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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外面何氏大呼小叫,還有不停的廝打咒罵聲,連蔓兒等衆人一時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都從上房走出來查看。
院子裡的石磨旁邊已經是一片狼藉,笸籮和盆子都被掀翻在地上,還沒磨的高粱和已經磨好的面撒了一地。何氏像只老母雞一樣,張着兩隻手團團的亂轉,而古氏正和另一個女人滾倒在地上,廝打做一團。
那個女人似乎對古氏恨極,一邊下狠手,一邊嘴裡用最惡毒的字眼在咒罵着古氏。古氏竟然一點也不示弱,將往日即便是落到最糟糕的境地依舊保持着的一點矜持和體面都丟了,也像個普通做粗活的莊戶婦人一樣,一邊咒罵一邊還擊。
兩個女人的身形相若,一時間打的難分難捨、不分上下。何氏在旁邊咋呼的厲害,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並沒有伸出手去將兩人拉開,或者幫助古氏。
因爲那個女人披頭散髮,又和古氏滾在一起,讓人看不清臉面。連蔓兒的心裡不覺有些奇怪,這個女人穿的破破爛爛的,那模樣真的像是個要飯的。可看她身上,又沒有帶着一般要飯的人必備的褡褳之類的物件,這樣又不像一個要飯的。
而且,平常要飯的見到人都要伏低做小,誰會一進門就和主人家廝打起來那。而這個女人,分明是認識古氏,而且還和古氏有着某種深仇大恨的。
這個時候,連守仁和連守義扶着連老爺子。和周氏也都從上房屋裡走了出來。同時蔣氏和連朵兒兩個都趕上了前去,要將古氏和那個女人拉開。她們兩個,自然是向着古氏的,另一個女人就落了下風。
連蔓兒她們都沒認出那個女人是誰。可連守仁從上房出來,看到廝打中的兩人,臉上立刻就變了顏色。
“英子!”連守仁脫口而出道。
畢竟是做過夫妻的?連守仁第一個認出了眼前的女人。
廝打中的兩個人終於被拉開。那個女人站起身,擡手撥開遮住臉面的頭髮,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來。
連蔓兒仔細辨認,終於也認出了,眼前這個女人,正是失蹤多日的英子。
“哎媽呀,真是英子!”何氏嘴快。在認出英子之後,就忍不住道,“這是從哪來啊,咋弄成這樣?哎媽呀,還當你給賣哪疙瘩去了。要不就是讓人給弄死了那。”
何氏這句話無異於是火上澆油,英子嗷地一嗓子,就往古氏身上撲去,一雙手張着,就往古氏的臉上撓,而且目標明確,是奔着古氏的眼睛去的。
女人打架,多用撓。怨氣重的,纔會奔臉去。就是希望對方破相。而衝着眼睛過去的,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怨。
這麼多人都在場了,而且已經知道對方是英子,當然不能讓她和古氏再打在一起。
英子撲不到古氏,就調轉了方向一下子撲到了連守仁的身上。她一邊用手捶打着連守仁,一邊哭訴。
“……你是個死人啊。我花一樣的歲數跟了你,沒享過一天的福。天天被你這毒蠍子老婆算計。……她恨不得整死我啊……把我賣給過路的柺子了……差點死了……”
連家老宅院裡這麼大的動靜,那大門外就有半大孩子開始探頭探腦的。
連老爺子啊啊了兩聲,給周氏使了個眼色。
“都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有話都屋裡來說。”周氏沉着臉發了話道。
“我不怕啥丟人現眼。”英子發狠道,“這毒蠍子老婆差點害死我,我讓她給我償命。”
“站在這的是鬼?”周氏就白了英子一眼,在兒媳婦們面前,周氏永遠都是信心滿滿,威風八面,“讓你進屋說話,你不聽,就滾回你們家去。你老爹正天天找你。”
“娘,你老人家給我做主啊。”英子抽搭了一聲,就抹着眼淚對周氏道。她這個時候當然是記起了,周氏是不待見古氏的,而且她能跟了連守仁做二房,還多虧周氏做主。以後要在這個家生活,就不能得罪了周氏。這個時候違逆周氏,更是愚蠢的。
周氏聽見英子這一聲娘叫的親切,臉皮子頓時抽了抽,扭身就和連老爺子往屋裡走。
莊戶人家,歷來沒有老婆還在,就納妾的。原本在太倉,離鄉離土,連守仁那時還是個官,收了英子這麼個人還沒什麼。可現在回到三十里營子,一家人又成了這樣,英子的存在,就有些彆扭了。
周氏沉着臉,心情是頗爲複雜的。當時讓連守仁收了英子,就是出於一股氣,想要報復古氏,不讓古氏痛快。周氏本來就是任性的人,上來了那性子,完全不顧忌後果。當然,周氏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過,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的。
連蔓兒這一家人本來要走,可是對英子這事又實在好奇。剛纔英子一番哭訴,又說的不清不楚。古氏是怎樣賣了英子,將英子賣給了誰,賣去了哪裡?英子又是怎麼回來的?一連串的疑問,想一想,連蔓兒就和張氏一起跟了回來。
連守信、五郎和小七爺三個對視了片刻,也跟在後面又進了屋。
上房屋裡,連老爺子和周氏都坐到了炕上,張氏和連蔓兒在炕沿坐了,連守信、五郎和小七坐在地上的椅子上,其他的人則都是站着。
周氏盤着腿,四平八穩地坐在炕上,開始詢問英子。
“那天大傢伙往家裡來,一轉磨磨的工夫,你就沒了。還都以爲你是看我們家不好了,跟着趙秀娥那賤人跑了。”周氏對英子道。
“不是,不是。”英子連忙搖頭,又指着古氏,“是她,這個毒蠍子老婆……”
毒蠍子老婆,英子給古氏起的這個“花名”,還真是蠻恰當的,連蔓兒心裡暗想。
“那你說說是咋回事?”周氏就道。
英子就將剛纔哭訴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不過這次說的更詳細了一些。原來那天老宅衆人打算回三十里營子,不過沒有立刻成行。先是連守義、何氏偷摸去了老王家大車店,又被趕了出來。而在這一片混亂中,趙秀娥走了,英子則被古氏哄騙着也離開了。
至於是怎麼哄騙的……
“……我看她偷偷摸摸的,像做啥見不得人的事。我就跟上了。我當面問她,她沒辦法才告訴我說,是在啥地方藏了點錢,要去拿。我知道她心眼多,怕她拿了錢自己攥着,不給大傢伙花,我就跟着她去了。”
古氏就帶着英子七拐八拐地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進了小巷盡頭的一戶人家,說錢就藏在這一家。進了門,英子發覺情形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一處販私鹽的亡命徒在太倉落腳的地方,而那些私鹽販子,是不介意偶爾做做販人的勾當的。
當然,他們所作的販人的勾當,也不是這個年代官面上允許的人口買賣。他們所販的人,來源一般都“不可說”,而歸宿,往往是鹽井、煤坑等處最下等的私窠子。
古氏知道這個地方,還是因爲某次聽連守仁說起的。至於英子,以前是並不知道這個地方的。
英子本以爲都是女人,她又比古氏年輕力壯。因爲在縣丞後衙受寵,她還難免有些自得,認爲比古氏精明能幹。古氏能去的地方,她當然也不怕。卻不想,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古氏,就這麼被古氏給賣了。
“……這個毒蠍子老婆,她的心真毒啊……”英子滿臉怨毒,如果不是被人拉住,就又要往旁邊的古氏身上撲打。
“她胡說,”古氏在旁辯解道。因爲和英子廝打了一回,古氏一身顯得更加狼狽。頭髮和衣裳雖然歸攏好了,但是臉上那幾道抓痕卻不能立刻消去。
“英子,你要真讓我給賣到那地方去了,你能活着回來?你是從哪回來的?”古氏轉向英子,一雙眼睛陰森森地將英子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意有所指。
在這樣的目光下,英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英子,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編這個瞎話。你是走丟的也好,還是一時糊塗跑了,現在後悔了,又回來了,你說清楚,咱爹孃,還有咱老爺都是寬厚人,看在你回來的份上,興許就不和你計較了。”古氏又繼續對英子說道,語氣中竟然聽不出什麼火氣。
連蔓兒坐在炕沿上,不由得眯了眯眼。古氏的心機可真夠深的啊,剛纔還恨不得將英子吃了似的,現在竟然就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跟英子說話了。
而古氏話裡,竟然透露出要與英子講和的意思。
“我咋跑回來的?他們綁着我,是我自己個偷空自己跑出來的,一路要飯,我要回來的。”英子咬了咬牙,直視着古氏,“我是好人家閨女,正經進門做的二房。你偷摸賣我,我跟你打官司,你就得下獄。”
“你別當你有個閨女嫁進宋家,你就稱王稱霸的了。我跟你算賬,連帶連花兒的一起算。”英子說着話,撇嘴冷笑,眼睛慢悠悠地朝連蔓兒看了一眼。“蔓兒正好在這,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