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氏抱着連花兒大哭,母女兩個久沒見面,就要支開伺候的宋家下人,好好地嘮嘮私房話。但連花兒身邊伺候的孫大娘和小紅卻不肯離開,說是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龍的吩咐,連花兒病着,身邊時刻不能離人。
古氏無法,只能在下人在場的情況下遮遮掩掩地說話。
古氏先就問連花兒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連花兒偷瞄了孫大娘一眼,就搖頭,說她也不知道。還是孫大娘告訴古氏,說連花兒在聽說連守仁在太倉下獄之後,心緒煩亂,而且還出現了失眠、經水不調等症候。孫大娘說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龍已經請了好太醫給連花兒診脈,說是連花兒並沒有大礙,只要放開心胸,好好地調理,慢慢地也就好了。
一句話,連花兒主要是得了心病,才導致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古氏滿懷疑慮,不過她也知道,有孫大娘和小紅在,有些事情她和連花兒也不好細說,就提出,要留下來陪連花兒一些日子,這樣也好幫助治療連花兒的心病。
她本來的打算就是從此依傍着連花兒爲生,現在看連花兒這樣,就更想留在連花兒的身邊,好能幫扶連花兒在宋家站住腳。
連花兒自然是願意。
母女兩個也沒說上多少話,外面就有下人來傳話,說是宋家老夫人請古氏過去說話。連花兒就站起身,要送古氏從屋裡出來,卻被孫大娘和小紅給攔住了,說是太醫的囑咐,連花兒現在不宜出屋走動。
母女倆只好在屋內告別,連花兒極快地附在古氏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連花兒懷疑宋家的人要害死她,她要古氏救她。
古氏聽的肝膽欲裂,去見宋家老夫人的一路上就想好了到時候要怎麼和宋家老夫人說,以便能夠留下來,照看連花兒。但是見了宋家老夫人,人家卻根本就沒容得她開口。
宋家老夫人一開口,就是問候連老爺子和周氏,並如同閒話家常般地和古氏說,百善孝爲先。宋家老夫人還說,連守信家幾個人來的時候對她說過,古氏很孝順公婆。
宋家老夫人對於古氏能夠精心地服侍連老爺子和周氏,表示非常敬服。
然後,宋家老夫人話鋒一轉,輕描淡寫地問古氏,她來縣城,一定是經過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允許的吧。
問這句話的時候,宋家老夫人的目光就意味深長地在古氏和連朵兒穿的衣服上面打量了打量。
即便是一般的人家,即便是再貧苦、落魄,出門串親戚,哪怕是借衣裳,也要穿得體面些。而古氏和連朵兒的樣子卻太狼狽了。宋家老夫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她的目光卻在暗示,她認爲古氏和連朵兒是私自跑來縣城的。
在宋家老夫人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即便是古氏,說謊話的時候也有些心虛。
宋家老夫人卻沒有揭穿古氏的謊言,而是吩咐人端上來銀子和其他給連家的禮物,說是古氏能進城來看看,她深感其情。只是她身體不好,不能陪古氏多聊。而且她也相信,連家離不開古氏,所以她也不敢多留古氏,只讓古氏給連老爺子和周氏帶好,就讓人拿了東西送古氏。
古氏一上來,就被宋家老夫人搶了先機,不過她也沒這麼容易打發。
古氏就問連花兒的病是怎麼回事。
宋家老夫人就告訴古氏連花兒的病因,和孫大娘說的一模一樣。
“這是其一,”宋家的老夫人說完這個之後,又加了一句,“還有其二,不足爲外人道。即便是親家太太問起,那我也就說了。”
宋家老夫人就告訴古氏,連花兒的心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英子。說是英子來了宋家之後,不知怎地有一次和連花兒吵了起來。
“……不知道吵的是些什麼,就是在那之後,花兒的精神就和從前不一樣了。經常發惡夢,說是有人找她索命。……我們這求神拜佛,香油不知道捐了多少,只是不見效。後來英子走了,也是這樣。再後來,親家太太你也知道了,花兒就成了這個樣子。”
“……親家太太只管放心,花兒既然是我宋家的媳婦,那麼爲花兒治病,不管花多少銀子,我們宋家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只是,親家太太你也知道,這世上啊,有些事情,並非是藥石就能奏效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親家太太肯定比我還明白。”
因爲天色晚了,宋家老夫人還留古氏和連朵兒住了一晚。只是,這一晚,直到第二天吃過早飯,被送上車,古氏和連朵兒都沒能再見到連花兒。
回來這一路上,古氏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她腦子裡,一直回想着宋家老夫人對她說的那些話。對連花兒前途的憂慮和傷心,甚至沖淡了即將重新回到三十里營子的恐懼。
而到達三十里營子的時候,正是她的憂慮和傷心都到了頂點。她覺得日子再也沒有了奔頭,那麼她也沒有理由再繼續忍耐周氏的折磨。
和周氏之間長期的積怨,加上縣城宋家之行的打擊,讓她再也想不到別的,只想着跟周氏撕破臉,大鬧一場,求個痛快。
但是她沒有想到,周氏不僅羞辱她,要剝光她的衣裳將她趕出連家,還要去連朵兒下手。如果僅僅是周氏有這樣的打算她還不害怕,但她分明看見連蔓兒被周氏說動了。
古氏害怕了。今時今日,連蔓兒一家要想要她們母女的命,那是太容易了。而且,不用周氏挑唆,連蔓兒一家如果還在記恨以前的事情,也有置她們於死地的充分理由。
她還不想死。而且,她不能讓連朵兒死。不僅不能讓連朵兒死,她還希望連朵兒能在連家生活的好,以後嫁的好,過上富足美滿的好日子。
還有連花兒,看宋家老夫人遲遲沒有動手,那應該還有緩和的餘地。宋家老夫人顧忌的是什麼,她也能猜到。
不爲她自己,就爲了連花兒和連朵兒,她都不能任性。即便再痛苦,她也要繼續在周氏的手底下忍耐下去。
因爲這個心思,古氏才拉着連朵兒向周氏下跪,認錯求饒。 Wωω ▲тт κan ▲C 〇
古氏求饒的態度非常的謙卑恭順,周氏的氣似乎消了一些,但她卻不會因此就放過古氏。
“古冬青,”周氏直呼古氏的閨名,“你起來,別在我們老連家的屋裡跪着,你是啥人,我這老天拔地的,我可經受不住你跪我。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出我們老連家去。……朵兒是我們老連家的閨女,你別想着帶走。你現在就給我光身兒滾,一根草刺你都別想帶走。”
周氏就往外攆古氏。
古氏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之所以一直忍耐周氏,就是爲了留在連家,當然這個留在連家,指的是不被休。先不說被休之後,她自己去哪裡。如果她被休了,宋家的連花兒首先要受影響。有一個被休棄的親孃,連花兒這個三奶奶在宋家是擡不起頭來的。
同樣,這也會給連朵兒造成不小的影響。連花兒好歹還是嫁出去了,連朵兒卻還沒有婆家。有一個被休棄的親孃,連朵兒將來能不能說上人家,會有多麼糟糕的人家才肯娶連朵兒?
以前的古氏,是爲了將來的好日子在忍,後來,尤其是現在,她就單純是爲了兩個親閨女,不忍也得忍。
她要試一試,能不能救連花兒,她還想看着連朵兒嫁進好人家,然後,古氏閉了閉眼睛,然後,一切就都好辦了。
“你還死賴着不走了,你是還沒把我們禍害夠是吧。”周氏見古氏這樣,氣的又罵道。
“娘啊,爹啊!”古氏跪爬到炕沿前,即便周氏吐了她一臉的吐沫她也沒有躲閃,而是哭着央求,“我知道錯了。你們要是休了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我願意贖罪,留下來給你們二老做牛做馬。……咱們老連家是有名的厚道人家,沒有往外休媳婦這一說啊,別因爲我,把這個名聲再給壞了。”
“不念別的,好歹看在我給老連家生了兩個孩子。是我撫養繼祖長大的呀。”古氏說着,又跪着轉向連守仁和連繼祖,“大老爺,咱們夫妻這麼些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你給我求求情。大爺,我來的時候你才那麼大點,雖然不是我生的你,可這些年,我對你不比親生的差,大爺,也求你替我求求情。”
古氏就朝着連守仁和連繼祖磕頭。
然後古氏又扭轉身子,朝連守信、連蔓兒磕頭。
“四老爺,蔓兒,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知道你們心腸最好,求你們也替我求求情,我這輩子,下輩子,爲你們做牛做馬。”
再然後,古氏又向連守義和何氏磕頭,也差不多是一樣的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連蔓兒沒說話,只是心裡想道,如果誓言真的管用,那麼古氏今生、來世這牛馬就做不過來。
古氏磕了一圈的頭,頭上的早就鮮血淋漓了,她正要扭回身來,再衝連老爺子和周氏磕頭,卻突然身子往後一倒,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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