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該幫枝兒妹子多做些針線,四嬸知道老宅的情形,心疼我。我自己也沒好意思上前,實在是這半年多來,老宅事情太多,又是些那樣的事。枝兒妹子那是大喜的事,就算四嬸、枝兒妹子不忌諱這個,還得顧忌枝兒妹子婆家的想法。”蔣氏十分懇切地對張氏、連枝兒、連蔓兒道。
“我知道,四嬸這啥也不缺,要做別的,我也沒那麼大的能力。也就是這絡子我打的還行,就偷空打了這幾個,一直揣在袖子裡,想着有機會給四嬸和兩個妹子看看,要是看着還行,我回去再多打些來。”
“就是個小玩意兒,拿着玩也行,要是有用就更好了。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千萬別嫌棄。”
蔣氏說完,就有些忑地看着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
“有這幾個就夠了,你成天哪有啥工夫,你這心意,我們領了。”張氏就道。
打絡子要用工夫,而且這線也得花錢買來。
“我這手快,並不費工夫。就這線也是現成的。四嬸就是不要,我回去也會打出來。”蔣氏就道。
“娘,大嫂這麼說,咱就收下吧。我和我姐可挺稀罕這絡子,可惜我們不會打。”連蔓兒就道。
“這有什麼難的,我做嫂子的託大,枝兒和蔓兒要想學,我保證都教會你們。”蔣氏立刻就笑道,“想要什麼花樣的,儘管跟我說。”
“那就先謝過大嫂了。”連枝兒和連蔓兒齊聲道。
“等明天,我讓人多拿些線來,好好和大嫂商量商量。”連蔓兒又道。
“好,好。”蔣氏笑着,那笑意一直延伸到眼睛裡。
“大嫂子你過來,怎麼沒將大妞妞帶過來。大妞妞在家幹啥那?”連蔓兒就又問。
“剛哄她睡了,讓她爹看着她。大妞妞現在懂事,沒事就一個人玩,很讓人省心。”蔣氏就道,“等老宅那邊能脫開身,我帶她過來。”
蔣氏沒說讓連朵兒照看大妞妞,連蔓兒也就沒問。現在的情形和當初又不一樣了,對於連朵兒,不止一個人比連蔓兒她們更希望連朵兒早點嫁出去。蔣氏,就是其中之一。
說了這半天的話,連蔓兒並沒有問蔣氏是做什麼來了,蔣氏身負叫張氏去老宅的任務,卻也侄子沒有提起。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閒話,蔣氏才又一次說到正題。
“……剛纔我正跟四嬸說那,大姑太太來了,哭着進的門。說是大姑老爺遭了官司,連同金鎖一起被抓去了衙門。大姑太太在城裡想法子求了人,沒能把人給救出來不說,就是想去看看人,說兩句話都不行。大姑太太沒了法子,就想到了孃家。”
說到這,蔣氏略微頓了頓。
出了這樣的事,連蘭兒想到孃家。她的孃家,老宅那些人自身尚且難保,又有誰能夠幫得上她這個忙?
張氏面露難色,連蔓兒不動聲色。
“大姑太太在老爺子和老太太跟前哭着央求,這種事,平頭百姓能有什麼法子。老爺子和老太太就打發了我過來,要請四嬸過去商量商量。”蔣氏又道,“我也知道四嬸爲難,哎……”
蔣氏嘆氣,她是被打發來傳話的。平常像傳話這樣的事,根本用不着她。以前連守禮一家沒搬出來的時候,都是打發連守禮和連葉兒傳話。等連守禮一家搬走了,往連守信這邊傳話的事,就都讓二郎來做。
甚至二郎不在的時候,讓四郎來傳話,也沒用她來。
今天特意打發她來,顯然表明了連老爺子和周氏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當然,老宅那邊的人也知道,連守信和五郎都不在家。自然是派個女人過來好說話。
“竟然有這樣的事?大姑太太竟然貪了官司?”連蔓兒的表情有些驚恐地道。
“大嫂,你剛纔也說了,我娘,還有我們姐倆,這樣的事,我們能有什麼辦法。要是個男人,還能出去打聽打聽消息什麼的,可是我們,連這個都做不到。小七又小。”繼而,連蔓兒又苦笑道。
蔣氏也苦笑着,說不出話來。
“你四叔和五郎兩個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我也是真沒辦法,這官府的事。”張氏也道。
即便是心腸軟加上心腸熱如張氏,她也知道,這樣涉及官司的事自己管不了。讓她過去跟着商量,還有周氏和連蘭兒,張氏從心裡往外地犯怵。
她過去能商量什麼事,難道去做周氏的出氣筒嗎?張氏當然不願意去。
“男主外,女主內,老連家歷來就是這個規矩。我爹和我哥臨走的時候,還囑咐我們,將門戶看好,就在家做針線,就是遇見什麼委屈,也等他們回來再說。”連蔓兒就道。
“大嫂,我們女人家,這樣的事哪管的了。一聽見這樣的事,我們心就慌了。”連枝兒道。
“可不是,剛纔你一跟我說,我這個心啊,就蹦蹦地亂跳。”張氏拍了拍胸口道。
“大嫂,你知道是犯的啥事不,會不會牽連到咱們?”連蔓兒就問,“我爹和我哥都不在……”
“我也知道這些,是老太太催着我來,傳這個話。”蔣氏就苦笑道。
“大嫂,那現在怎麼辦?我娘嚇的夠嗆,就是強和大嫂過去,也幫不上忙,弄不好,這還……”連蔓兒看着蔣氏,問道,“可我娘要是不去,大嫂又叫不來差,回去,是不是還要捱罵?”
“還怕捱罵那,以往挨的還少了?”蔣氏又是苦笑,就和連蔓兒商量道,“我看四嬸臉色不好,我這就回去,跟老爺子和老太太說。四叔和五郎兄弟都不在家,就四嬸和兩個妹子看家,門都不出的。四嬸又中了暑氣,我把事情說,將四嬸給嚇的不行。四嬸不是不來,實在是來不了。”
“這樣的事,也實在沒有難爲四嬸來解決的道理。”最後,蔣氏又說道。
可不是,這樣的事,什麼時候要媳婦們跟着商量了。連守信和五郎不在,還將管事和家人帶走了不少,張氏帶着連枝兒和連蔓兒閉門不出,誰都得說她們做的合乎本分。
蔣氏就要起身告辭,連蔓兒見她臉上並沒有多少懊惱的神色,就明白她這次過來,應該是知道並不能真的叫動張氏。
“大嫂。”連蔓兒見蔣氏要走,就拉住了她的衣袖,“外面這麼熱的天,你來回跑這一趟,我讓人給你再換一碗冰的酸梅湯來,解解暑。”
“哎。”蔣氏是個聰明人,對於連蔓兒表現出來的善意,可謂從善如流。
趁着丫頭去端酸梅湯的工夫,連蔓兒就拉了蔣氏說話。
“大嫂,繼祖哥是老宅的長孫,老宅那一大家子,遲早都要繼祖哥和大嫂來操持。”連蔓兒緩緩地道,“好也罷,不好也罷,方方面面的,最後終究是落在繼祖哥和大嫂的肩上。”
蔣氏見連蔓兒說這樣的話,也立刻正色起來。
“大嫂不爲別人,不爲自己,也該爲大妞妞,還有以後大妞妞的弟弟妹妹們着想。”連蔓兒見蔣氏聽進去了,這才又繼續道,“老宅有房有地,就算沒有大富貴,可是在莊戶人家中,也足夠過日子的了。即便是有什麼短缺,只要我們家日子還過得去,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可是,有些事情,我們卻是插不上手的。”
“比如說外面對老宅的看法。人的名,樹的影,別人是幫不上忙的。這個名,這個影,還不是一代人的事,是幾輩子人的事。不往遠裡說,就說現在發生的事,給街坊鄰居留下的印象,流傳出去的名聲,最後,還是都落在繼祖哥和大嫂的身上,落在大妞妞和她弟弟妹妹的身上。”
蔣氏張了張嘴,不過連蔓兒立刻就搶在她前頭有繼續說了下去。
“大嫂也許說,現在並不由大嫂當家,大嫂也沒辦法。可是到時候,別人可並不會因爲這個,就不怪大嫂,就能不影響大嫂的兒孫。大嫂,這些天,我爹、我娘,我們常常說起這個事,實在是替大嫂憂心啊。”
連蔓兒語重心長。她就是要告訴蔣氏,別以爲你沒鬧,就沒你什麼事。
現在老宅種下的一切因,最後都會報在連繼祖和蔣氏這長孫長媳這一支人丁上面。蔣氏你現在說你不當家,躲在連老爺子、周氏等人背後,任憑她們怎麼鬧騰,有好處你跟着拿,有壞處你就撇清。這世上沒有這麼美的事,你這麼做,最後害的是你自己,還有你的兒孫。
爲了你自己的將來,爲了你的兒孫,你要趕緊想辦法,把能承擔的承擔起來。你不是聰明會做人嗎,那就把你的聰明勁拿出來,該哄的哄,該攔的攔。
連老爺子是一把鎖,將連守仁、連守義鎖了起來,不讓他們鬧事。蔣氏,你也要做一把鎖,將周氏鎖起來。
連蔓兒甚至暗示,只要蔣氏做的好,她家不會虧待蔣氏。
說完了話,連蔓兒含笑看着蔣氏,她相信,蔣氏不會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