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守信揚長而去,連老爺子站在原地,半晌都沒動地方。直到連守仁和連繼祖覺得有些不對勁,上前去扶住連老爺子詢問,連老爺子僵硬的身子頓時就有些癱軟。
連老爺子是被連守仁和連繼祖給扶進屋子裡的,周氏這個時候還坐在炕上抹眼淚,嘴裡喃喃的咒罵着。
老兩口子對視了一眼,不用說話,相互就什麼都明白了,他們都沒能在連守信那討到什麼好處。
連老爺子上炕坐了,打了個唉聲。
“女大不由娘,兒大不由爹,算了吧。”連老爺子嘆氣道。
“老四他咋就變了個人似的,”周氏依舊不甘心地道,“你沒聽見啊,他是咋跟我說話的。要擱以前,他跟我說話都不敢大氣兒。”
“那還不是人家發了,脾氣大了,眼睛裡沒人了唄。”連守義就插話道。
“閉上你那張臭嘴。”連老爺子立刻瞪起眼睛來,盯着連守義道,“老二,你把你媳婦看住點,別每天啥活都不幹,就知道到處呱啦去。招人嫌知道不,剛纔我碰見后街的王六子,人家就給我話聽了。”
“你們幾個都在內了。”連老爺子又扭過頭,將屋內的幾個兒孫都打量了一眼,“老張家嫁閨女的事,你們少在外面胡咧咧,得罪人。這兩家都啥樣人?人家打上門來,到時候看你們咋辦?”
張家曾經打上門來過,而陸家也是頂厲害、從不受屈的人家。連守義當然知道厲害,蔫蔫地耷拉下腦袋。
自家裡鬧破了天,連守信那邊也不好對他們下狠手。可是人家張家和陸家,如果不礙着連守信那一家的面子,是根本不會對他們留情的。
“都是親戚裡道的,好歹也維護着點。以後我沒了,你們過日子,少不了用着人家的時候。就算不求人家給你們幫忙。也別結了仇,讓人家給你們下絆子。”隨後,連老爺子的語氣和緩了下來,慢慢地說道。
最近這些日子,連老爺子說話,時常是這樣的聲口,總是說如果他沒了之後,會怎樣怎樣的話。
和往常一樣。只要連老爺子說起這樣的話,屋裡的氣氛就會變得異常的沉悶,就是周氏也沒了精氣神,兩隻眼睛呆呆地盯着前面。
“各回各屋吧。都早點歇着,明天早上起來,跟我去撿糞。老四人家種冬小麥,一年兩熟,一畝地當兩畝地用。也怨不得人家發財,那也真是幹出來的。你們啊,都學着點吧。”連老爺子說了明天早上的安排,就揮了揮手,將連守仁、連守義幾個都打發了出去。
屋裡就只剩下老兩口子。相對無言。
“老四、是變了。”半晌,連老爺子嘆氣道。
“咱都是直腸直肚,啥都在面上。老張家人心眼子多,會賣好。人家那說話柔和的,咱就不會!……這個兒子,咱白養活了,是給人家養活的。”周氏恨聲道。“秀兒是他親妹子,出嫁的時候,她們大老遠的去了,就給了那麼點東西。我當時就說老四媳婦心眼子不好使喚,你還說我。你看看現在,人家是咋對人家侄女的?估計,那嫁妝都是她們給包圓了。”
“得了,得了。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咋地。”連老爺子心裡也很煩悶,不過他畢竟要比周氏理智些。“老二媳婦的話那是能信的嗎?老張家也是好日子,手裡頭有錢。他們嫁閨女,老四那邊給填補倆這個肯定有,啥包圓啥的,那都不可能。”
“老四剛分出去那會精窮的時候。人家是沒少給出力。現在老四家好過了,報答報答人家,那也是人之常情。”連老爺子輕輕嘆息着道。
“老四家現在金山銀山,就是包圓,那幾兩銀子,對他也不算個啥,咋就不能了?”周氏卻並不同意連老爺子的看法。“他老張家幫着老四,那也是爲了他自己的閨女。不爲他閨女,他能幫老四?再說了,他就算是幫,他還能幫多少?老四家過年過節送的那些東西,早就還回去了,就不欠他們的!”
“人家說話柔軟,會賣好。不像我硬撅撅的。老四媳婦,還有那幾個孩子,那心裡對偏向着那邊那。”
“咱是沒幫着他們啥,可咱那時候不是沒那個能力嗎?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老四他要真因爲這麼跟咱們生分,恨咱們,那他就喪良心了。”
連老爺子一直沒吭聲,很多時候他讓着周氏,不僅因爲周氏是他老婆,老兩口子要相互扶持,還是因爲,跟周氏辯理實在是一件太耗費精力的事情。他如果每次都要跟周氏辯個明白,他這輩子就不用做別的事情了。
“老四從前不這樣,這還是因爲離的遠了,讓他媳婦給帶歪了。”周氏又道,“那個娘們,她跟我是解不開的仇啊,她恨不得我死了。她還要裝好人,要那個賢良的名。有事她都不出頭,就背後拱火,讓我兒子來對付我。喪良心,肉尖心子……”
周氏這次沒有大聲斥罵,而是在屋裡小聲地咒罵着,一直到入夜,睡下了,才罷休。半夜,她起來解手,然後回來,坐在炕上,點着蠟燭又咒罵了半晌,才又睡下了。
連老爺子一直打着呼嚕,也不知有沒有被吵醒。
……
連守信從老宅回到自家,他剛進門,就被張氏接進了屋裡。屋裡面依舊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見連守信回來了,孩子們都爭相招呼着。
沒人問連守信在老宅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張氏讓人端了一盅冰糖銀耳羹來給連守信,說是解秋燥的。
在連守信進門之前,張氏、連蔓兒就已經從小廝的嘴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連蔓兒又將這件事悄悄地告訴了五郎、連枝兒和小七。
連守信這次能挺直腰板,能如此有力地維護妻兒,一家人都特別開心。她們都知道,只要連守信這邊把持住、不再被拿捏,老宅那邊根本就翻不出浪花來。
“你們那三當家的,跟老宅那邊,走的還挺近?”李氏偷空問了張氏一句。
“親父子嗎,走的還算近吧。沒事就去老宅看看啥的。”張氏就道。
“也是這個理。”李氏點了點頭,“老宅那邊,對他咋樣?”
“比以前強了。”張氏想了想,就道,
可不是比以前強了嗎。連守禮自己蓋的房子,如今自家養自家,從不會朝老宅伸手。就是伸手,那也是幫扶老宅。老宅的人自然不能再對人家頤指氣使,想怎樣就怎樣。
“就跟我們當初剛分家的時候差不多一個樣。”張氏又道,“老宅那邊,就那麼幾個人。老爺子、老太太都指望他給跑腿。哪次有啥事,多數都是讓他來。”
“三當家的,是個好人。”李氏就道。
就是糊塗,在某些事情上掰扯不清楚。不過這樣的話,李氏和張氏都沒有說出口。
一夜無話,第二天,連蔓兒家就派了一輛車,將張王氏送回了燒鍋屯。李氏和張採雲留了下來,每天就和連枝兒一起做針線。
隨着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爽,連蔓兒家的第一批填鴨已經養成了,第一批的烤鴨師傅也培訓成功。用填鴨烤出來的烤鴨,大家也都嘗過了,都是讚不絕口。權威人士魯先生更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這邊都準備好了,連守信和五郎又去了府城,花了兩千兩銀子盤下一座酒樓。魯先生、連蔓兒、五郎和陳掌櫃商量畫了圖紙,並請工匠按照圖紙將酒樓改建翻新,作爲連記烤鴨店的店址。陳掌櫃被提拔,就做了烤鴨店的掌櫃。他也不負衆望,帶着人在三十里營子和府城之間來往奔波,將能準備的都準備的停停當當。
連記烤鴨店擇了吉日打算開張,連蔓兒自然要去。
這天吃過午飯,外面準備了三輛馬車,魯先生、連守信和小七坐一輛,連蔓兒帶着兩個丫頭小喜和小慶坐一輛,第三輛馬車是家裡的管事和小廝押送着幾個人的行李,一行人離開三十里營子,先往錦陽縣城來。
張氏和連枝兒孃兒兩個則是留在家裡,正好還有李氏和張採雲在,孃兒四個正好作伴,院子裡的事有李氏幫着照看,張氏也能輕鬆一些。另外,還將管事韓忠留了下來,照看外頭的事情。
三十里地並不算遠,一行人到了錦陽縣城,就住進了柳樹井衚衕的宅子。因爲三十里營子距離府城路程遙遠,他們也沒有趕路的必要,因此,就在錦陽縣城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起身,往府城來。
從錦陽縣城到府城,途中要經過三個縣,晌午,一行人就在撫遠縣的縣城內打尖,然後才繼續上路,將近傍晚的時候,一行人終於來到府城的南城門前。
遼東府的府城,名爲沈城。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要塞,經過多次的擴建。雖是傍晚,進出城門的行人和商旅依舊絡繹不絕,連蔓兒吩咐出去,讓馬車慢行。
夕陽的餘暉,將高聳的城牆和巍峨的城樓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ps 沈城爲半虛構,請勿與現實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