。她猜到何氏會過來,自然就把門插上了。
“咋地這大白天地,你們還不讓俺進門啦。”何氏在外面拍門道。
“他二伯孃,你等等,這就給你開門。”
娘幾個就將桌子上收拾了收拾,連蔓兒這才從炕上下來,去給何氏開門。
“咋大白天還插門?”何氏邁腿進來,就數落連蔓兒。“你們還幹啥事,怕人看見?”
“二伯孃,你這是咋說話那。咱院裡有耗子那,專門偷吃偷喝的。我們外屋放了一罈子油。怕沒人看着,耗子進來偷吃,就把門插了。”連蔓兒就笑眯眯地道,然後,又故意道,“哎呦,剛纔就有隻大肥耗子,趁我開門的時候進來了!”
“俺咋沒看見那。”何氏說着話,就急忙往裡屋走,也不知道她是沒聽出來連蔓兒說她是耗子,還是聽出來了,心裡惦記着吃着,顧不上理會。
何氏幾步就進了屋,就看見張氏和連枝兒正在收拾桌子,桌子上連塊骨頭都沒有。
“這是防着俺那。”何氏不高興地小聲咕噥道。
“二嫂,吃晚飯了,正好我們也吃完了,快坐吧。”張氏讓五郎將飯桌搬了出去,就讓何氏坐。
“二嫂,你坐着。”連守信就和何氏打了個招呼,出去串門去了。
“老四媳婦,你們這日子可是越過越好了。”何氏聞着屋子裡還沒散盡的肉香味,說話的語氣就酸溜溜地,“看看俺們可多可憐,成天吃糠咽菜地,你幾個侄子,饞肉饞的啊,晚上睡覺都咬自己個那。”
“二嫂,你們好日子在後頭那。等他大伯做官了,你們就都成了官家的人,不像我們,這輩子也就土裡刨食。”張氏想了想,就道。
何氏就撇了撇嘴。
“那可得猴年馬月那。”何氏說道這,就往張氏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花兒那丫頭傷了腿,說是好了,俺看着可懸,怕是留了疤了。宋家那門婚事,俺看着要黃。”
“不會吧。”張氏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何氏噴出的吐沫星子,“這婚期馬上不就到了嗎,那邊也沒說啥。繼祖媳婦可和我說,花兒的腿上沒留疤。……這事,關係可不小,咱不能亂說。”
“俺還能不知道。”何氏就道。這件事,連守仁和古氏都曾找過連守義和她。她也明白,連花兒的婚事關係到連守仁的前程,連守仁的前程,又關係到他們一家子的將來。“俺也就跟你說說,別人俺能告訴她。”
連蔓兒和連枝兒洗完了碗,從外面進來,就聽見何氏的這句話。連蔓兒心中就想,何氏雖然這麼說,只怕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蔓兒,你們今天去集上賣花生了?”何氏就問連蔓兒。
“是啊。”連蔓兒答道。
“哎呦……”何氏就哎呦了一聲,一雙眼睛在連枝兒的身上打轉,“還別說,咱枝兒這些天水靈多了。”
連蔓兒有些奇怪,何氏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張氏也端詳着連枝兒,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連枝兒最近臉色和頭髮都好了許多,心裡就很高興。
“我枝兒也十四歲了。”張氏嘆道。十四歲,再過幾年就要出閣了,張氏猛然警醒,她這些年,爲了那賢良淑德四個字,竟然疏忽了自己的大女兒。
“枝兒這模樣,細看還真是招人,怪不得賣個花生,都有那有錢的少爺往咱枝兒身上湊那。”何氏就呵呵地笑道。
“他二伯孃,你說啥?”張氏將目光從連枝兒身上收回來,正視着何氏問道。
“我說咱枝兒招人唄,你還不知道,今天集上,咱枝兒招了個有錢的少……”何氏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已經捱了張氏一巴掌。
“你、你咋打人?”何氏一手捂住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張氏。
張氏瞪圓了眼睛,一把就揪住了何氏的頭髮。
“我打你咋啦,我還要撕你的嘴。”
連蔓兒和連枝兒在一邊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