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蘭兒跪在連老爺子跟前,聲淚俱下。她現在是實在沒了辦法,在縣城這些天,她也結交了一些人,出了這件事,她去找人幫忙,結果每個人都是束手無策。她這纔想到自己的孃家,想到五郎。
她認識的那些人,大多是和他們一樣的小生意人,要不然就是小衙役,平常不是大事,這些人也能幫上些忙。但是真遇到大事了,這些人顯然就都不夠分量。真正有功名、有權勢,能夠在知縣跟前說上話的,她只認識五郎一個。
五郎是秀才,見官不用跪,而且牌樓連家與沈家關係密切,來往頗多權貴,五郎這個秀才在錦陽縣裡,又比其他的秀才,甚至少數的幾個舉人老爺還要有臉面。
若說別的秀才是鍍銀的,那麼五郎就是赤金的。
等她來到三十里營子,知道連守信和五郎都不在家,而且是出遠門,歸期不定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就轟隆的一聲,心也跟着了一半。
但是這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抓牢的。
連守信和五郎不在,還有張氏。張氏如果能打發人去縣衙給求個情,那估計縣衙那邊也能買賬,好歹將事情緩一緩不是。
她就攛掇周氏,去找了張氏。
並不親自上門去求張氏,連蘭兒也是有原因的。因爲那邊對她一直就冷淡的很,她心裡怎麼會沒有怨氣。背後攛掇過幾次周氏,周氏都讓那邊吃了虧。這讓她對周氏的信心大增。
如果是迫不得已,連蘭兒其實並不介意到張氏跟前去伏低做小一下。但是有周氏在這,一副十足能夠拿捏得住張氏的架勢,那她自然也樂得省事。她甚至想,張氏那邊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她以前幾次示好,卻都碰了軟釘子。聰明點。早點來討好她,。她也早就能幫着她們在周氏跟前說說話。讓周氏對她們好一些,讓她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以前她不是和古氏合作的非常愉快嗎,現在,她願意和張氏合作。
她甚至還想着,等張氏來了之後,周氏若是對張氏發火,她還要好好勸勸周氏。拉張氏一把,讓張氏感激她。這樣開一個好頭,以後再慢慢地將兩家的關係修復起來。
可是,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爹,你老也知道那大牢裡,實在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金鎖和他爹身板本來就不硬朗,要是讓人一折騰,半條命就沒了。要是救出來晚了,命說不定就搭在裡頭了,就是活命出來,身子壞了。我這下半輩子也沒法過了。”
“金鎖那孩子最實誠、老實,他這才娶了媳婦沒幾天,連點骨血都沒留下。爹,你老就算不看我,你也看看你外孫還有你姑爺。爹,求你老救命啊。”
連蘭兒痛哭出聲。
連老爺子無奈地閉了閉眼。
雖然心煩,雖然惱火。但是大閨女這麼求到跟前,他也還是硬不下心腸來不管。
“大丫頭,你給爹交代一個底,人家說的那事,你們到底做沒做?”連老爺子強打起精神來,向連蘭兒詢問道。
“爹,你老還不信我,你也得信得過金鎖他爹啊。他是啥樣的人。你老還能不知道。他們家人,幾輩子開鋪子,啥時候幹過那樣的事。”連蘭兒趕緊道。
她這樣說,連老爺子還真無從反駁,誰讓這個姑爺是他給挑的那,而且定親的時候還說了。是因爲雙方都知根知底。
“你們沒做,人家咋找上你們了?”連老爺子又問。
“爹,這我咋知道。這真是禍從天降……”連蘭兒抽噎着道。
“開鋪子,這行飯也不好吃。方方面面的,都得交到了。你們要是真沒做,你想想,金鎖他爹這些日子,有沒有做過啥事,得罪過啥人?還是,哪方面你們打點道?或是,有人要頂你們的生意?”連老爺子想了想,就對連蘭兒道。
連老爺子做過那些年的掌櫃,對生意場上面的事情是極熟悉的。鋪子裡出事,無外乎就是上述幾種原因。
“應該都沒有啊。”連蘭兒道,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卻還是犯了疑。
“爹,要問這些,等把金鎖和他爹救出來再問也不晚,金鎖他爹比我清楚。爹,這個事,可等不得啊。我這個心,現在就好像是油煎的似的。”連蘭兒抽噎着道。
連蘭兒這句話說的確實不錯,連老爺子看了一眼連蘭兒,見她面色憔悴,雙眼紅腫,不覺也有些可憐、心疼這個大閨女。
“爹也想幫你,可是爹沒那麼能力。”連老爺子嘆氣道,“老四和五郎又不在家。”
“爹,那趕緊打發人,讓老四和五郎趕緊回來呀,人命關天啊。”連蘭兒忙道,“一時半會他們爺倆回不來,老四家還有別人,咋地都比咱辦法多,面子大,伸把手,就能救兩條命……”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人命關天,人家不計較,咱也得有那個臉。我這張臉,是早沒了……”連老爺子低頭嘆氣,“都好好想想吧,別都啥事就自己合適了別的就不管不顧了。”
連蘭兒一下子跌坐在炕上,愣了一會,繼而又哭了起來。
“爹,爹啊,人要救不出來,我這輩子也完了,爹,你想想法子啊。讓我咋地都成,我給老四媳婦磕頭去。”一會,連蘭兒又向連老爺子哭着哀求。
連老爺子看了看連蘭兒,又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周氏,疲憊和無奈,讓這一刻幾乎有老了十年。
“老四媳婦一個婦道人家,”連老爺子又看了連蘭兒一眼,將下面的半句話咽回肚子裡,“她心腸軟,要是能幫,肯定就幫了。……你們啊,將人傷的太狠了。”
“爹,我知道錯了,以後我肯定改。”連蘭兒忙道。
“你要是能改。那是你的福,你不能改,那也隨你去。我是操不了那麼多心了。”連老爺子的語氣中暮氣沉沉。
“爹……”連蘭兒心裡驚惶不定,不知道連老爺子到底打了什麼主意。
“六郎啊,你去你三叔那一趟,讓你三叔、三嬸,還有葉兒她們都來,就說我有話說。”連老爺子看了屋子的兒孫一眼。最後將六郎招手叫到跟前,“好好跟你三叔、三嬸說話,知道不?”
“嗯。”六郎答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
…………
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坐在一處做針線。連蔓兒剛繡好了一朵寶相花,自覺很是不錯,就拿給連枝兒和張氏炫耀。
連枝兒和張氏都笑着誇了連蔓兒。
“能繡到這樣,就差不多了,前兩年那會,我都怕你這輩子也就能做個縫縫補補的活了。”張氏笑着道,那是連蔓兒傷了頭之後,針線上笨的很。張氏嘴上沒說,心裡卻發苦。認爲連蔓兒雖然活了過來,到底傷了頭,有了影響。“我還打算,我得多活幾年,把你的活我都給你做了。”
“現在這樣就行了,你樂意繡你就繡,不樂意娘也不逼你。咱們家現在。就是你這女紅沒你姐那麼好,誰他也不敢挑你。”
後面這句話,張氏說的頗有些豪情的意味,裡面卻又夾雜着絲絲縷縷的柔軟。
連蔓兒笑了笑,剛要接話,外面小喜就進來稟報,說是趙氏和連葉兒來了。
趙氏和連葉兒進來,看見張氏好好地坐在那做活。兩個人先是一愣,接着連葉兒先反應了過來。
“可把我嚇一跳,四嬸你沒事就太好了。”連葉兒往炕沿上坐了,笑道。
“對,我這心也放下了。”趙氏隨即也明白過來,說道。
“你們這是……”連蔓兒笑着看趙氏和連葉兒。
“蔓兒姐。我們剛從老宅過來。”連葉兒就告訴連蔓兒,是連老爺子將他們一家三口都叫了過去,然後又打發她們孃兒兩個過來看望張氏。
“蔓兒姐,我告訴你個事――老太太傻了。”連葉兒又往連蔓兒身邊湊了湊,臉色頗爲神秘地說道。
“哦?”不只連蔓兒,張氏和連枝兒也大吃了一驚,“是怎麼回事?”
連葉兒就將周氏和連老爺子打架,被連老爺子打了一耳光,又推了個倒仰,然後又如何地痛罵了一頓的事情跟連蔓兒說了。連葉兒甚至將連老爺子如何罵周氏的話都學說的仔仔細細。
“是大嫂子揹着人告訴我的。”連葉兒最後道。
“……打的這麼厲害?!老爺子,也挺能罵人啊!”張氏感嘆。
“他四叔和五郎都不在家,老爺子說你病着,不讓你來回勞動。讓我給傳個話。”趙氏就道,“說是人命關天的,看能不能打發人,把他四叔和五郎給叫回來,還問你有沒有啥辦法。”
“還說大姑要來求四嬸,給四嬸磕頭。”連葉兒道。
“老太太真的傻了?”連蔓兒並不搭茬,只是問連葉兒道。
“一會閉眼睛哼哼,一會就瞪眼睛,嘴裡嘟囔,我看她眼睛發直,應該是吧,大傢伙都說是。”連葉兒道。
“百善孝爲先,我奶病了,那啥別的事都得往後靠靠。”連蔓兒立刻正色道,“得趕緊給我奶請郎中,一定得把我奶治好。”
想裝傻矇混過關,沒那麼容易。這次,一定要讓周氏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