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姑娘一邊搬真兒玩,一邊說說笑笑的。連蔓兒的一邊坐着張採雲,一邊坐着連葉兒。輪到張採雲了,她就不再說笑,而是全神貫注地搬真兒。
這抓子兒、搬真兒的遊戲,其實很能鍛鍊小姑娘們巧手和手眼的協調力,煩是這個遊戲玩的好的小姑娘,一般都有一雙巧手,學個針線、繡花什麼的,都比別人快。
張採雲專注地搬真兒,連葉兒就湊到連蔓兒的耳邊,低低的聲音和她說話。
“……知道採雲姐來了,還要住些天,咱奶可氣壞了。”連葉兒告訴連蔓兒,“在屋裡摔摔打打的還不解氣,還到外屋門口罵人。說啥胳膊肘往外拐,心長偏了啥的,不知道遠近,好吃好喝好東西都便宜了外人。”
連蔓兒微笑着聽。
“可惜了的,這事她管不着,她愛咋生氣就咋生氣,對我們一點妨害都沒有。”
“那不是初二那天,城裡大姑來了嗎,好像跟咱奶叨咕我四叔和四嬸了。咱奶生氣,是因爲四叔、四嬸就接了採雲姐家來住,咋就沒接大姑家的銀鎖來住那。”連葉兒又小聲道。
“我知道,她恐怕還不只生這個氣那。我們初二那天我去我姥姥家了,她因爲這個,也得生氣。”連蔓兒就點頭道。
遼東府這裡的習俗,大年初二是出嫁的閨女回孃家走親戚的日子。原來連家沒分家的時候,這一天,是連家的大日子。一家人。哪也不能去,什麼別的活動也不能參加。他們這一天的全部任務,就是接待來看望連老爺子和周氏的連蘭兒一家。
連家的幾個媳婦,古氏、何氏和趙氏都沒有爹孃。並不需要初二回孃家,但是張氏是父母雙全的,照理說。她又是小兒冇媳冇婦,這一天和連守信一起回孃家走親戚也合適。
但是周氏不許。你張氏孃家算啥,能比得上我大閨女重要、尊貴?就這一天,你不在家恭迎、伺候我大閨女一家,而是回家去看望你的爹孃,你這就是沒閨女,沒將大姑姐放在眼裡。沒將公公婆婆放在眼裡,沒將我們老連家放在眼裡。
你敢這麼做,你就是罪大惡極,你就是不孝順,你就等着以後活的暗無天日吧!
周氏的聰明之處在於。她並不明說,但是她會給你臉色看,再進一步就是摔摔打打,指桑罵槐,直到你自己主動迎合她的心意。
所以,張氏自打嫁進連家的門,除了新婚第一年,她是大年初二和連守信回了孃家,那時候周氏還肯給她些體面。以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連蔓兒聽張氏說起這件事,還曾在心裡翻來覆去地琢磨過。覺得,周氏肯在第一年讓張氏初二回孃家,那因爲畢竟是新親,如果第一年都不回去。張家那邊就得不答應。而之後,卻再不準張氏大年初二回孃家,原因就很多了。比如說,張氏頭一胎生的是丫頭,又比如說,和張氏相處久了,知道張氏好欺負。
那是分家之前,而分家之後,在老宅住的那一年,因爲一家人忙着生計,還有張氏的身子剛剛恢復的緣故,也沒有在初二正日子回孃家走親戚。
而後來,連老爺子和周氏那一大家子就搬去太倉了。
今年,張氏一家大年初二都去了燒鍋屯,跟連蘭兒那一家連個照面都沒打。周氏就覺得她大閨女被慢待了,在連家的地位不如以前了,進而也代表她在連家不像以前那麼說一不二,那麼打腰了。
一個個地,都不怕她了,不把她放在眼裡了,簡直豈有此理。
其實,連蔓兒她們從燒鍋屯回來之後,周氏就打發了連守禮,要連守信過去說話。因爲當時就有連葉兒告密,連蔓兒她們知道周氏找連守信,就是要發泄這個怒火,並且怕還有讓連守信接銀鎖來住的意思,就找了個藉口,沒讓連守信去。
大正月裡,連守信作爲當家的男人,這一天天的應酬、酒席簡直一個接一個,根本就沒有閒工夫,而且,誰有那個閒心放着正事不做,一天到晚地去哄一個無理取鬧的人那。而且,周氏身邊,就有三個兒子、好幾個孫子“服侍”着,真是沒必要天天叫連守信過去耳提面命的。
“該有的禮數咱一樣不缺,至於其他的,咱就不能慣着那壞脾氣,要不,以後肯定就沒玩沒了。”當時,一家人是這樣說的。
“對了,葉兒,你剛纔說三伯今天去哪了?”連蔓兒突然想起來問道。
“去西村了,”連葉兒就道,“就是頭年,那家請我爹幫着打了幾個櫃子,要的挺急。我爹趕着給他打出來了,今天他家請客,就把我爹也給請過去了。聽說,還想讓我爹再給打倆櫃子好像。”
連葉兒這麼說的時候,語氣中有一絲隱隱的驕傲。連守禮掌握了木匠的手藝,能夠給家裡掙錢,同時還得到了更多人的尊敬,作爲閨女的連葉兒當然是自豪、高興的。
連蔓兒也爲連葉兒高興。
幾個小姑娘說說笑笑地玩到晌午,張氏就叫人在東屋擺了飯,招呼她們一起過去吃。今天是鎮上一個秀才家裡辦喜事,吳玉貴父子倆,連守信、五郎和小七,還有魯先生,都被請了過去,所以,張氏就讓人將吳王氏和吳家玉,還有趙氏和連葉兒都請到家裡,大家一起熱鬧。
吃過了晌午飯,大家也沒急着散,用吳王氏的話來說,就是男人們吃酒席,沒那麼快回來,她們回家去也沒什麼事,不如就在這,一起說說笑笑地,還有些意思。
連蔓兒幾個小姑娘就又都到西屋來,說笑了一會就犯了困,連蔓兒就招呼小喜,讓她拿枕頭和毯子來。
這時,趙氏就走了過來找連葉兒,說她要回家,問連葉兒回去不。
“沒啥事就別急着回去。”連蔓兒就對連葉兒道,“在這睡一覺,一會咱起來還玩。晚上吃過晚飯,你們再回去都行。”
趙氏聽連蔓兒這麼說,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回家。
“西村那請客,肯定比鎮上辦喜事的散的早。我去看看你爹回來了沒有。”趙氏就道。
“娘,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連葉兒就忙穿鞋子下地。趙氏性格軟弱,連葉兒對她很不放心,怕她自己回老宅,要被周氏找茬排揎。“蔓兒姐,我就陪我娘去看看,一會我們還回來。”
“行,那你們去吧。”連蔓兒見連葉兒這樣說,也不好阻攔,就點頭道。
連葉兒跟趙氏走了,幾個女孩子就脫了外面的大襖,一個挨一個地在炕上躺了,略說了幾句話,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幾乎是剛合上眼睛,連蔓兒就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和哭聲,驚的她一下子就醒了。
“誰啊,怎麼啦?”連蔓兒就坐起來問道。
張採雲、連枝兒和吳家玉也都坐了起來。
“好像是葉兒,……去東屋了。”
“小喜,你趕緊去看看,是咋回事。”連蔓兒忙吩咐在旁伺候的小喜,又和連枝兒、張採雲、吳家玉都把大衣裳穿起來。
“不是剛回老宅那邊了嗎,這纔多一會,是出啥事了?”連枝兒就道。
“是不是又被老太太給欺負了?”張採雲就小聲地猜測道。
“很有可能。”連蔓兒就點頭。
幾個小姑娘穿戴好了,就要下地往東屋去。剛走到外屋,那東屋的門簾就掀開了,張氏和吳王氏都黑着臉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哭的眼睛紅紅的連葉兒。
“咋地啦這是?”連蔓兒就忙問。
張氏和吳王氏的臉色就有些奇怪,兩人還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你三伯孃那出了點事,我們過去看看,你們都在家,哪也別去。”張氏就對連蔓兒幾個道,“葉兒啊,你也在家,跟你蔓兒姐她們待着,我和你吳家嬸子過去看看。”
“不,四嬸,我也去。”連葉兒就道。
連葉兒很固執,一定要跟着張氏,張氏無法,只得和吳王氏帶着連葉兒匆匆地出門去了,臨走還囑咐連蔓兒幾個,讓她們不要出門。
趙氏是出了什麼事了那,看張氏和吳王氏都那麼緊張,態度還有些怪異,還有連葉兒,竟然不像以往那樣先來找連蔓兒,而是直接找張氏。
幾個小姑娘都非常的詫異。
連蔓兒就忙叫了小喜過來,問她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太太和親家太太都不讓說……”小喜的臉色就也有些奇怪,期期艾艾地不肯說。
幾個小姑娘更加好奇,威逼利誘地,最後小喜沒辦法,才略漏了隻言片語出來。
“……何老六媳婦……回去開門正好看見……三當家太太要尋死……”
“實際啥情況,我也不知道。就是葉兒姑娘說,春柱媳婦在看着她娘,不讓她娘尋死,她就趕緊來,找咱們太太和親家太太,說是那邊鬧起來了……”小喜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